双兔记

作者:一笼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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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8 章


      初夏的日头明晃晃挂在当空,湿热的气息蒸腾而上,云忘年接过斥候递来的密函,手指在信封下角的纹饰上搓了搓,旋即抬头看了看江对岸。
      脚下是殷红的土地,青草尖还挂着未干的血珠,将密函收起来,他转头道:“蜀郡五千兵马奇行,此役多亏有冯将军。”
      冯五车道:“蜀郡到衮州山路不好走,奈何蜀王心系家国,可大军开拔不易啊。若无大元帅与驸马爷在合江鏖战,我等又如何能得手呢。”
      云忘年笑笑,道:“总算没拖过两个月,大帅可放心回京复命了。”
      冯五车便问:“曹颙那厮可要押送回京?”
      云忘年想了想,道:“且看陛下的意思。”
      曹伯韬老谋深算,做了两手准备,眼看衮州胶着便增兵醴州,不料老皇帝给他唱了一出请君入瓮,这一次竟是将两个儿子都折了进去。
      冯五车道:“曹润叫丁晟斩了,曹颙须得尽快押往临安才好。”
      云忘年没作声,他心里头也清楚,曹伯韬啃不动河州,哪怕是为了报仇,也势必要纠集大军反扑衮州,送走曹颙,是为了将来能与曹伯韬谈判。
      “衮州尚未安定,曹颙留在衮州确实不安全。”
      冯五车点头,眼角瞥见跪伏在地的百姓,道:“大军渡江后,衮州背靠肃州与蜀郡,这仗可就好打多了。”
      云忘年望了一眼前头的城门,没作声,直到入了城,见到了形容狼狈的曹颙与郑秋桐等,才在冯五车面前露了狠。
      冯五车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原先想着云忘年怎么着也得送个全须全尾的回京,谁料他入城第一桩事便是斩了郑秋桐阖府,随后便让人把衮州大牢打开了,放走了一干犯人不说,还把曹颙关了进去严刑拷问。
      云忘年一边审着曹颙,一边拿大军强行收权,又从投诚的官吏中大肆提拔,第二天一早,衮州城内发出了安民告示。
      特意换了私服挤在人群中的冯五车看完告示,琢磨了半响,回去后便让副将给蜀郡去了一封密函。
      一个多月的时间,局势隐隐有了反转之态。
      临安城大喜过望。丁七又恢复了往日的精气神。
      小鹊儿不知道从哪里摘来几枝半开的石榴花,陈安桥摸过一个花瓶递过去,她喜滋滋的接过去摆弄着,听见丁七问:“那个宋庭槐,到底是什么来头?”
      陈安桥看着石榴花,接道:“徐大人没跟你说么?”
      丁七道:“他一向不爱说这些。”瞥见小鹊儿手上的动作,“啧”了一声道:“那花丑死了,你弄它做甚。”
      小鹊儿瞪了他一眼,看见陈安桥嘴角噙笑,忍了半响没同丁七计较,回过头继续鼓捣花枝。
      “你可还记得镇国公?”
      丁七想了想,问道:“哪个?”
      陈安桥道:“娶了长公主的那个。”
      “王思垣?”
      见陈安桥点头,丁七困惑道:“跟他有什么关系?”
      陈安桥道:“王国公过世多年,膝下无子,爵位空悬,加之长公主亦过世多年,先帝便收了国公爵。”
      丁七思索着王思垣那几个女儿,听见陈安桥继续说:“他的几个女儿原先便是下嫁,到了陛下登基时,家业早已散得差不多了。那个宋庭槐,是王国公长女平柔郡主的外孙。听父亲说,陛下初登基时,前永定侯朱祯归隐前,曾有意提携他任河州知州。”
      “平柔?”
      陈安桥点了点头:“平柔郡主是长公主的第一个孩子,先帝与长公主都很喜爱,据说当年先帝有意将郡主嫁给朱氏,特意将封地选在了河州与来州交界之处,且靠近京城,但后来朱氏卷入先昭仁太子案,郡主也匆匆嫁了。”
      丁七听得头昏,道:“朱祯倒是不介意。”
      陈安桥道:“先帝并未定下郡马人选。”顿了顿又道:“后来朱友纪袭爵,当时与宋庭槐同阶的朱昌便使了些手段,自己先爬上了知府,旋即暗中打压宋庭槐。”
      “宋庭槐能文能武,确实是个有本事的,陛下早年的新政,唯有河州推行得最好,朱昌见势不好,便又在里头使了些手段,据说是借着水匪的由头让他死在外头,谁料他一战成名,越战越勇,反叫当时苦于没有军功的朱友纪看中,就前两年吧,调去河州大营做了个偏将。”
      丁七想了片刻,终于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我爹似乎提到过,说可惜了那么个将才,不肯离开河州。”
      陈安桥眉毛一跳,惊讶道:“你爹?”
      丁七道:“是提到河州有个谁来着,一定是他。”
      小鹊儿将石榴花摆弄好放在桌子上,丁七一把挪开,花枝转了个方向,气得小鹊儿脸一沉,又听丁七道:“好歹也是皇亲国戚,在朱昌手底下隐忍这么多年,果然是个成大事的!”
      陈安桥伸手将花枝拨正,道:“河州军可是朱氏嫡系,宋庭槐一个外人、偏将,能拉动河州军斩了朱昌。”
      丁七一愣。
      “可不是靠他骁勇善战就能做到的。”
      天眼阁护送丁晟赶赴河州,刚入河州地界就没了音讯,到底是朱昌手段了得还是宋庭槐早有预谋?
      陈安桥与他分析道:“醴州军渡江后,宋庭槐率联军开拔,直接去了灌江县,斥候路上回报可有半点异动?”
      丁七道:“大哥奏报说,宋庭槐助他智取河州,详情如何,怕是只有陛下知道。”
      “我猜,醴州军渡江后,宋庭槐寻了借口兵变,朱闽被杀,他定然拿了什么东西与朱昌做交易,否则曹润不会贸然渡江。”
      陈安桥盯着那几枝石榴花,道:“我在想,宋庭槐或许与朱苅早有盟约。丁大哥入河州后,是宋庭槐在暗中递消息,只是天眼阁有所察觉,他怕走漏消息,叫朱昌有了防备,才有了天眼阁与丁将军走散一事。”
      “等会等会,你什么意思?”丁七有些转不过弯来:“你的意思是,宋庭槐故意放消息给朱昌?”
      陈安桥忽然闭了嘴,盯着丁七身后一动不动。
      丁七回头,看见院门口立着朱苅。
      小鹊儿看见朱苅先是一喜,随后想起什么来又焉了下去,丁七回头看向陈安桥,目光复杂。
      “原本辞过令堂就要走的,不想路过这里听见二位谈话,失礼了。”
      丁七扯出一个笑来,没说话,陈安桥道:“世子是有些路痴吗?”
      朱苅笑了笑,没顺着他的话头:“二位想知道河州的详情,不妨直接问我。难道事到如今,我还有让二位怀疑的地方吗?”
      陈安桥一梗,丁七看了看他,直接做了个请的姿势:“既如此,请坐。”
      朱苅跨步入座,看见桌子上的石榴花,道:“这花别致。”
      陈安桥目光落在花上,不知道怎么接话,丁七道:“我们随意讨论了几句,实在是因为好奇。世子若愿意解惑自然最好。”
      朱苅接过小鹊儿的茶,道:“你们的猜测大致是正确的。宋兄与我的确有联系,但没有盟约。”
      丁七心道这有什么区别?却很是在意他对宋庭槐的称呼。
      又听他道:“曹伯韬拿我的身世做文章,用永定侯爵位作饵,这事我一早就知道。年初官员升迁调派,也是我向陛下陈书,没有动朱昌。”
      陈安桥抬眼看向朱苅,突然笑了一声:“既如此,为什么?”
      丁七左右看看,端起茶杯假装口渴,听见朱苅答道:“陛下受世家算计多年,对我始终有怀疑。”
      陈安桥不语,朱苅继续说:“三小姐之事,实属不得已。对不起。”
      丁七突然觉得这茶有些烫口,作势吹了吹。
      只见陈安桥沉默片刻,道:“我若当真有个妹妹,世子这句对不起,便可抵了她一生吗?”
      “噗!”丁七一口茶喷在了石榴花上,水滴挂在花叶上,在太阳底下晶莹闪耀。
      朱苅瞥了一眼丁七,将面前的茶杯往外推了推:“不论陈府找了谁,事后我都会妥善安置。”
      想起那块玉佩,陈安桥只觉自己问得有些不大合适,想了想道:“忘记世子在江湖中还有势力了。抱歉。”
      丁七招手叫小鹊儿换茶。
      朱苅道:“河州原本的计划,是诱杀曹润。可北蒙生变,薛平北又冒进,我只能传信宋兄改变计划。联军开拔后,骠骑营冒充斥候传信,混淆视听。朱昌不放心宋兄,留了朱闽镇守河州。我的人赶到河州后,与宋兄的人碰面,见到了小丁将军,将计划告知后,曹润便到了。”
      “朱闽手握重兵,我们便先杀了朱昌,嫁祸朱闽,随后用我的手书,诓骗曹润杀了朱闽。”
      丁七听得目瞪口呆。
      “左右醴州军已经入境,河州已在囊中,曹润自负,在河州挂起了帅旗,城外醴州军涌入,混进去的,还有宋兄的人。”
      陈安桥道:“朱昌朱闽中饱私囊,为了打压宋庭槐,亏空军饷,河州军早就起了反意。这是宋庭槐得以一呼百应的根本。”
      “土地一案,你动了来州,没动河州,等的就是这一天。”
      朱苅道:“朱昌狼子野心,早已不是我能借土地案就扳得动的。来州一出事,他立马就把手上的东西做得干干净净,若非我知道平丘的猫腻,怕是连朱屏都动不了。”
      朱屏一死,朱昌便失去了在临安的眼睛,曹伯韬便趁机接触朱昌,用朱苅的身世做文章,加上侯府此前的举动,让朱昌彻底倒向了曹氏。
      而他朱苅做了什么呢?他只是顺着朱昌,策反了一个宋庭槐。
      沉思片刻,陈安桥问:“你与宋庭槐,是通过丐帮联系的吗?”
      朱苅摇头:“我回京前,曾到河州游历,遇到宋兄剿匪,随手帮了个忙。”
      这话连丁七听了都挑眉,朱苅却不再多解释,只道:“我姑母说过一句话,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丁七讶然。
      朱苅看着丁七,突然悄声对他说:“小丁将军进了河州,按照宋兄的指示,一直在争取各路水匪,只是天眼阁身负皇命,与小丁将军偶有意见相左,小丁将军怕天眼阁露了踪迹,便使了个计策,奈何天眼阁丢了小丁将军,怕陛下怪罪,在河州闹了些动静,这才被朱昌的人追着不放。”
      丁七缓了好一阵才问:“你跟我大哥?”
      朱苅点点头,道:“河州就是这样了。两位可放心了?”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响无话,朱苅便起身告辞了。
      朱苅走后,陈安桥琢磨了半响道:“宋庭槐这匪剿得,有点意思。”
      丁七想了想道:“如果没有朱苅,曹伯韬拿下了河州,宋庭槐怕是也要反出去的。”
      陈安桥不可置否,看着院门呆了片刻,忽然道:“曹伯韬出师不利,衮州有伯父压阵,河州有你大哥,只是宋庭槐的联军只怕军心不稳,江南大概率按兵不动,静观来州与山月关。”
      丁七道:“驸马爷可增援山月关,守将吉峰为人忠勇,山月关当无大碍。”
      最险的还是来州。
      “这几日下朝,父亲总提起北蒙与康亲王,我听着总觉得不妥。”
      丁七道:“康亲王的身世大家都在传,宫里头又三缄其口,王爷在宫中打听,还被慧妃娘娘训斥了。依我看,那件事一准是真的。”
      陈安桥不语,丁七又道:“你想想看清波殿那夜康亲王的举动,还有城门口的情形。若非骠骑营进来了,城防军放进来的可就是北蒙护军了。那个敖罕凭什么这么帮他?”
      “没有证据。”
      丁七一愣,陈安桥重复道:“没有证据。”
      清波殿那晚,骠骑营打乱了康亲王的计划,事后陛下声势浩大地捉拿沈千万,若是有证据,依陛下处决魏绥的态度,康亲王早下狱了。
      重重地呼了一口气,丁七道:“谁去打北蒙?北蒙这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扶持他,只要他稳得起不出纰漏,只管等就是。”
      薛成韶被下了兵权,来州又乱成一锅粥,战报一天一个花样,今天这个打那个,明天那个打这个,敖罕的兵都不用过河,来州自己都成了个笑话。宋庭槐的联军与来州军会了师,三军相遇,各有各的想法不说,光是粮草一项都要起争执。
      陈安桥揉了揉眉心:“听说薛平北还没找到。倘若他落在了北蒙手里,不仅是来州,恐怕临安城内都要出大乱子。所以不论谁去来州,都是九死一生。”
      丁七哑然。
      翌日,朝中果然为了山月关与来州的问题吵了一上午,眼瞅着皇帝精神不济,朝臣们个个急于将此事落定,争得那叫一个面红耳赤,皇帝似是半分也不急,听完后只丢下一句:“待衮州邸报到了再议。”便散了朝会。
      刚走到宫门口,陈仪平便被皇帝叫了回去,一旁的许显拱了拱手,道:“那便不耽误陈司直了。”
      陈仪平拱手回了礼,跟着传话小太监去了。去宣室殿的路上碰着魏琰,见他折返回来好奇,问道:“已经散朝了,陈大人怎么又回来了?”
      小太监躬身不敢答话,陈仪平便道:“临想起有桩事忘了奏禀。王爷这是去拜见过慧妃娘娘了?娘娘好福气啊。”
      魏琰瞥了一眼那一旁的小太监,想了想道:“想来是件要紧的事,本王这便走了。”
      辞别二人,魏琰领着灵宝出宫,路上细声吩咐几句后,便乘车驾去了福新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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