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兔记

作者:一笼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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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6 章


      卖菜的收拾着残叶,手里的功夫不落下,嘴上的八卦也没落下:“这才一个月便和离了?”
      卖炭的拍了拍手,看了看天气,估摸着觉得自己这生意到头了,正在寻思着这京城还能呆多久,闻言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那卖菜的收拾完残叶,将挑子整好,看着卖炭的汉子道:“这天气,你还卖什么炭呢。”看了看四周,又压低了声音道:“我可听说城里头好多人家都在囤粮。”见卖炭的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便拿手捅了捅他:“听见没有!赶紧回去收拾收拾,藏好,我还听说朝廷军饷跟不上了,这新粮又才种下去,别等不到秋收,先把自己饿死了。”
      说罢也不管卖炭的如何反应,挑起自己的担子径自走了。
      卖菜的一走,卖炭的便也收拾了东西离开,没走几步,便听见身后处传来一阵嘈杂,他回头一看,那卖菜汉子的空挑子还在,人却是已经被拖走了。
      天眼阁出手利索,人群骚乱了片刻,京兆尹府象征性来说了两句话便把人群驱散了。京兆尹府的人走后,那卖炭的汉子倒回去将地上的空挑子捡了起来,旁边有人道:“你捡它做甚,也不嫌晦气。”
      卖炭的汉子道:“我那挑子炭卖不出去,捡回去,明儿来卖菜。”
      那人摇了摇头走开了,卖炭的挑着两副挑子,歪歪斜斜的走了。
      入夜后朱苅回了府,秦招婉已经等在了厅外。
      朱苅撩起袍子跨步上阶,坐定后问:“有消息了?”
      秦招婉从怀里取出一张纸来,五味接过去,便听她说:“怕是瞒不住了。”
      朱苅没有立即答话,看完了手中的纸,想了片刻道:“你能与他周旋这么久已是不易。”
      秦招婉躬身道:“不过是些小聪明,让将军见笑了。”
      朱苅将纸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秦招婉知道自己的任务完成了,便低声告了退。
      五味看着那张纸道:“曹伯韬还真是厉害,哪哪儿都有眼线。”
      “几十年的根基,岂是一朝一暮就拔得干净的。”朱苅笑了笑:“这人是怎么露出首尾的?”
      五味道:“卖菜的,多嘴同人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纸张凑近烛火,火舌舔着纸张,顷刻便只留下一阵青烟。
      “这倒不必咱们费心了,天眼阁自能查出端倪。”
      五味称是,又问:“那那个卖炭的如何处置?”
      朱苅道:“扣下了?”
      五味点头,朱苅却笑了:“没和他聊聊?”
      “问了。他什么也不肯说。”
      朱苅摇了摇头,笑道:“你拎上一壶好酒,他自然就肯和你说话了。”
      五味“嗯?”了一声,朱苅道:“你不是好奇那位范先生么?”
      “他就是!?”
      朱苅点点头:“你再不动作快点,估摸着他能跑了。”
      五味一愣,扭头便走,刚走了两步又折回来,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眼瞅着就要一巴掌拍在朱苅胸口上,朱苅手一抬,伸出两根手指将信扯了过来。
      “你这谁都防的臭毛病能不能收敛一点。”五味嘟囔着跑开了,朱苅心有余悸地看着他跑远,捏着信回了房。
      翌日一早,河州叛变投靠曹伯韬的消息不胫而走。
      丁七在府中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直打转,中午时分才得了徐晋英命人传来的消息:丁晟与天眼阁入了河州地界后不久便失踪了。
      丁家主母正巧赶来,当头听见这么一句险些一脚栽倒。
      丁七强自安慰道:“天眼阁都是好手,大哥没消息说不得已经脱了困,至少朱昌没有找到他。”他越想越觉得是这样,于是紧着问道:“河州呢?河州到底怎么样了?”
      传话的人看了一眼丁家主母,说:“据说朱昌偷偷放了八万醴州军入境,此刻行踪不明。陛下动了怒,要拿永定侯问罪。”
      丁七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八万啊!那可是八万!不是八十!怎么会行踪不明!?”
      那人摇头只道不知,丁七又急又怒,醴州军八万,河州军五万,京畿只有两万骠骑营和宫中余下的两万多羽林军,怎么扛得住?
      “公子莫慌!我家大人也认为大公子失踪一事另有隐情,他说河州不可能倾巢而出,朱昌怎么着也要留点防身,若大公子能趁机杀了朱昌,河州军便无主了。”
      传话的刚说完这句,两道紧急军报如天雷般砸进了临安城:北蒙十万铁骑挺进大凉河,剑指来州;西域诸国联军三十万奔袭山月关,山月关守将负伤,急需增援。
      朱友纪又病了,这回是真的病得严重了。皇帝派了几波太医轮番整治,都道是病的糊涂,已经不认人了。
      巧的是,薛成韶也病了。
      朝中就还要不要和曹伯韬打一事吵翻了天,主张不打的理由很充分:京城不得不防,再派谁去打呢?把人都派出去了,打开城门迎接朱昌不成?不若同意与曹伯韬划江而治,先抵御外敌要紧。
      主张打的便是以徐晋英为首武将出身的极少数人,理由是丁如海回救来州路途遥远,若曹氏出尔反尔,届时肃州军抵挡不住,敦州就算抵达了山月关也会遭受两面夹击,不仅山月关保不住,曹伯韬一旦渡江,京城必然失守。
      吵来吵去,结论是无论如何京城都要失守,朝臣们越吵越心虚,大家都看出来了,皇帝是决计不肯与曹伯韬划江而治的。
      最终在讨论派谁去打来州、派谁去增援山月关的问题上又卡住了。
      敦州军倒是可以先行赶赴山月关,可还需要一个镇得住的压阵。可来州这边,朱苅在河州那边的嫌疑还没洗清,兵部的许显就提了一嘴,便险些被人扣上顶谋逆的帽子。
      最后康亲王站出来说:“世子在清波殿救驾时的英勇尚历历在目,怎么诸位大人这么快就忘记了?”
      许显跪的恭恭敬敬,便听皇帝似是服软道:“敦州军先行开拔增援山月关,暂且听从山月关守将吉峰的调派,至于来州。”顿了顿对花满道:“派几个御医,去看看薛大将军。”
      御医们自然片刻不耽误,接了口谕便一溜儿地出宫了,陈安桥倚在福新酒楼的厢房内,听见丁七在楼上大声问:“家里也没人,这里也没人,你倒是说说他还能去哪里?”
      小二陪着笑:“二公子素来随性,小的哪里清楚?丁公子若有要事,回头小的见着了定然转告。”
      丁七骂骂咧咧片刻,道:“罢了罢了,指望你还不如我自己去找。”
      小二陪着不是,道:“丁公子慢走。”
      一阵脚步声后,楼外传来马蹄响,那声音渐渐行远了,小鹊儿才抬起头看着陈安桥,满脸困惑。
      陈安桥低头撞上小鹊儿的眼神,笑了笑问:“你不是说他答应了要来么?”
      小鹊儿转头看着满桌子的菜,撇嘴道:“是啊,怎么还不来啊。”
      咕噜两声,小鹊儿的嘴更瘪了。陈安桥失笑,端了碟糕点给她:“悄悄吃了,别叫人看出来。”
      小鹊儿眼神闪了闪,问:“您还等啊?”
      陈安桥没说话,眼角余光看了看门口,他也不知道到底还等不等,只好说:“等你吃完了他还不来,咱们就不等了。”
      小鹊儿“哦”了一声,接过盘子吃了起来。
      一小碟子点心,小鹊儿很快就吃完了,陈安桥看着那空碟子,无力地笑了笑,站起了身便去拉房门,小鹊儿赶紧将碟子放下,一句“您不吃点再回去吗?”还没问出口,便看见她家主子僵在了门口。
      朱苅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门口,一只手还抬在半空中准备叩门。
      小鹊儿偏过头看了看两人,嗯,她们家公子身量的确要高一点。
      片刻后,朱苅先开了口:“抱歉,临时有事耽搁了,听说丁七满城找你,便没派人来传话。”
      陈安桥愣了愣,将人请了进来,关上门才回过神来:“原是向世子请罪的,怎么世子倒先客气了。”
      朱苅进屋后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空碟子,陈安桥顺着他的目光一看,顿时有些尴尬。小鹊儿赶紧把盘子抓起来,急道:“是我偷吃的。”
      说罢又把盘子往身后藏,陈安桥咳了一声掩饰尴尬:“小丫头不经饿,我让她吃的。”
      小鹊儿还欲分辨,被陈安桥瞪了一眼,委屈巴巴闭了嘴。
      朱苅道:“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无妨。”说罢便看向陈安桥,目光里颇有些审视的意味。
      陈安桥就这么站着让他打量,然后听见朱苅问:“三小姐送走了?”
      小鹊儿悄悄低下头,陈安桥竟然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怎么,不是替三小姐来道歉的么?”朱苅掀开衣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酒。
      陈安桥摸着椅子坐下,想了想道:“世子就不在意?”
      朱苅示意他吃饭,然后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陈安桥神情诡异地偏头看了一眼小鹊儿,小鹊儿正企图将盘子藏起来,收到眼神立马抱着盘子跑出去了。
      囫囵吃了几口吃食,朱苅这才抬起头回答他刚才地问题:“在意什么?”
      在意陈家安排人到他们家?还是在意他陈安桥是个男人?
      “若没有那件事,世子的处境不必如此被动。”
      原来是说这个。
      “这么说你今日是替敦亲王来道歉的。”
      陈安桥心里头莫名一紧,错愕地抬头看过去。
      朱苅却毫不在意道:“就算没有灵宝那件事,我如今的处境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二公子实在多虑了。”
      厢房里一时安静,只有朱苅吃东西发出的细微动静,小鹊儿不安极了,忽听见陈安桥说了两个字。
      “河州。”
      朱苅手里的筷子顿了顿,抬头看着他。
      “你说大周早晚会有这一天。”喝了杯凉茶稳住心神,陈安桥接着说:“我这些天想了很多,可想来想去,却发现自己终归只是一只井底之蛙,窥不见天机。”
      “今日我想用这块玉佩,换你一句实话。”
      陈安桥手里拿着的正是朱苅当初送给他的那块白玉。
      “你到底意欲为何?”
      朱苅想了想,放下了筷子,手指头在桌面敲了敲,道:“我说你就信?”
      陈安桥握着玉的手一紧,又听朱苅道:“我送你的东西,岂有收回来的道理?这本就是当初谈好的。”
      那手指再次紧了紧,指节都有些泛白。
      “母亲说你是故人之子。”
      朱苅“嗯”了一声:“母亲很信任吕夫人。”
      陈安桥道:“母亲对你们母子的信任超乎我的想象。”
      朱苅便笑了起来:“二公子这么容易轻信于人,将来可做不得官啊。”
      将玉佩拿起来端详了片刻,朱苅又放了回去。
      “姑母常说,她的吕姐姐待她极好。自幼便听她说,将来在临安城无论出什么事,都不能将陈吕两家牵扯进来。”
      陈安桥两片嘴唇动了动,却是什么话也没说出来,朱苅别开了眼,道:“可陛下对朱氏始终疑心不定,所以我还是找上了你们。”
      “这件事情原本就是我失信在先,所以论起来,是我该向你们道歉。”
      说完朱苅便拿起了筷子,大快朵颐后放下筷子准备走,临出门又说了一句:“我不能保证我一定会成功,但我会尽力而为,倘若我失败了,这块玉佩便是我唯一能为你们做的补偿。”
      “我陈家的确不是什么公侯世家。”陈安桥捏紧了拳头,转头看向门口:“家父受陛下信任,世子为什么会认为陈家躲得过党争?”
      朱苅回过身,陈安桥缓缓站起来,对朱苅道:“大周沉疴积弊,可如今朝堂肃清,世子为何还要执意如此?”
      “朝堂肃清?”朱苅反问道:“那地方呢?”
      陈安桥道:“敦肃两州不是已经适应新政了吗?”
      朱苅摇头:“不过是土地一项罢了。我问的是其他。”
      “敦肃两州如今全靠着年底大案的风头顶住了压力,吏治不革新、兵制不改革,土地新政又能维持多久?”
      陈安桥怒道:“难道大周国土分裂,战火荼毒全境便是你的救国良策!?”
      朱苅静静地看着他,陈安桥松开拳头,缓缓道:“肃清朝堂后,缓缓图之未尝不可。”
      “二公子认为,我做的这一切,只是为了彰显朱氏满门荣耀,图的是更大的权力?”
      陈安桥咬牙没说话。
      朱苅干脆坐了回去,看着满桌子的菜肴,端起一盘清蒸鲈鱼来:“敦亲王请旨协助户部筹措军粮以供应前线以来,光是临安城里,有多少官家明里捐钱捐粮暗里压底粮价强行收购百姓的口粮,二公子知道吗?”
      “户部这些年被曹氏做空,光是衮州之战便掏空了户部,秦志拿不出钱,陛下也好新帝也罢,他们要夺回江南的军费从哪里出?”
      朱苅将那盘早已凉透了的鱼放下:“难不成卖官吗?还是将举国富户全部抄家?抑或是让陛下打开私库,将那些贡品明码标价拿出去售卖?”
      陈安桥脸色难看极了:“你既然知道这些问题,却又极力主战甚至策划河州之变,难道不自相矛盾吗?”
      “矛盾?”朱苅笑了笑:“曹伯韬从国库里偷走的钱,我换个方式问他要回来有何不可?”
      “换个方式?”陈安桥愣了愣。
      朱苅道:“便是八万只蚂蚁也要闹出些动静来的,何况那是八万活生生的人。以二公子的聪敏,细想想就会明白。”
      见陈安桥蹙眉凝思,朱苅也不催,只道:“二公子对丁七情深意重,可感情一事,最易左右人的判断。二公子若是想通了,便去见见丁七吧。”
      朱苅走后,陈安桥一个人坐在厢房里呆了许久。
      找了他一下午的丁七得了消息回到福新酒楼时,店小二再没敢满嘴混说,直接领着人去了门口。
      店小二与小鹊儿缩在旁边不敢进门,丁七只好挥挥手让他们滚蛋,然后伸手将门推开了一条缝朝里头瞄了瞄。
      陈安桥听见动静,僵硬的转头看了一眼,见是丁七,又回过头去,丁七便推开门走了进去,见陈安桥不理他,自己寻了个话题:“你这是得道成仙了还是变成鬼了,光闻闻味儿就能饱?”
      陈安桥心道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于是没理他,问:“你怎么来了?”
      嗓音有些嘶哑。
      丁七摸了摸鼻子,想发火吧,可见他这模样有些不忍心,只好清了清嗓子道:“朱苅派人来告诉我的。”
      陈安桥又动了动他那僵硬的脖子,丁七看不下去了,伸手给他端了端,只听见两声细微的咔咔声响。
      然后就是丁七絮絮叨叨的声音:“他派人来告诉我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派了人绑你,后来那人递了一张你写的帖子,我才晓得你他妈的竟然就在福新酒楼。”
      陈安桥下巴卡在丁七的臂弯里,发直的双眼有些松动。
      “你跟他道什么歉啊?你们俩谁欠谁吗?”
      陈安桥由着他端完了脖子又顺胳膊,偏过头看着他道:“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一手,挺受用的。”
      丁七骂了一声娘,道:“你问出什么来了?说说看。”
      陈安桥想了想,道:“丁七,你想打仗吗?”
      丁七看傻子似的看了他一眼:“我脑子有病啊想打仗?好好过日子不行吗?”
      陈安桥“嗯”了一声,又问:“你说朱苅他想打仗吗?”
      丁七想说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可话到嘴边没说出来,想了片刻道:“他武功很高,但无论是皇后娘娘寿宴那回还是后来塔林比武,他总给我一种不想动手的感觉。”
      陈安桥转过头,眼神中透着疑惑。
      “我听说,但凡是江湖高手,十之八九并不是因为天生爱打架而不停习武,就好像那个飞云阁阁主吧。你说他是为了打架才学的武功么?”
      陈安桥:……
      丁七抠了抠头皮,道:“好像这两件事没啥关系啊?”
      陈安桥把头转了回来,望了望天花板,叹了一口气:“算了,当我没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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