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兔记

作者:一笼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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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3 章


      赏春园一事就好像是闹了一场乌龙。
      老马退下后,陈安桥盯着那盘棋,觉得曹锦有事瞒着。到了中午时,小鹊儿神出鬼没地回来,给他带了千层酥的同时,还带来了一个新消息。
      大周自先帝即位起便兴起了崇佛,当今陛下的爷爷,也就是文宣帝在世时,大周还是崇道的。
      文宣帝即位晚,也没甚雄心壮志,成日就想得道飞升,因而在司天鉴底下增设了一个司天台,台正是一个老道士,成日疯疯癫癫念念有词鼓捣药丸,后来没过几年,文宣帝果真叫他一颗药丸送去了九重天,他自知闯了祸,越发疯得厉害,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又哭又笑,说文宣帝舍不得他,来接他去天庭享福去了。
      老道士自尽后,司天台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开始参与党争,先帝登基前没少吃他们的亏,所以先帝即位后,便裁撤了司天台,连带着司天鉴也不大受待见,后来出了广惠禅师,大周便崇佛了。
      这些年司天鉴老老实实的观像衍历,没再出过幺蛾子,今儿早上却往陛下跟前递了道折子,还是道催陛下立储的折子。
      小鹊儿撅起嘴极为气愤:“这两年总能听见广惠禅师要圆寂了的传言,我看八成就是那个什么正太监搞的鬼!”
      广惠早过了杖朝之年,没准哪天真就圆寂了也说不准,可司天鉴这几十年来一直低调,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当出头鸟呢?
      “如今外头什么说?”
      小鹊儿骂骂咧咧半响:“外头都在说司天鉴疯了,昨儿晚上哪有什么天象啊?说什么南斗星光芒变暗,紫微星君有难,一会儿又说什么二十八宿只有龙与牛为合。这什么意思?难不成我们大周要找个属牛的太子?”
      宫里可没有属牛的皇子。司天鉴这一出的目的很明确,一是逼皇帝立储,二是逼公主出嫁。只是那星宿之说听起来到底有些耳熟,却总也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待到了中午,丁七那里的详细消息才到了陈安桥手里。
      “流星尾焰冲紫微星,主刺杀,皇帝有难,为保稳固宜立皇储;北方牛金牛忽盛,可衬紫微星。”陈安桥将这几句话反复念了两遍,终于想起来这话在哪里见过了。
      老道士当年缘何能够攀着文宣帝在司天鉴任职?这就要说起文宣帝即位说起了。
      文宣帝即位时年近五十。他还是王爷时,王妃是北蒙的公主,又因为他娶的是异族王妃,所以文宣帝的父皇从来没想过要立他为太子,可他的那些兄弟都短命,没一个熬到他们父皇驾崩,后来老皇帝终于长眠了,皇子里就剩他一个了,年轻的皇太孙倒是一大把,个个都是正经册封过的太子遗孤,那场面可谓是极其尴尬。
      大周那个时候正是鼎盛时期,老道士瞅准了机会,结识了当年的钦天监监正,两人一合计,便搞出了北方牛金牛耀紫微星之说。靠着这句话和北蒙的扶持,文宣帝糊里糊涂坐上了皇位,又被老道士糊弄着修仙,不过三五年的光景便去了。
      后来先帝几经磨难才坐上皇位,更是恨透了那帮牛鼻子老道,这也是先帝在位期间,同北蒙关系时好时坏的主要原因。
      陈安桥捧着纸条冥想良久,没想明白如今司天鉴这唱的是哪出,但心中已经有了一些怀疑。
      到了下午北蒙使团清点完毕物资,队伍浩浩荡荡开往东城门时,临安城隐忍了好几天的动荡终于有了爆发之势。
      大周没有嫁公主,所以今年的恩赏格外丰厚,马车、牛车、护军以及看热闹的百姓,一度将东城门堵了个水泄不通。城防军焦头烂额的驱散围观百姓,可今年年景特殊,肃州还在打仗,北蒙又从国库里拿了这么多东西,那可都是真金白银换来的,老百姓看在眼里疼在肉里,城防军驱散了那头又围了这头,七嘴八舌说了好多不大好听的话。城防军原本打算走走过场就算了,敖罕却仿佛是将那些话听进去了般赌气,坚持让城防军一车一车地查。
      东城门就这么堵着了,城外的护军等的不耐烦,叽里呱啦便同城防军吵了起来,两方人马鸡同鸭讲地吵了半个时辰,也不知道是怎么吵下来的。反正北蒙使团出城时,天已经蒙蒙黑了,城防军只好眼看着北蒙使团在城外五里的空地上安营扎寨。
      王益的目光从城外转至城内,招手唤来一人吩咐道:“去,将此事回禀宫中。”
      那人应了声“是”,转身便走,待下到城楼脚,迎面便撞见了周岭,匆匆打过招呼,便见周岭上了城楼,依稀听见王益问了一句:“你怎么来了?”
      与此同时,宣室殿里的皇帝也问了同样的问题。
      皇淑贵妃汤氏跪在殿内,手里捧着一座佛像,满面泪痕:“妾身不知道皇儿做错了什么惹得陛下如此动怒?但求陛下看在先太后爱护的情面上,饶过他这一回罢!”
      皇帝看着那尊巴掌大的小佛像,沉声道:“太后赏你的佛像,不好好供养着,拿出来做什么?”
      汤氏小心翼翼地捧着小佛像,泣道:“原来陛下还记得这是太后的赏给妾身的。妾身福缘薄,是得了太后援手才将绥儿养大的啊陛下!”
      皇帝皱着眉头,似是在回忆往事,一旁的花满左看看右看看,没有做声。
      片刻后,皇帝道:“此事背后主谋者,朕自会查清。你这个样子过来,却是有些失仪。”
      汤氏怔了怔,旋即叩头谢恩,道:“还请陛下恕妾身殿前失仪之罪。”
      皇帝垂下眼帘,目光落在了奏折上。
      汤氏等了片刻,抬眼看时,便瞧见花满朝她微微拱了拱手,便知道皇帝这是不耐烦了,只好自己爬起来,捧着小佛像犹犹豫豫的往外走去,走到门口时却是停下了脚步。
      花满不明所以地看过来,见汤氏神情焦虑似是有话,便往陛下身边过去讨个旨意,却不想他刚转过身,便听见身后传来弩箭击发的声音。
      一声闷响后,皇帝从奏折后抬起脸,先是看见了倒在地上的花满,然后看到了举着袖弩的汤氏。
      汤氏目光沉着,见一击不中,皇帝尚未反应过来,立马扣动扳机,连发的弩箭噗噗作响,却没有一支击中皇帝。
      皇帝将手中的奏折扔下,起身捡起落在他脚边的弩箭:“我竟没有料到会是你。”
      汤氏举着弩箭的手仍旧四平八稳,睨了一眼四周,道:“妾身也没料到,原来花公公竟是高人。”
      地上躺着的花满爬了起来,朝汤氏行了个礼:“娘娘好功夫,只可惜做了旁人的饵。”
      汤氏端着弩箭一笑,左手一松,小佛像砸在地板上,发出了沉闷的响动:“你说魏暄?”
      花满没说话。
      汤氏看了一眼皇帝:“那要看陛下肯不肯了。”
      皇帝沉着脸:“朕罚他是为了他好!”
      汤氏咯咯笑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康亲王下这么大一盘棋不就是想坐收渔利么?陛下您看,妾身这出戏唱得可好?”
      “你一向,”皇帝喘着气,仿佛被气得不轻:“朕以为你,一向懂事。”
      汤氏道:“妾身再懂事,也要先活下来啊,陛下。”
      “朕何曾不给你们母子留活路了?”
      见皇帝动了怒,花满赶紧过去替他顺气,不料被皇帝一手甩开。他指着汤氏怒道:“是朕替你保了刘氏!是朕替你报了杀父之仇!”
      花满贴着柱子站着,假装自己不存在。
      汤氏扯着嘴角道:“害死我父母的,是世家,不是何家。”
      皇帝似是被这句话堵了个正着,花满担心皇帝一口气上不来,再次凑上去替他顺气,这回皇帝没有甩开他,顺着他手的力道,气息逐渐恢复了稳健。
      汤氏手里的弩箭还有最后一支,她看向花满,嘴上的话却是对皇帝说的:“妾身一直记着呢,陛下的心愿。”
      花满侧身挡在皇帝面前,道:“娘娘,朝廷之事,还是让陛下自己决断吧。”
      汤氏道:“我走出了这一步,便没打算后悔。妾身深知陛下待康亲王之心,决计不敢拿我与皇儿的性命为赌注,还请陛下,见谅。”
      花满一愣,忽听见外头一阵嘈杂,连皇帝都吓了一跳。
      宣室殿的门被推开了,魏绥大步入殿,瞧见汤氏安好,这才做出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跪下给皇帝请了安。
      皇帝站在花满身后,看了一眼跟在魏绥身后的羽林军,目光落回到了汤氏脸上:“你竟有本事收买了刘唐。哈哈哈哈,好啊!好得很!”
      魏绥道:“父皇,孩儿不想弑父。”
      皇帝收了笑:“你想做皇帝,那你就做吧。”说罢竟当真扶着花满的手,颤巍巍地写传位诏书去了。
      汤氏微微皱眉,魏绥亦是满面狐疑。
      皇帝写完诏书边扔给了魏绥,魏绥接过之后细细看了,一时不明所以,汤氏便道:“陛下这诏书还未用印。”
      皇帝朝魏绥招了招手,道:“你随我来。”
      汤氏看了一眼花满,伸手拦住了魏绥。皇帝扶着花满,头也不回道:“堂堂一国玉玺,岂能任由阉人取拿?”
      魏绥到底跟着去了。
      亲眼看见皇帝用印,亲手从皇帝手中接过传位诏书,回到宣室殿,魏绥觉得这一切仿佛不大真实。
      羽林军围了宣室殿。这是魏暄始料未及的变故。
      “宫里什么情形?”
      来人语速极快:“小的只听见刘副统领吩咐包围宣室殿,料想事情有变,赶在宫门戒严前出来禀告,未曾探听到后续。”
      沈千万急问:“三万羽林军都反了?”
      那人赶紧道:“具体情况不知,但依宫内情形,今夜宿卫当值的应当都是他的人。”
      沈千万便琢磨:“丁如海掌羽林军这些年,刘唐一直是他的心腹,今夜叛出,丁家一定会出手。”
      魏暄咬牙道:“丁家成年男丁俱戍守在外,谁能接手?本王倒是没想到,这个刘唐素日里不声不响的,竟然投靠了魏绥!”
      沈千万道:“如今情势,无论如何也要赶在宫里明发诏书前勤王。”
      来人道:“小的出来后,宫门便戒严了,那几宫娘娘怕是撑不了多久。”
      此时从外头又进来一人,禀道:“王爷,东城门传来消息,周岭那边,得手了。”
      魏暄闻言神色微微松动,几番思量后,转身俯视庭前府兵,道:“和亲王谋逆,诸位随我捉拿逆贼同党,事后论功行赏!”
      当即有人打开院门,门前长街乌泱泱赶来一队城防军,两队人马迅速集结后直奔和亲王府。
      街角行人被这阵势吓退在沿下,瑟瑟望去,那满脸杀气的兵士似是一眼望不到头,很快,临安城里便传开了:和亲王谋逆。
      老马口干舌燥地将事情经过说了,陈安桥立即坐不住了:“怎么会是羽林军呢?”
      老马擦了擦汗,摇头:“公子莫急!除中卫和西卫,其余三卫都还在,只是今夜不当值的都被刘唐刻意调开了,加之宫门戒严,消息传不出来,尽管丁将军临行前似有安排,丁三小姐一得了消息就带着七公子和书信过去接手了,可到底不能明着闯宫。”
      只要丁如海早有安排,就不怕皇帝一怒之下迁怒丁家,陈安桥便问:“陛下呢?可有消息?”
      老马道:“宫门戒严不久,世子便请旨进宫了,说是夜巡贡院,拿住了十几个欲行不轨之徒以及大量火药。”
      “火药?”陈安桥重复确认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老马摇头:“许是世子寻的借口,又许是当真有人另有图谋。不过私运火药一事要紧,世子既已进了宫,和亲王一时半刻不能轻举妄动。”
      从初一花灯夜来看,朱苅与曹氏自然不会还保持着暧昧的盟友关系,而今曹氏自立为王,也不大可能还要扶持魏氏江山,朱苅此时入宫,和亲王必然有所动作,他又有什么安排在后头呢?
      想了想,陈安桥还是问了一句:“他带了多少人?”
      老马微愣,答道:“只他一人。”见陈安桥隐隐露出担忧,又道:“不过我回来的路上打听到,康亲王已经集结了府兵和城防军,估摸着此刻已经同和亲王府的府兵打起来了。”顿了顿补充道:“和亲王府撑不了多久。”
      “城防军也卷进来了?”陈安桥细细思索一番便明白了,城防军此前怕是用在其它地方的,只是多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刘唐,不过康亲王倒是聪明,立即给他来了一招围魏救赵,只要拿捏住王妃一人,便有了同他谈判的筹码。
      老马应声道:“城防军投靠了康亲王,城门恐怕有变。若城外还有什么势力,光靠城内余下三卫羽林军……”
      城外如今可能的变数有三:北蒙护军、薛成韶,以及京畿骠骑营。
      “薛成韶缩在京城这么多年,除非局势明朗,否则断然不会出手。”顿了顿,陈安桥忽又想起一事,道:“府中有个护卫叫五味的,这两日也不见了踪迹,朱苅可能给他安排了什么要紧的任务,我寻思着,他在城中可供他差遣的势力,怕还是丐帮。”
      老马想了想,道:“此前丐帮受了飞云阁训诫,应该不敢在这个当口起风浪吧?”
      陈安桥摇摇头,此前朱苅给他玉佩时说得分明,“若有一日我不能庇佑于你,持此物去金锣巷,寻宝叔,他自会送你去蜀中。”
      他还不能断定朱苅与丐帮是否斩断了合作关系,但从这一点看,朱苅与丐帮必然有着飞云阁断不了的其他关系。而且,朱苅很清楚自己所图之事可能会危及自身性命,乃至朱氏全族。
      陈安桥到底没把心底这点怀疑告诉老马,只道:“若天下易主,丐帮就算犯了江湖忌讳,飞云阁又能如何?”
      总不至于揭竿起义,匡扶魏氏江山?
      老马了然:“公子的意思是?”
      朱苅若是和亲王的人,必然会派人在城门口闹事牵制城防军,若他是康亲王的人,则会协助城防军对抗城中羽林军,只要摸清了丐帮的行动,就算摸不清朱苅的全部意图,也能掌握一半了。
      “幸苦你走一趟,告诉三姐与丁七,务必留意城中乞丐动向。”
      老马应声而去,陈安桥行至廊下听了听外头的动静,忽想起宫中还有一个魏琰来,登时心头一跳,转头急匆匆回了房,小鹊儿见他神色突变,跟着紧张起来,关上房门急问:“公子怎么了?”
      陈安桥一边脱衣服一边吩咐:“去找一套世子的旧衣来,快!”
      小鹊儿手忙脚乱从衣橱里翻出来一套递过去,一边帮他拆头发一边一叠声儿问:“怎么了?怎么了?您别吓唬我。”
      陈安桥道:“好丫头,此刻别问,一会儿我假借五味的身份出去,先出府要紧!”
      小鹊儿手脚麻利地替他束发,又将脸上的脂粉洗了,想起五味肤色偏黑,又抹了两把眉黛就着梳头油糊了陈安桥一脸,急道:“府里都认识您和五味,您这是图什么呀?”
      陈安桥一愣,这倒是点醒了他。看着镜子里那个自己问道:“都这个时候了,我还在在意什么身份?”
      叫这话问傻了的小鹊儿莫名其妙,又见陈安桥拿起帕子将脸擦干净了道:“左右这三小姐做到头了。”
      小鹊儿闻言一脸纠结,那头陈安桥已经换好了鞋袜取了披风,正要出门时,外头却响起了敲门声。
      管家朱保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夫人?”
      陈安桥放在门框上的手一顿,小鹊儿从纠结中惊醒,回到:“朱管家什么事?”
      朱保福小声道:“外头来了一个宫女,说是要见夫人。”
      宫女?陈安桥皱眉,小鹊儿不敢答话,朱保福等了片刻,又道:“那宫女自称叫灵宝。夫人见是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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