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兔记

作者:一笼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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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2 章


      朱苅议完事,看了看外头的天色,五味推开门进来,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递了过去:“有消息了。”
      桌上的烛火闪着微弱的光,朱苅一行行看完,抿着唇沉默良久。
      “萍城唐家在当地有些威望,所以查起来没费多少功夫,只是江南往来不便,耽搁了些时候。”五味皱着眉头看向朱苅:“那个范先生可安置稳妥了?”
      朱苅却道:“萍城是曹伯韬的地盘,他竟不知道自己地盘里出了这么一位人物?”
      五味道:“唐家也就是做点丝绸生意,江南可不缺丝绸,萍城那里商户门挨着门,一眼望过去全是丝绸生意。今天垮了这家,明天垮了那家,谁会在意那些商人家破人亡后去了哪里?”
      “这么说来,此事倒是与曹氏无关了?”
      五味点头:“那会儿曹伯韬还在临安城做大司徒,曹润主理岳州,最擅长利用商人与江湖门派的明争暗斗巩固他自己的势力,你之前应当听说过的,连轻云门都栽了好大一个跟头。所以,唐家在萍城那点威望,在曹家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唐家没了之后,族里便将他们家所有的东西都变卖了,还债的还债,跑路的跑路,只有一个妾室拖着一双儿女在萍城郊外的废庙里呆过一段时间,后来债主找上门来,把那妾室和丫头卖去了青楼,把长子低价卖去了牙行。”
      “那个长子运气好,当时有一队从东洋回来,欲往山月关去的商队路过萍城,商队在海上折了人手,便在萍城买了些脚力,人牙子就将这个在本地不好出手的芋头卖了过去。那商队领头的那个姓刘的,却正好是唐家的旧识。”
      “唐家的一双儿女保了下来。后来那刘姓商人挣够了钱,便落户临安城,开了间不大不小的酒楼,靠着往年走南闯北积攒下来的人脉,倒也挣了两年钱。”
      说到这里五味顿了顿,见朱苅听得仔细,只好继续说:“只是刘老爷运道不好,酒楼又开在了东园,没过几年就渐渐吃不消了,生意也叫旁人压了回去,后来又赶上了三王之乱,混乱中,也不知道人去了哪里。”
      朱苅手指头在桌面上轻轻划出了两条线,这里头的文章可太多了。
      五味捏着拳头,竟是有些愤愤:“刘老爷怎么说,也是她名义上的养父,更遑论还有救命之恩!”
      朱苅微微摇了摇头:“未知此事全貌,不好评说。”顿了顿又问:“她当年是怎么进的王府?”
      五味揉了揉鼻子,道:“说是当年王爷去酒楼吃饭碰见了,见她模样生得好,性子又温顺,喝高了后把人给睡了。”
      朱苅略想了想便扯着嘴角哂笑一声,道:“我知道了。”又从身后书架上拿出一样东西递给五味:“我这几日想来行动多有不便,你拿这个去寻宝叔,让他帮忙策应城防军,至于城外北蒙护军,还按此前的计划行事。”
      五味皱了皱眉头:“城内就三百骠骑营,把府兵加上也不过四百,你打算硬抗?”
      朱苅笑了笑:“以一挡百?我自认还没这个本事。”见五味嘴巴一张就要吐出一个“马”字来,立即敛了神色正经道:“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只要宫里动上手了,咱们就能拿到兵符。再说了,他策划这一手的好戏,不多拉几个人下水可有些不值当,总能拖上一拖。”
      宫里动上手了,城门必然戒严,京郊两万骠骑营,可不是谁说叫就叫得动的。想明白了这一茬,五味顿时对那位范先生肃然起敬起来。
      “虽然我知道这个时候问有些不大合适,当然我不是怀疑什么,只是那位范先生,到底什么来历?”
      朱苅却道:“你以后会知道的。”
      打发了五味出去,朱苅看了看滴漏,愁啊!
      好不容易回府来住一天,时间怎么过的这么慢?按照以往的习惯,陈三小姐每日亥时三刻才能入睡,前几次回来都接近子时,三小姐早睡得不省人事,翌日一早出门,两人几乎连打个招呼的时间都没有,这才保住了相安无事的这些天。
      朱苅叹口气,她原本今日是要去侯府住的,可曹锦说,三小姐身边的丫头打听了好几次,问世子在外头忙什么成日不着家,眼瞧着外头渐渐起了风言风语,总不好再坏人家姑娘声誉,便只好放弃了这个念头。
      磨蹭着磨蹭着,外头便进来个丫头,道:“夫人身子不适已经预备着歇下了,打发奴婢来问一声。”
      这倒是个好机会,正在犹豫要不要借坡下驴睡书房,忽见那丫头低着的脑袋微微一侧,眼珠子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朱苅便改了主意:“这就去,告诉夫人,晚间凉,早些躺着,不用候着我。”
      那丫头闻言果然面色一喜,忙不迭退下了,朱苅暗自松了好大一口气。
      丫头一溜烟跑回去,喜滋滋的回禀道:“将军惦念着夫人呢,让您小心着凉,他一会儿就来,不必候着。”
      小鹊儿拿眼看了看有苦笑不出的陈安桥,摆摆手打发了余人下去,对陈安桥悄悄道:“要不要咱们还下药吧?”
      陈安桥想了想,道:“你上次的药是谁给的?药劲有些大了。换一个吧。”
      小鹊儿点点头,出去找她藏起来的东西,打开门便叫夜风一激,回首道:“您快躺下吧,外头起风了。”
      陈安桥的鼻子适时打了个喷嚏,钻进了被窝,听见小鹊儿关门离去的动静,没一会儿,外头便传来了脚步声,陈安桥耸了耸鼻子,心道这丫头到底把东西藏哪儿了这么久还没被发现?
      门口又卷了一阵风进来,陈安桥从被子里探出个头来,一句“这么快”当场被堵在了嘴边上,愣是没说出来。
      朱苅进了门便脱了外袍,皱着眉头道:“怎么一个伺候的也没留?”
      陈安桥紧了紧身上的被子,嘴巴动了动,答道:“不是你说的不用候着了吗?”
      朱苅解腰封的手一顿,笑了笑:“我让你别等,你倒心善让一屋子人都歇下了。这倒好,谁来给我端盆热水洗把脸?”
      陈安桥摸了摸自己一马平川的胸,正犹豫着要不要冒着风险爬起来的时候,朱苅自己拉开了门喊了一嗓子,紧接着听见里面那人打了个好不响亮的喷嚏,又赶紧将门关上了。
      “着凉了?”
      陈安桥摇摇头,又点点头:“可能吧?”
      朱苅愣了愣,走过来直接把手心贴在了陈安桥的额头上,陈安桥没来由心里一跳,要不是手还捏着被子,怕是下意识就要一巴掌拍下去,好不容易克制住了这股冲动,朱苅已经把手挪开了,松了口气般道:“没有发热,许是方才风激着了。”
      陈安桥呆呆地“哦”了一声,心里有一些别扭,朱苅看了看他,伸手替他把后背的被子掖了掖,外间候着的丫头已经捧着热水进来了,朱苅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躺着吧。”
      说罢将帷帐放下来,小丫头一脸激动,朱苅回头看了看帷帐那头,那影影约约间似是有一双眼睛正在看着,便摆了摆手:“行了,东西放下,明早再来收拾。”
      小丫头满面通红地憋着笑意退下了,朱苅微不可查地苦笑了一声。
      两个心思各异的人躺在一处,陈安桥借口别过了病气,有理有据地让朱苅另拿了床被子,然后背对着人躺着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依稀听着朱苅的呼吸平稳了好长时间,陈安桥这才幽长的吐了一口气,忽又想起来小鹊儿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一颗心又提了起来,又想到这院子里那些唧唧咋咋的小丫头只怕早就传开了,而且小鹊儿出门的时候指不定两人还打了个照面,这样想着想着,便觉得自己莫非是真发热了?否则为何脑子晕晕乎乎的呢?
      心头一惊,莫不是他喘症要犯了?这要是病的昏沉了过去可如何了得?陈安桥捂在被子里越想越心慌,正在犹豫要不要起来叫人,却听见身后朱苅突然翻了个身,一双手拉住了他盖着的被子往下带了带。
      这一惊可着实不小,陈安桥当即回头打算义正言辞,却正好在黑灯瞎火的夜里,借着丝丝月光一眼撞进了朱苅明亮的眼眸里。
      那双眼睛可真好看。陈安桥这样想着。
      被堵在嘴里的话叫他自己吞了下去,哽了半响。
      朱苅拉被子的动作在他猛然转头过来时顿住了,片刻后才温声问:“做噩梦了?”
      陈安桥:……是啊,你就是这个噩梦。
      见这人瞪着双眼睛,朱苅只好解释道:“你这样蒙着头睡可不行,外头冷是冷,可被子里空气不好。”
      陈安桥的表情有一些许的疑惑。
      朱苅又问:“你冷吗?”也不等陈安桥答话:“我小时候怕冷也把头蒙在被子里睡,后来还被师娘好一顿训。”
      说着,这人竟是将他的被子掀开了一个角,那双粗糙的手顺着被子缝隙带着灼人的温度放在了他的肚子上。
      陈安桥当即绷紧了神经,仿佛听到了普渡寺那口巨钟在他耳边炸响。
      他娘的!就他娘的差一点!真他娘的不敢动了,陈安桥觉得自己可能活不过今晚了,他要喘不上气了。
      朱苅很快就察觉到了陈安桥的异常。
      此刻陈安桥心跳如鼓,却听朱苅道:“你是月信来了吧?下午时就听见他们说了。”
      陈安桥的理智被召了一些回来,仍是躺着不敢动,讪讪道:“你还知道这个?”
      朱苅替他捂着不存在的东西,随口道:“我很小的时候,师父和师娘大多数时候拿我当空气来着。”
      陈安桥理智又回来了一点点,想了想干脆躺平了让他捂,问道:“你师父待你师娘很好。”
      朱苅“嗯”了一声,手上便松了松力道,陈安桥生怕他放错了地方,手比脑子反应快,一把捏住了他的手臂。
      然后朱苅听见陈安桥说:“其实我肚子倒是不凉,要不你给我捂捂手?”
      有些微凉的手,浸着丝丝薄汗,朱苅自己皮糙肉厚,竟是丝毫没觉得这人身体异常,反而把人的手带进了自己的被窝,问道:“脚凉不凉?”
      陈安桥一顿,连忙摇头:“不凉不凉。”
      朱苅又“嗯”了一声,道:“这几日我可能不回来住,外头那些闲言碎语,你不要放在心上。睡吧。”
      你倒是说得轻巧。陈安桥在心中腹诽,侧躺着看着对面那人当真闭了眼,很快呼吸绵长起来,他的心思却飘到了旁的地方。
      心里有事的人,呼吸时藏不住的,没一会朱苅便又睁开了眼:“有心事?”
      陈安桥索性闭了眼,学他“嗯”了一声,朱苅这回倒是没答话,陈安桥等了片刻睁开眼,只见朱苅正看着他,当即觉得自己这种行为有些奇怪,只好故作深沉问道:“会有危险吗?”
      朱苅轻轻笑了笑:“不过是防着考场有人闹事,能有什么危险?”
      陈安桥便故意哼了一声,那声哼的自己都差点起一身鸡皮疙瘩:“临安城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你当我是傻子看不出来吗?”
      朱苅看着他没说话,陈安桥又硬着头皮道:“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还有你之前送我的那块玉佩,你说是你师父给你的,有了它就能上祈云山。”
      朱苅仍旧沉默,陈安桥索性将话挑明了:“我是做噩梦了,我梦见你被万箭穿心,倒在一片血泊中,连尸体都没人收。”
      这句话倒是叫朱苅颇觉意外,嘴巴动了动,又听陈安桥低声问道:“你既不是真心娶妻,为何还要费尽心思?既娶了妻,为何却又早早替她安排后事?”
      问完,两人都沉默了。片刻后,朱苅才道:“从前我游历四境,就知道大周早晚会有这一天。”
      这回换陈安桥不说话了。
      “土地案,是被撕开的最后一块遮羞布。”
      陈安桥嘴唇紧闭,努力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维持着表情不变。果然是你!
      “大周沉疴已久,并非铲除几个世家可挽回。”
      此前的猜疑被这简单的两句话印证了,他想,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诡异极了。朱苅却在此时松开了他的手,陈安桥顿时感受到了一阵凉意,脑子里闪过朱苅反手把他掐死的画面来。
      不料朱苅确实微微撑起了上半身,但并没有掐死他,反而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继而轻笑道:“响鼓须得用重锤。南疆有祯大伯,山月关有韩老将军,你怕什么?”
      湿热的气息砸在脸上,陈安桥一时迷了眼,连带着脑子也不大清醒了:“他们没有兵权,顶什么用?”
      朱苅支起脑袋,古怪地看着他,陈安桥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脸色刷地变了。
      盯着他看了片刻,朱苅突然笑了:“我就说陈家不可能无缘无故多出来一个干女儿。”
      完了!陈安桥内心几乎是崩溃的,脑子里闪过了无数个借口想要给自己找一个台阶,可韩将军当年击退西域十八部后不久就卸甲归隐了,其中还隐约牵涉到某个世家,这事轻易没有人提及的,他要怎么解释?
      正在他绞尽脑汁的时候,却听朱苅道:“你与大公子面相至少有五分相似,他应该不是你堂哥吧?”
      陈安桥一愣,脑子里闪过了一个念头,反问道:“你什么意思?”
      闻言朱苅也是一愣,目光中闪过些许疑惑,沉默片刻后答道:“是我唐突了。”
      陈安桥:???
      朱苅却伸手替他将翘起来的被角又按了回去,然后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放心吧,今后有我。”
      陈安桥顶着一脑门官司思想斗争了半宿终于得出了三个结论:一是朱苅这是把他当作他老子的私生女了???二是这人脑子太好了也不见得事事都灵光。三是他爹高洁光辉的形象,怕是自此要破灭了。
      得出了这三个结论,陈安桥沉重的叹了口气,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悲哀,迷迷糊糊睡过去前,感觉手背上,被子外面有一只手覆了上来。
      翌日清晨,陈安桥在小鹊儿的催促下醒来,朱苅果然又走了。
      “什么时候走的?”
      小鹊儿偏着头想了想:“天还没亮呢。”
      陈安桥打了个呵欠,又听小鹊儿道:“临走的时候吩咐了,今儿老夫人一早进宫,您不用过去那边。”
      “进宫?”这倒是稀奇。
      小鹊儿点头:“说是皇后娘娘传召了好些诰命夫人,好像是因为公主一事。”
      公主到底嫁谁这事其实现在不重要了,这么大张旗鼓做什么?想了想,到底觉得不稳妥,吃过早饭后便差人去侯府等着:“宫里传膳约摸是午时二刻,老夫人用过膳便该回府,最迟未时一刻也该到了,若未时一刻还没有老夫人的消息,便传话给父亲,让他去请侯爷。”
      老马接过陈安桥递来的东西,应声去了。
      天气回暖,初春的阳光照下来,带着些许和煦,陈安桥抬头看看天,真是个好日子!忽想起自己好长时间没有出去喝酒遛花了,啧!
      一个时辰后,陈安桥倚在小鹊儿搬来的躺椅上懒洋洋的晒着太阳,手里扒拉着棋盘,正在琢磨着朱苅那厮到底查到了些什么东西才会对他有这么大的误会时,老马又回来了。
      “老夫人已经回了?”
      老马点头:“我刚到侯府,老夫人后脚就回来了。”
      陈安桥一阵尴尬,又听老马道:“老夫人问起来,我不好随口扯谎。”
      陈安桥越发尴尬起来。
      不料老马话风一转:“老夫人听后,直夸你呢。”
      嗯?
      原来曹锦一大早入了宫,便在小太监的带领下去了赏春园,到了之后便看见一众脸熟或是不熟的诰命夫人,起先大家还客客气气喝茶,聊聊家常,后来又陆陆续续来了两位曹锦没见过的夫人,看气度很是不凡,那两位夫人坐下后,小太监上了茶又出去了,厅内便有些尴尬。
      后来有人认出来那两位夫人中有一位是常毓的夫人靳氏,便上前打招呼,不料靳氏前一刻还端庄客气同人说话,眼珠子不动声色环视一圈后,却当即冷了脸,开口便是一句:“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假传皇后娘娘凤谕?”
      厅内众人俱是错愕,有人便问:“皇后娘娘凤谕?不是贤妃娘娘……”
      陈安桥听到此处便明白了,笑道:“这一局不大高明啊,查出来是谁的手笔了?”
      老马摇头道:“后来皇后娘娘亲自过来了,说这事是底下人会错了意,便让她们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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