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兔记

作者:一笼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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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9 章


      看完礼部呈上来的名册,皇帝只让文纾退了下去,花满带着小太监来收拾茶盏,忽听皇帝叹气道:“到底是仓促了。”
      花满打量了一眼那摊在桌面上的名册,为皇帝奉上新茶,笑道:“的确是仓促了些,可大人们推举上来的,都是前些日子武举中较为有名的,都是些文武双全的才俊呐。”
      皇帝接过茶盏,把盖子直接扔在了名册上,茶盏凑到嘴边了,又放了回去,花满赶紧接住,不明所以。
      “都当朕老了,这种东西也敢拿来糊弄朕!”
      花满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陛下息怒!今年江南的新茶还未出……”
      皇帝却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花满一愣,后半截话打了个梗叫他生生咽了下去。
      “朕不是说你。”
      花满跪在原地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片刻后又听皇帝重重的呼了一口气,缓声道:“起来吧。吓成这个样子。”
      花满战战兢兢起身,满脸疑惑,瞥眼一瞧,就看见宣室殿外头似是有人影闪过,登时吓得嘴巴张得老大。
      皇帝转过头看着他,咧嘴一笑:“你是真的老了啊。”
      花满这才将那口气喘了出来,诧异道:“陛下恕罪,老奴这就去查!”
      皇帝摆了摆手道不必:“由他们去。是人是鬼,也该揭下他们的面具了。”说罢伸手问花满要茶,花满捧着茶盏递过去,眼睛瞥见那一堆奏折底下压着一张折痕严重的纸,只露出了一小块边角。
      察觉到花满的视线,皇帝竟是大大方方将那张纸抽了了出来,花满愣了愣,就听皇帝说:“你是宫里的老人了,见过的东西最多。”将纸递给花满,又道:“依你看,他们这计划如何?”
      花满心中哀嚎,抖着手接过那张纸,只扫了一眼便不敢再看,哑着声音唤了声:“陛下?”
      皇帝站起身,看着殿中满满当当的书籍,从里头拿出了一封陈旧的信来,花满跟在他身后,看见那信封下意识低下了头。
      “你说,”皇帝摩挲着信封,语气犹豫:“朕当年是否不该留下他?”
      花满不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埋着头没敢说话。
      打开信封,里头是一张泛黄的纸,皇帝只抽出了一截又塞了回去,还放在了原处。
      “你记着这封信,倘若他事成了,便交给他吧。”
      花满惊愕抬头:“陛下!”
      翌日朝会散后,帝后銮驾出宫去了招亲会,陈仪平手握密旨率人去了曹府,管家将陈仪平迎了进去。
      “大人稍后,我们家老爷病着,容小人通秉一声。”
      陈仪平便带着人在前厅处候着,片刻后,便觉出了不对劲。
      太安静了。
      “大人,不对劲啊。”
      身后的武官握住了腰间长刀,差役们四下戒备,陈仪平使了个眼色,便有人绕过前厅,片刻后那人急匆匆跑回来:“死了!都死了!”
      “什么?”
      陈仪平点了两人直奔内院,便看见满府陈尸,有的手上还握着扫帚,地上滚着几个木盆,水洒了一地,竟全都口吐黑血,乃是被毒杀而死。
      内宅后头突然冒起了黑烟,陈仪平大喊:“快!快救火!”
      廷尉司众人冲过去一看,房前屋后堆满了干草布匹,空气里全是火油烧着的味道,哪里还能救?
      陈仪平险些一头栽倒,他到底是和火犯了什么冲!?
      身后有人不知所措的问了一句:“这、大人,还救吗?”
      陈仪平咬牙:“救!封禁府邸,掘地三尺给我搜!”又转头吩咐另一人:“派人秘密向陛下请旨,命城防军封城,详查出城记录,迅速查封所有与曹氏有关的地方!”
      两人前后脚领命而去,有人被火气呛了一口,跑过来边咳边喊:“大人!这个时候封城?使团还在呢?曹颙一准早跑了!”
      陈仪平道:“你猜他跑了,他会猜不到你会这么猜吗?”
      那人一愣,旋即点了几人过来,道:“属下这就去附近的查访!”
      陈仪平一把拉住那人,补充道:“再去调援兵来!”
      廷尉司的人去到招亲会时,文试第一轮刚进行到一半。
      也不知道丁七使了什么手段,从常毓手里借来了观鹿书院的地盘,文试在常青苑,武试在教习场,花满颠着老腿从游廊改的观礼台下去传话时,朱苅正好看到他去见了廷尉司的人,并从袖子里递了一个东西过去。
      明黄色的物体一晃而过,也不知场中有多少人看见了。她打眼看去,四周的人有人说笑,有人百无聊赖,还有人低头吩咐,更有人借故离开坐席。
      其实,这样一场声势浩大的招亲会,又有多少人的心思是当真放在公主身上的呢?
      半炷香后,司礼太监敲响了金锣,第一轮文试结束。朱苅亲手封了卷,将答卷呈至御前,皇帝只点了点头,司礼太监便高声唱道:“文试第二场一刻钟后开始,诸位请稍息片刻。”
      朱苅便去请了常毓,常毓客客气气地请了三个夫子,待试场重新布置后,坐在了上首。
      金锣一响,朱苅返回试场,朝三位夫子深行一礼后,转身笑道:“我有一疑问,思而不决良久,甚是扰心,还望诸位畅所欲言,莫要藏私才好。”
      观礼台上一阵窃窃私语,陈安桥顶着三小姐的皮缩在帷幕后面,闻言坐直了后背侧起了耳朵。就连皇帝也颇感兴趣,转过头同皇后说了一句:“朕倒是很好奇是什么问题困扰了他。”
      皇后道:“臣妾亦然。”
      就在那群前不久才和朱苅一起参加了答策的人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后,朱苅开口了:“尊夫人与令堂同时掉进了河里,作为唯一在岸边的人,你先救谁?”
      场中一静,旋即喧闹了起来,有质问这是什么问题的,有叫喊着刻意为难的,还有当场反对这种问题的,三位夫子捋了捋胡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说话,最后齐刷刷望向了常毓。
      常毓看了一眼朱苅,又看了一眼瞧不出情绪的皇帝,出来劝道:“世子,这题似乎有违人伦。”
      朱苅却笑笑了事,道:“若连此题考的是什么都看不出来,又有什么资格做大周驸马呢?”
      听了这话常毓并不生气,偏过头见皇帝并没有动怒的征兆,只好摇头笑道:“世子这题出的刁钻,诸位可要小心别踩了圈套啊”。
      朱苅拱手行过礼:“泄题点到即止。常院长,请。”
      常毓上前:“本轮答试,不定先后,一个时辰为限。开始!”
      场上从窃窃私语逐渐变成了争论不休,朱苅回到主试席位,五味过来在她耳边细细说了几句话,她也只点了点头便让五味下去了。
      半个时辰过去了,塔拉王子只抱着手看着朱苅,并未参与争论,朱苅迎着他的目光与他对视,片刻后塔拉翘起右手拇指,微不可查地朝她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朱苅则报以一笑。
      丁七从教习场溜达过来,看见塔拉那极具挑衅的动作,为下午的武试感到头疼。
      场上争论不休,有从孝悌之道延伸至家国大义的,也有引经据典大谈忠义两难全的,三个夫子偶尔纠正提点,场面虽乱,倒也算得上平和。
      一个时辰眼瞧着就要结束了,夫子们将手稿略一整理,抬声道:“场中未发言者算弃权,可还有补充的?”
      众人齐刷刷看向塔拉,塔拉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站起来道:“你们大周的官,都这么闲的无聊么?这种问题,好解决的很嘛。”
      有人皱眉不语,有人窃窃私语,还有人翘首以盼。
      “既然救谁都是错,那干脆一个都不救。知情的两个都死了,谁又知道你干了些什么呢?”
      塔拉说完转头看向朱苅,见朱苅露出了意外之色,心里便生出了得意:这个朱苅,也没什么了不得嘛。
      得意洋洋的塔拉看了一眼周围众人,压底声音撇嘴道:“你们中肯定有人这样想,只是不敢说出来罢了。又何必拿这种眼神看我?虚伪!”
      有人被这一句激怒,正要反驳时,只听金锣炸响,塔拉哈哈大笑几声后,转身便去了敖罕身后。
      皇帝这回连客套话都没让花满传一句起身就走,花满只好跟在后边喊了一句:“陛下回宫!”
      满场的人呼啦啦便跪了一片,山呼过后,帝后走了,琇莹公主所在的帷幕后面也空了。敖罕同塔拉说着话,眼神时不时往这边瞟,朱苅权当没看见。
      陈安桥拿眼睛询问小鹊儿,小鹊儿使劲点头,表示已经办妥了,他便拢了拢外衣,老神在在地喝起了茶。待众人散的差不多了,朱苅那头的事情也交代完了,朝丁七那边望了一眼,丁七一招手,羽林军便列队而入。
      丁七瞥了一眼陈安桥,朝朱苅行了一礼:“世子辛苦,书院即刻开始由羽林军全面戒防。”
      朱苅点头:“下午武试,众人随身兵器皆不得带入场,还要辛苦丁公子才是。”
      两人客套几句便道了请便,五味上前来,示意朱苅陈三小姐已等候多时,朱苅回头,果然见那帷幕里头还有一个人影。
      朱苅抬脚过去,低声问道:“她怎么还没走?”
      五味揶揄道:“人家巴巴等着同你说说话呢。”
      朱苅回头给了他一记眼刀,五味摸了摸鼻子,闭了嘴。
      到了坐席前,朱苅并未入内,隔着帷幕行了一礼,温声唤道:“三小姐。”
      陈安桥也没打算让他进来,小鹊儿那两眼放光的样子,实在有些让人丢脸:“方才的问题,世子可有答案?”
      陈安桥感受到他身边那个丫头炽热的眼神,便咧开嘴笑了笑:“原来三小姐在意这个。”
      里面的人没出声,她便倚着栏杆坐下:“依三小姐所见,什么样的人才会提出这个问题?”
      原来是这个思路么?陈安桥沉思片刻,回道:“若非经历过此事,便是刻意引导旁人往歪路上走了。”顿了顿又补充道:“不是个好东西。”
      朱苅低声笑了笑:“三小姐倒有些江湖气。”
      陈安桥便问:“世子生母健在,不知为何有此一问?”
      “这个么?”朱苅透过帷幕,也不知道在看哪里:“我幼年时听师父与师娘吵架,师娘便拿这话堵了师父的嘴。从那以后,好像再没听见他们吵过。”
      陈安桥:……
      闷了片刻,他又问:“为什么选这个问题?”
      朱苅道:“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困扰,到底该怎么选。”
      陈安桥认真的听着,只见那人停顿了许久才如释重负般呼了一口气:“后来过了好几年,我将此事告诉了师娘。师娘说:这本就是一个无解的问题,当无赖遇上君子,君子往往会深陷其中,最后落入那人的圈套。”
      “她说,今后遇到这种人,若是避不开,直接杀了就好。”
      小鹊儿莫名打了个寒噤,茫然地看向陈安桥。
      陈安桥拍了拍小鹊儿的头,问道:“那,世子是哪一种人呢?”
      朱苅偏过头,想了片刻道:“我大概是拿刀的那个。”
      五味站在一旁,神色复杂:大哥啊,你要不要说的这么直白?
      陈安桥隔着帷幕看向朱苅,迟疑问道:“世子不同意公主和亲?”
      “和亲?”朱苅摇了摇头:“若是百年前,和亲确然有用。”
      “可如今形势,和亲的确是最快的方法。”
      朱苅偏过头:“最快的未必是最好的。前梁起义时,赵国也曾嫁了公主出去,可最后公主被当作了要挟赵国割地的棋子。最终国土被一分为三,前梁历经两代帝王,东征西讨了五十年才收回那些城池。”
      “皇位与国运,并非是能靠牺牲一个女人就可以换来的东西。”
      陈安桥想了想道:“公主有一个好父亲。”
      朱苅只笑了笑,道:“三小姐该回了。”
      小鹊儿扶着陈安桥起身,朱苅只站起来行了一礼,便目送二人离去。待人走远了,五味便凑过来在她耳边低声道:“这个三小姐与丁七关系不错啊。”
      朱苅侧目:“你从哪里看出来?”
      五味道:“适才丁七往这边看了好几眼呢。”
      朱苅转身,瞧见丁七往这边看过来,便朝他点头示意,丁七摆了摆手,两人便朝外走去。
      “婚期在即,三小姐出来一趟不容易,陈家与丁家交往甚秘,也没什么奇怪的。”
      五味撇了撇嘴表示并不认同,朱苅便笑了:“咱们如今并不需要防着他们,你的心思能不能多用在别处?”顿了顿又问:“曹颙跑脱了?”
      五味心里抱怨着这不是怕你被人戴了绿帽子吗,嘴上却老老实实答道:“跑了,装病这么多天,什么风浪也没翻起来,许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朱苅皱了皱眉:“陛下瞒得够紧了,他是从哪里听到的风声?”
      五味耸耸肩:“难道是使团?”
      朱苅摇头,使团入京后,天眼阁和丐帮都增派了人手,他们若是接触过曹家的人,没道理瞒得住才对。可曹颙一逃,江南势必起事,的确是北蒙从中获益,宫里头定然有知道内情之人向曹颙通风报信。可这人是谁呢?
      “这人想要挑起曹氏造反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宫里头可能知道内情的,除了帝后,恐怕还有不少人。陛下这一仗,输了头阵。”
      五味道:“还好陈大人那头事先拿住了高仓,有了高仓的供词,陛下便有了先行的藉口。”
      朱苅摇头:“曹颙没有料理高仓原因有二,一是来不及,可依今日的状况,这点可以排除。二是高仓已经被放弃了。高仓前头给我送人已经犯了曹氏的忌讳,曹氏却一直留着他,只怕高仓嘴里吐不出什么东西。曹颙出逃后立即让人把书房烧了干干净净,就算廷尉司审出来了什么,也不过是给曹氏递去了反咬一口的藉口。”
      五味想了想,觉得这话有道理,便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无论如何陛下都师出有名,倒也没什么要紧的。”
      朱苅便提醒道:“别忘了土地案。”
      五味疑惑:“这又有什么联系?”
      “土地案举国沸腾,曹伯韬已经开始收手了,江南那边的消息俱是一片平和,只要曹伯韬一纸文书,陛下暗中贬斥大司徒一事就会变味,民心归拢,两头一对峙,战事胶着,北蒙可就不好解决了。”
      届时陛下若有个闪失,大周必定内乱,那个时候才是北蒙出手的最好时机。眼下这场招亲会,不过是双方互相牵制的一场闹剧罢了。
      五味想了一路,将此事的关节想明白了:“公子的意思是,要查一查那个给曹伯韬通风报信的人?”
      朱苅点头:“此人能绕过天眼阁与丐帮的眼线,不可小觑。”顿了顿脚步问道:“云姜那丫头确定走了?”
      五味道:“走了,莫公子亲自来带走的。”
      放了心,朱苅抬脚继续走,前头又来了一队羽林军,将书院整个戒严,为首的看见朱苅行了个礼:“原来世子还在。”
      朱苅道:“这就走了,弟兄们辛苦。”
      那人忙低头道不敢,待朱苅走远了才抬起头来。
      两人上了马车,朱苅闭着眼小憩了片刻,将人物关联挨个过了一遍:户部贪腐旧案是沈千万在幕后运作,沈千万背后是康亲王与北蒙,这三方有充足的理由挑事,可曹颙的死活对他们的计划并没有影响。而和亲王需要曹伯韬的势力,倒是最有可能通风报信,可他们是哪里来的势力能够避开那些探子?况且户部贪腐旧案被翻出来,陛下与曹伯韬势成水火,他若有这个势力,又为何放任不管自断臂膀?
      假设和亲王有秘密势力一事为真,那就说明和亲王与曹氏也翻了脸,而且他的势力绝对能够保住他在动乱中脱身,甚至问鼎皇位。可是,以和亲王的本事不大可能藏得住这么大一股势力。
      “五味。”
      朱苅睁开眼,低声唤道。
      马车帘被人撩开,五味探了头进来。
      朱苅身子前倾,压低声音道:“去查皇淑贵妃。要快。”
      五味一愣,却也并不多问,点了点头便坐了回去。
      回到侯府时,府里已然传了膳,朱苅匆匆吩咐五味:“去丐帮,请泛先生来。”
      五味不敢怠慢,去厨房抓了几个冷馒头便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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