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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
临近年关,朝中忙着年底祭礼和官员考绩,就连一向没什么人敢去请的李久春都多了些应酬,当然借的还是常毓的面子。
李久春性格不好,在外头应酬也多半是闷头吃饭,用他的原话来说:“人家请的是你,有什么事自然是你去说。”
常毓只道:“人家无端端的请我一个教书先生做什么?你别装不懂。”
李久春便道:“你说的道理我明白,只是我一开口,多半是要惹人嫌的。”
李久春不是不明白官场之道,他正好相反是看得太明白,却不懂得什么叫做话术,他是个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弯弯绕绕于他而言是个高难度的活计,若非要他在当庭跳舞和阿谀奉承上选一个,他宁愿顶着自己的老脸皮跳舞。
上次他找去观鹿书院,常毓同他说了许多话,最后他真正觉得好办的,就是不说话,把嘴巴闭上,总好过一张嘴就同人吵起来的好。
常毓是他多年的挚交,他什么毛病常毓都一清二楚,所以不止一次告诉他,皇帝给他的权力很大,可这不代表他今后可以在朝堂上横着走,见人就骂,说到底,官做到这个地步,谁人背后没个辛秘?要紧的还是陛下的心意,有的人该捅,却要在合适的时机上捅,而不是一有事情就往外蹦,白白做了旁人的打手,引陛下怀疑。
这就是要他懂得收敛、藏锋。
就好比昨日督察院寻着机会参官员结交商户,点名说了高满这些年往各府里送美人一事,虽然没有提到高仓,可大家心里都明白,这就是冲着高仓去的。
“督察院为啥只字没提高仓?就是等着你李久春呢。”常毓同他分析:“督察院多会抛砖引玉啊,也亏得你这些日子连轴转,没曾听说这里头的事,否则照你的性子,只怕当场就要钻了人家的套。”
李久春没做声,因为常毓说的是实话。他事后打听了一下这事儿,原是有打算的,常毓听说了后,急匆匆就跑来,将他拖过来吃酒去了。
“陛下轻描淡写就将这事儿揭过了,什么需要个贴心的人,你当陛下是为了什么?”
李久春便有些汗颜,道:“也是多亏了你。”
常毓便苦笑:“我能帮你几回呢?”
谁料到这么一帮,常毓便成了主角,莫说几回,十几回都有剩的,有一回实在是喝的多了,常毓难受的紧,瞅着李久春心里便来气,借着酒劲骂道:“李老狗,你这点子心机全用在我身上了是不是?”
李久春承认的倒快:“我就是一条老狗,你再坚持坚持,过完年就好了。”直把常毓堵得生了好几天闷气。
皇帝不管、李久春不闹,督察院第二天便也熄了火,再不提此事,随后几天里永定侯府陆陆续续又送了不少人来,个个都是借着干女儿、义妹的名头,侯府赶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好以世子读书、备考要紧,将人打包送去了城外的庄子里养着,并放出话去,侯府在城外的的庄子小,再送来可就只有往老宅送了。
鉴于朱氏老宅远在河州,这股子香风才消停了下来。
消停之后,曹锦便犯起了难,过了年,朱苅便十七了,十七这个年纪,放在别家那的的确确该有个通房的丫头了,家里不大约束的,两三个通房丫头也是常事,可朱苅屋里怎么能放通房丫头呢?
这是个老大难问题,她不能同朱友纪商议,又怕朱友纪受不住劝在外头替朱苅领人回来,到时候这个做儿子的还能把父亲安排的人送出去不成?
索性离武举还有些日子,她便借着机会,在朱友纪面前吹了吹风,只说侯府眼前风光,得要防着有人混进来,又将朱苅之前下学回来遇刺一事说了,直把朱友纪听得胆战心惊。事后还专门把朱苅唤来,有模有样地关怀了一番,说以后他屋里的人,只有夫人能安排,让他万事小心,不必逞能云云。
从朱友纪处出来,朱苅便去见了曹锦,问道:“母亲同父亲说了什么将他吓成这样?”
曹锦道:“你也的确到了年纪,之前又有那样的传言,不放个人在屋里里确实不像话。比起担心侯爷从外头给你招来个不清不楚的,不如我早些断了他的想法,咱们自己细细寻一个可靠的。”
这个可靠的可不易寻,朱苅毕竟是个女子,不能行房。找来的人必须要要足够聪明,能替她打掩护,还要绝对可靠,不会将她的秘密说出去。
“这事不好办,左右年后也松快不了,母亲不必着急。毕竟一旦我房里收了人,外头那些便不能继续这样放着了。”那些人自然不能照单全收,也不能全退了,还得要挑一些送走,留一些用在别处的。
曹锦道:“我知道。过两日便是三十了,因着宫里才办了皇后娘娘的寿宴,这回宫里不会大设宴席,咱们正好能一起过年。”
朱苅活到现在,第一回在自己家里过年。
朱氏的年过的乏味,远不比在外头热闹,今年老太太没了,也没人张罗着去普渡寺赶头香,侯府上下,除了家生的奴才还留在府里伺候,其余人也早就放回去同家人团聚了,余下一家三口并着三个姨娘吃过年夜饭,等到宫里的封赏下来了,便聚在一起说说话,等着守岁。
眼瞧着时辰要到了,朱保贵捻着一枝香过来,命人将鞭炮挂好,就等着宫里的岁钟一响,侯府的大门却砰砰砰地响了起来。
朱保贵一脸菜色,连曹锦都难得的变了脸色。朱苅看了一眼紧张兮兮的朱友纪,从朱保贵手里接过红香,道:“管家过去看看吧。”
朱保贵一路小跑着过去,不一会儿,外头冲进来一个脏兮兮的丫头来,那丫头一看见朱苅便一嗓子喊了出来:“表哥!”
朱友纪:????
云姜风似的奔了过来,纵身一跃便挂在了朱苅脖子上,喊道:“我可算找着你了!还好赶上了!”
曹锦捂着嘴偷偷告诉朱友纪:“这应当就是我那个在外头的义妹的孩子。”
朱友纪一脸震惊,问:“多大了?”
曹锦算了算,道:“快十一了。”
那头朱苅将脏兮兮的云姜扯下来,外头跟进来的朱保贵上气不接下气,就听见世子问道:“你怎么来的?”
朱保贵赶紧过去将红香接过来,听见那丫头道:“想你了就来了呗。”
朱苅皱着眉头,看着她这一身衣服又脏又乱,只好让点翠领着人先去换衣服,待岁钟响过,满城的鞭炮将临安城映了个红红火火,这个年才算是过了。
朱友纪看了看点翠离去的方向,从曹锦手里接过红封对朱苅道:“你那表妹想你想得紧,说完话早些歇了吧。大老远的,这孩子也不容易。”
朱苅替云姜谢过,揣着红封去寻云姜,想起来自己也该封个红包的,半路上便折回自己院里,不料老远便听见里头云姜的声音:“姑姑,没关系的,我穿表哥的旧衣服也成。”
点翠道:“那怎么能成,再说大小也不合适啊。”
五味在门外蹲着,看见她来,便赶紧凑了过来:“这小姑奶奶怎么来了?”
朱苅问:“怎么到这儿来了?”
五味道:“点翠姑姑原是要带她去客房的,听说半路上听见姑姑说你的院子在这儿,死活要过来。”
朱苅便冷了脸:“怎么不拦着?她在这儿,我晚上去哪儿?”
五味指了指里头:“你去拦一个试试?”
拦是拦不住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拦得住。
云姜小姑奶奶看见朱苅后再没从朱苅身上下来过,那娇撒得连点翠都招架不住,遑论五味?她只好由着云姜挂在自己身上。
点翠拿着吃的进来,云姜也不肯离开,狼吞虎咽地吃着东西,还不忘感叹一下好久没有吃到热乎的了。
朱苅看着她这模样,也不知道饿了多久,便问:“说说吧,怎么回事?”
云姜吃着东西,眼珠子转了转道:“我同十师叔走散了。”
杜克己?
云姜艰难的吞下一口鸡腿,有一些梗着了,灌了口汤接着说:“十师叔之前不是被赶出去过一年么?他回来后不久,山下来了个姑娘,死活要上山见他,后来我爹知道了,把人接了进来,才晓得他在外头居然招了朵桃花。”
杜克己居然还能招桃花?这可真是天下奇闻了。
“那个时候我爹本来要按照约定传剑法给他的,见了那个姐姐才知道十师叔瞒了许多事,便没提这事儿了。十师叔就把气撒在那个姑娘身上了,两人大吵了一架。”
朱苅给她递了一张帕子,问道:“我怎么没听说这事儿?”
云姜道:“你走的时候十师叔还没回来,你回来的时候,不归姐姐已经走了。”
想了想,杜克己记仇,想来是不愿意被人提及此事,端了杯茶,朱苅又问:“后来怎么了?”
云姜道:“后来?后来不归姐姐伤心失望,自己悄悄下山了,连小侄子也带走啦!”
朱苅刚喝进去的茶“噗”一声全喷了。居然还有孩子了?
云姜叫这口茶喷了一脸,极为不满的看着朱苅:“表哥?”
伸手替她擦了脸上的水,朱苅道:“你一口一个不归姐姐,我以为……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云姜叹了口气,道:“就是你回来之前不久,那个时候我们都以为不归姐姐带着小侄子下山耍去了,谁知道好几个月过去了也不见人回来,十师叔这才从不归姐姐的房间里找出一封信来。”
朱苅以手抚额,这个杜克己,也是没谁了。
吃饱了的云姜放下碗筷,道:“我爹说,我同小侄子亲近,又同不归姐姐亲近,让十师叔带着我下山把人找回来,可半路上他接到我爹的信,在来州就把我扔下了,让我等他,我等了半个月,身上的银钱都要花完了他也没回来,那边又没有可以投靠的地方,我只好从客栈出来了,后来一路颠沛流离地到了京城。”
杜克己十一月十一到的京城,一个多月了,他干嘛去了?
朱苅便问:“你们怎么到了来州?”
吃饱喝足的云姜打了个呵欠,口齿不清道:“不归姐姐是北蒙人呀。”
云姜泛着困,朱苅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道:“行了,我帮你打听十师叔的下落,你是去客房睡还是……”
云姜伸手便搂了她的脖子,把头埋进她怀里,道:“我不要一个人睡,害怕。”
点翠吓了一跳,朱苅抬头看了看点翠,冲她摇了摇头,点翠狐疑着,就听朱苅道:“左右客房空了许久,今晚先在这里睡下,明儿自己搬过去。”
云姜还要撒娇,朱苅老不客气打断她:“就你这大胆包天敢一个人从来州过来的,也敢跟我胡扯?不过是嫌客房冷清罢了,明儿给你找十个丫头十个小厮陪你玩。”
点翠顶着满脑袋黑线出去了,待人走了,云姜才拉着朱苅往榻上去。
“我娘同我说了,表哥你放心,我不会乱说。”
朱苅正在给她盖被子,闻言手上一顿,没说话。云姜又低声道:“十师叔其实给我来了信,说在京城见着不归姐姐了,所以让我过来。”
朱苅嗯了一声:“睡吧,明儿再说。”
初一一大早,朱苅领着活蹦乱跳的云姜给父母拜年,拜过后便坐在一起用早膳,朱友纪看着活泼可爱的云姜,神色有些恍惚。
云姜不认生,是个话痨鬼,一屋子人叫她三言两语逗得十分开心,倒是给这个新年添了些生气。吃过饭,外头的下人们便在厅外候着拜年,曹锦心情好,赏得分外大方。
底下人眉开眼地谢过,曹锦便道:“这位是咱们家的表小姐,叫姜韵。今儿起在侯府住着了。”
底下人拜过表小姐,曹锦便让人收拾了一处院子,让云姜过去住,云姜眨着眼问:“那个院子离表哥近么?”
曹锦一愣,看了一眼朱友纪,捂着嘴笑道:“近,几步路的功夫。”
云姜便甜甜的道:“太好了!谢谢姑母。”
朱苅在一旁看着一众下人个个满脸莫名其妙,不禁有些头疼,在飞云阁时年纪还小,平安姑母自己是个理不清楚的,莫问舅舅也不大注重纠正这乱七八糟的称呼,如今小辈们跟着混叫,倒是不好同旁人解释。
果然就听朱友纪问道:“怎么是姑母?不是姨母吗?”
曹锦强行解释道:“他们的规矩与咱们不一样。横竖都是侄女,无妨。”
朱友纪皱着眉头想了想,反正这丫头也呆不久,到底没反驳。
曹锦看了看云姜,她身上穿的还是以前朱绮的旧衣服,多少有些不合身,便对朱苅道:“你妹妹来的仓促,府里也没现成的衣裳,左右这个时候没人来,你领着她去锦绣坊看看,有没有成衣买几套,总不能叫她一直穿绮姐儿的旧衣裳。”
云姜欢天喜地,拉着朱苅便往外跑,曹锦在后头喊道:“外头人多,坐马车去!”
被云姜几乎拉了个跟头的朱苅回头应了一声,两人瞬间没了影。
街上偶尔能听见劈里啪啦的鞭炮响,云姜一脸兴奋,到了锦绣坊敲开门,小二看了一眼朱苅,一眼便认出了这位是谁,当即收了挂在脸上的呵欠,陪笑道:“世子殿下!请进请进!哎呀!咱们铺子今年生意定能红火!”
朱苅回了个客气的笑,让云姜自己去选,云姜左看右看,皱着眉头道:“有没有素点的?”
小二一愣,先是回头看了一眼朱苅,立马笑着道:“有的有的,这边。”
不一会儿,云姜便选好了,将身上不大合身的衣裳换了,朱苅看了看,又给她拿了一件兔毛滚边的莲红披风。
小二满脸堆笑地包好,照旧要记账,朱苅却掏了银钱,道:“大年初一,不记账。”
东西交给五味搬上车,云姜穿着新衣裳,看见满城地热闹,期期艾艾地望着朱苅,朱苅道:“一会儿有人到府上拜年,晚上再带你出来看花灯。”
云姜想了想,道:“好吧。”
两人回到侯府,朱苅便让人把东西搬去了正在打扫的小院子,云姜跟在后头看了看,道:“姑母说是个小院子,可我瞧着这院子大着呢。”
朱苅一本正经:“不然怎么装得下十个丫头十个小厮?”
云姜道:“不用这么多人,我无聊了自己出去玩也是可以的。”
朱苅笑道:“我也就是说说,谁敢陪你玩,你手下没个轻重的,打残了怎么好。”
下人们:……世子殿下你用这种表情这种语气说这种话,真的好可怕。
看了片刻,管家便来报,前头来了人,让世子过去见见。
朱苅领着云姜在前厅当了一天的福娃,出乎意料的是,朱苅原以为云姜会厌倦,谁料这丫头许是前段时间穷怕了,见着有红封拿,那叫一个喜滋滋,到了晚上看花灯,还在问朱苅明儿有没有拜年。
听说没有了,云姜先是失望的哦了一声,然后掰着指头算了算,又笑着说:“不过也够我花了。”
五味:……
初一的花灯新鲜过一阵,云姜便没了兴趣,拉着朱苅吃上了小食,五味跟在后头算了算,这半个时辰里,云姜小姑奶奶一共吃了一碗馄饨、一碟千层酥、一屉蟹黄包、三串糖葫芦、两个糖人,以及果脯、糖油果子、坚果若干。他手里还抱着小姑奶奶觉得好吃的各类点心,说是要带回去晚上饿了吃的。
旁边茶楼上,丁七探出个头来,咦了一声:“世子身边多了个小丫头。”顿了顿又说:“世子的确白了许多。”
陈安桥闻言往窗外看了一眼,正好看见云姜蹦蹦跳跳拉着朱苅往杂耍摊子前凑,又听见丁七道:“难怪那些人送不出去,原来世子喜欢这个类型的。”
陈安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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