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兔记

作者:一笼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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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 章


      朱老太太这辈子就朱友纪一个儿子,从来没有体会过什么叫儿孙满堂,几个妾室身份低微,连带着几个孙女儿更加不受宠,侯府上下一应内务皆由老太太亲自料理,曹锦将这一切都看得清楚。
      侯府不复杂,复杂的是朱氏这一大家子,朱友纪袭爵,原先混的好的朱氏弟子看不上他,而那些同他们一般是滩烂泥的则紧巴着侯府的荣耀。这么大一个烂摊子,老太太不愿意交出去,她也乐得不管事。
      自打她头回在宫里见过了贵妃,家里隔三岔五便要来一封信。曹锦虽然心里觉得不胜其烦,可到底不能置之不理,便寻了个由头,故意将其中一封询问身孕的信件漏给了朱友纪。
      朱友纪起初看了信不当回事,后来隔了半个月又在曹锦房里见到一封信,同样是贵妃娘娘询问身孕之事,他便觉着不妥了,当夜便寻了个蹩脚由头去了五姨娘处歇息。
      过了几日依旧如此,曹锦再接到贵妃娘娘的信,便回信一封,将侯爷看了姑母的信新生芥蒂,连着几日都宿在别处云云。
      贵妃果然便不回信了,曹锦便赶在老太太发作之前,亲手做了羹汤,给老太太送过去,老太太看着那碗汤脸色阴沉,道:“成亲才一个多月,你连自己丈夫都留不住。我要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
      曹锦笑道:“儿媳妇就知道老太太得为这事儿生气。”
      老太太睨了她一眼,也不喝汤,曹锦便盛了汤,细细吹凉了送到她嘴边,柔声道:“儿媳妇入府时间短,五房姨娘们虽然不比我年长多少,可到底是生养过的,身形容貌大不如前,我若自私地巴着侯爷,一点雨露也不匀些,时间长了,只怕姨娘们心生怨怼。”
      老太太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道:“谁敢!?”
      曹锦伸手抚了抚老太太地背,道:“母亲您忙里忙外,内宅中的手段您也是清楚的。我这也是为了将来。”
      说起内宅,老太太便沉了心,问道:“你是怎么想的,且说来听听。”
      曹锦便道:“姨娘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侯爷可以不常去她们那儿,但不能一直不去。与其待儿媳妇怀了身子再让她们伺候,不如早些让她们伺候着,将来儿媳妇有了孕,她们也多少能安分些。”
      “后宅之中的女子,最怕的就是没有机会。”
      曹锦说完,老太太已然自己接过了碗。她刚成亲那会,三个月没有怀孕,家里便张罗了两房妾室,两房姨娘靠着手段先有孕,她才得了机会后脚怀孕,当时家里已然不怎么富足了,三个孕妇在一处,为了一些金银首饰闹过不小的风浪。
      后来老太爷病重,她便紧着这个时候将两个姨娘处置了,为了那点子家产,连庶出的孩子也没放过,此后她便一个人寡居京城,将朱友纪拉扯成人。
      老太太盯着曹锦看了半响,突然阴阳怪气地问道:“你倒是给了她们机会,万一她们先生下儿子怎么办?”
      曹锦便笑道:“子嗣为重,母亲当真放心让她们教养孙子?”
      不论她生不生得出儿子,放眼侯府,她都是嫡母。
      光是这份心性,老太太便自觉不如,看向曹锦的神色也多了些复杂。曹锦只当看不见,又道:“侯爷袭爵不易,多几个人多几分把握,咱们府里若是没个世子,难道母亲幸苦操劳几十年,竟是给旁人便宜?”
      老太太心里便不痛快起来,曹锦又道:“所以呀,依儿媳妇之见,姨娘们处大可放得松些,叫她们有个盼头。侯爷日理万机,闲暇时候也多个去处,总比外面得来的有体面些。”
      老太太这才喝完一碗汤,问道:“如此说来,竟是你故意将侯爷往外支了?”
      曹锦捂着嘴一笑,道:“我哪里好意思同侯爷讲这些,女人家的私房话,说与母亲听听便罢了。至于侯爷那里,儿媳妇少不得还要去告罪呢。”
      老太太想了想,也不知道曹锦做了什么,只觉得这人到底知趣,一心想着侯府的前途,便招手叫来了自己贴身侍候的赖妈妈,道:“算算时辰该回来了,你去前头候着,将侯爷请来用饭。”
      赖妈妈低头应下,亲自到门口处候着,接到朱友纪后,便将曹锦的一番言论捡个大概说了,朱友纪听完后也不作声,待三人用过饭,老太太先打发了曹锦,留下朱友纪说了许久。
      是夜,朱友纪又回了正房歇息。此后每个月,五房姨娘们总有两日能同侯爷亲近,曹锦这边没了朱友纪天天留宿,便多了些时间忙自己的事情。
      这日秋风正浓,曹锦在小花园里盯着几个家仆侍弄花草,月霜抱着一件披风过来,低声道:“外头风大,夫人歇息会吧。”
      曹锦低头看了她一眼,跟着人回房内了。
      进了屋,月霜便拿出了一封信,曹锦只看了一眼,便道:“姑母真是性子急,陛下也不知看上她什么了。”
      草草看完信,问道:“她有身孕了?”
      月霜点头,从袖间取出一个盒子,道:“她还命人送了药来,说是曹大人在外头寻的,极为有效。”
      曹锦皱了皱眉,问:“可禀了陛下?”
      月霜摇头,道:“中宫看得紧,月份不够不敢声张。”
      曹锦点了点头,打开锦盒,只见锦盒内放着两丸漆黑的药丸,她捻起一粒,端详了片刻,道:“的确与老太太那神棍药的味儿不一样。你拿一丸去,托齐先生查一查。姑母那里,务必让她先瞒着。”
      月霜称是,将锦盒仔细收好后方才出去。
      曹锦便披着披风,探出头去继续看院子里的家仆侍弄一院子的花草。她这院子以前是空着的,种了几棵歪歪斜斜的树,刚入侯府那会儿就想改了,可眼下又是盛秋,什么也种不得,前几天朱友纪才从旁处弄了一些盆栽来摆着,花花绿绿的全是菊花,她虽不大喜欢菊花,可瞧着到底多了些色彩,便没说旁的。
      看了片刻,便有人来禀,说二姨娘肖氏领着大姑娘来了。
      曹锦便将来人训斥了一便,道:“没规矩的东西,大姑娘也是你们能叫的?好好跪着。”
      来的张婆子原是伺候姨娘们的,因着曹锦入府人手不够这才拨了来,这人在侯府没少嚼舌头巴结她,曹锦一早就想打发人出去了。
      张婆子跪在门外,脸上一阵红一阵青,旁边的小丫头见状,急忙跑出去将肖氏母女恭恭敬敬请了进来,两人进来便瞧见跪在门外的张婆子,顿时忐忑起来。
      曹锦端端正正坐在廊下,瞧见二人来,便命人搬了凳子来让二人坐下,二人紧张不已,不知是不是这张婆子又在背后说了什么,坐下后便拿手绞着袖口,一双眼睛看也不敢看向上首。
      这头曹锦便让人都将手里的活计停了,一院子的人挨个立在底下,看着跪着的张婆子指指点点,曹锦也不说话,端着小丫头递过来的茶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众人嘀咕了半响不见夫人发话,这才意识到有些不妥。
      张婆子以往最是拿乔,新夫人刚入府那会因着是侯府的老人颇受敬重,如今新夫人罚她,还要叫众人来围观,再是不懂规矩的此刻也察觉了夫人意图,登时个个噤若寒蝉。
      见众人安静下来,曹锦这才开口:“老太太掌家,素日里仁慈,我敬重诸位都是侯府的老人,也不曾多加管束。可你们既是我院里的人,便要明白一点,老太太仁慈,我却不见得。”
      肖氏母女几乎要抖了起来,曹锦见状,便指着二人道:“这是侯府的大小姐,是你们的主子,这是大小姐的生母,算你们半个主子,满侯府上下,除了老太太和侯爷,谁要是再和张嬷嬷一样拎不清楚,可莫要怪我不讲情面。”
      张嬷嬷立即磕头如捣蒜,道:“夫人!夫人!奴婢知错了!求夫人饶了我这一回罢!”
      肖氏母女未曾料到这一出竟是这个缘由,更加坐立不安起来,曹锦给了方才那个小丫头一个眼色,小丫头心领神会,立即扬声道:“大小姐与肖姨娘淳善,咱们夫人自然晓得的。只是张嬷嬷,你此前便在肖姨娘院里伺候,到了夫人这里也不曾收敛,可见你此前并未将大小姐与肖姨娘放在眼里。”
      张婆子正欲辩解,小丫头嘴皮子翻得飞快,将张婆子过往的行径翻了个底掉,什么苛待姨娘、中饱私囊讲的得绘声绘色,直听得张婆子一张嘴开开合合,竟叫这个丫头挤兑得说不上话来,心里又惊又怒,一口气险些吊不上来。
      待小丫头说累了,曹锦这才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肖氏母女,转过头道:“咱们侯府的规矩可不能败在你手里。没得将来传出去,叫人说咱们侯爷的闲话。”
      那张婆子哪里还听不明白?当下一个白眼翻过去,竟然急晕了过去。
      曹锦挥了挥手,差了人去禀老太太,将这婆子发卖了。底下人这回行动迅速,七手八脚地将张婆子拖了出去。
      发落完张婆子,曹锦便将肖氏母女二人请到了屋内说话。
      肖氏出生虽低,却也是个极有眼色的,虽然知道曹锦不过是借题发作,可到底是全了她与朱绮的面子,进了屋便拉过在她身后躲躲藏藏的朱绮,道:“绮儿,快,拜见你母亲。”
      朱绮低着头,柔柔顺顺地唤了声“母亲”。
      曹锦自入府以来,几个姨娘都紧着规矩每日到她跟前立规矩,只是说不上几句话,曹锦也不过偶尔问两句无关痛痒的问题便打发了人出去,几个姑娘因着年纪小,朱友纪前不久才请了女先儿来讲功课,便不常往来。
      眼下肖氏在这不早不晚的时辰带着朱绮来见她,她也是存了心思要在二人面前立个威,此刻便不主动询问。
      朱绮行过礼,她便招呼人坐下,闲话家常般问道:“绮儿如今有十二岁了吧?”
      肖氏点头,道:“生在八月初六,刚好是夫人入侯府前的一个月呢。”
      曹锦道:“再过两年就要及笄了呢。肖姨娘好福气。”
      听到及笄两个字,肖姨娘脸色变了变,朱绮也是面皮一紧,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曹锦心里便有了数,又问:“前儿侯爷请来的女先儿授课,可学得懂?”
      朱绮道:“先生学问好,是绮儿愚笨。”
      曹锦皱了皱眉,又问:“你几个妹妹呢?”
      朱绮抬眼看了看她的神色,犹疑道:“妹妹们识字更少,怕是更加吃力些。”
      肖氏在一旁默默听着,曹锦又问:“做学问得要花功夫,你们几个都是聪明的,慢慢学罢。”
      顿了顿又道:“秦先生除了教学问,还教些什么?”
      朱绮照实答道:“女红、琴棋书画都有。”
      曹锦想了想,道:“你才下学罢?今天都讲了什么?”
      朱绮点了点头,答道:“先生今日上午讲了几课史记,下午教了几首琴谱。”
      曹锦听了便皱了眉头,看向肖氏,道:“我说句实在话,肖姨娘别不爱听。”
      肖氏坐正了,忙道不敢。曹锦道:“绮儿如今大了,过两年便可议亲,如今才来学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于她并无用处。”
      肖姨娘心里感叹这话在理,可面上不敢露出分毫,只道:“侯爷说了,咱们侯府的小姐们,必须得知书达理才好。绮儿虽然没上过几年学,可到底天资愚钝,学的不好,还请夫人见谅。”
      曹锦便不言语了,直拿眼睛冷冷地盯着她,肖氏被盯了一会儿便受不住了,哽咽道:“夫人可怜可怜我们罢!”
      肖氏一哭,朱绮便跟着跪了下去。
      “昨儿侯爷在三娘姨娘处歇息,她素日里与我亲近,今儿同我说,侯爷在外头给绮儿寻了门亲事。绮儿她才十二岁呀!”
      果然如此。
      肖氏又道:“若是个好人家便罢了,那罗家……”
      曹锦抬手打断她的话,道:“罗家如何我不关心。”
      肖氏一愣,一屁股坐在地上,旁边的朱绮脸色煞白。
      曹锦又道:“侯爷心里如何想的,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我能猜个半分。此事你不必先急着同我诉苦,待明日你想清楚了大小姐的将来,再来同我说。”
      肖氏听得两眼发直,想清楚了大小姐的将来?这话什么意思?
      瞧着肖氏母女一脸茫然,曹锦叹了口气,道:“回去好好想想,什么样的人家才是你心里的好人家。”
      肖氏还在愣神,一旁的朱绮已然听出了此话的含义,抬眼看了看曹锦,嘴巴张了张却又什么也没说,曹锦便让方才那个小丫头将母女二人送了出去。
      片刻后,小丫头便回来了,道:“肖姨娘在家里待的时间长了,有些不大清醒了,好在大小姐是个明白的。”
      曹锦偏过头看了她一眼,笑道:“以前没发现,你竟是个机灵的。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福了福身子,答道:“奴婢点翠。是原先侯府里的丫头,曾在老侯爷底下伺候过笔墨。”
      竟然是朱祯的旧人,曹锦来了兴趣:“老侯爷去了南疆,你怎么没跟着去?”
      点翠道:“老侯爷说他去养病,用不着笔墨,便让奴婢留下了。后来侯爷袭爵,请了先生,便不留我在书房了。”
      曹锦点点头,老侯爷留下一个点翠,想来是想让她派上点用处的,可惜朱友纪心思多,没敢留下点翠。
      “你很不错,今儿起,便过来伺候吧。”
      点翠低头应下,不露声色,曹锦对这个小丫头便更满意了。
      第二日一早,曹锦送走朱友纪,府里的龚大夫便来请平安脉了,她只好打发点翠出去先将侯在外间的肖氏母女安顿好,先打发了这位才好说话。
      那龚大夫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大夫了,人长得精瘦,说话也慢,摸摸索索号了两回脉,月霜在一旁看着直皱眉。
      “可是有什么不妥?”
      龚大夫摸了摸下巴上稀疏的胡子,慢悠悠地说:“夫人瞧着没有什么症状,老朽便多请了一次脉。”
      二人一头雾水,那老头又说:“夫人这是有喜了啊!”
      月霜险些没骂出口,倒是曹锦反应快些,问道:“喜脉?”
      老头点点头,道:“一个月有余啦。”
      曹锦偏过头问月霜:“我上次月信是什么时候?”
      月霜黑着一张脸,道:“半年多前夫人病了一场,此后月信便不大准时了,您忘了么?”
      龚大夫打开药箱一便写药方一边问:“夫人往日里除了月信不准,可还有什么旁的不妥?可有服什么药?”
      月霜沉声道:“没有,只是老夫人着急抱孙子,时常差人送一些汤药来。”
      那大夫的笔顿了一顿,抬头道:“什么药?”
      曹锦便道:“也不知道是什么方子,老太太那里或许有。”眼角瞥见点翠回来,便朝她道:“点翠,你去同赖妈妈说一声,龚大夫这里要看一眼老夫人的方子。”
      点翠看了一眼屋内的情形,忙应声去了。
      片刻后,赖妈妈亲自拿着方子来了,龚大夫接过去看了一眼,将下巴上那撮稀疏的胡子捋了又捋,斟酌着用词道:“这方子于夫人的身孕并无影响。老夫人尽可宽心了。”
      赖妈妈便大惊小怪起来:“夫人这是有了?”
      一屋子人被她这一嗓子吓了一跳,又听她急道:“哎呀呀!这是天大的喜事呀!我得赶紧去告诉老夫人!”
      赖妈妈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龚大夫皱着眉头道:“这赖妈妈平时瞧着挺稳重,看来侯府上下对夫人这一胎很重视呐。”
      曹锦不可置否,老头子也识趣,留了药方嘱咐一通,便提着药箱走了。
      经赖妈妈一通宣传,曹锦有孕一事很快传遍了侯府,也亏得点翠机灵,听见赖妈妈一嗓子后,先行将肖氏母女悄悄送了出去,否则这乌泱泱满府的人堵上来,不定要传出什么风浪来。
      对于点翠的机灵,曹锦很是欣慰。肖氏也懂事,并未多说什么,待这股子新鲜浪头翻了过去后,曹锦便让点翠去传话,叫她安心等待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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