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兔记

作者:一笼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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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7 章


      朱屏今日却不在兵部,陈仪平到他府上请人时,他刚好得了城门口的消息,前往平丘处理凭证的人刚安排出去,他府上的一些往来信件刚点了第一封,陈仪平便命人闯了进来,朱屏当机立断,一挥手打翻桌上的油灯,一脚踹翻炭火盆,秋日爽燥,火势猛地窜了起来,烧掉了他一片衣角。
      陈仪平带着人冲进来时,朱屏正站在门外看着漫天大火,听见动静不紧不慢地回身,拱手道:“陈大人到访,不巧的很啊。”
      陈仪平冷眼看着他,冷静地指挥人灭火押人封府,朱屏也不反抗,就这样衣衫不整地被带走了。
      待陈仪平将此事奏达天听,皇帝震怒异常,当即革了朱屏的职,交刑部审问 ,朱屏一言不发,很是配合地入了刑部大牢。
      敬敏从狱中出来,看着手里的诉状,颇觉得难办。
      他在狱中呆了一天一夜,朱屏听着诉状中的控告,只问:“敬大人,这诉状所言并无凭证,您让我认什么呀?”
      敬敏便收了诉状,道:“你府上是烧干净了,可平丘呢?”朱屏不说话,他又说:“廷尉司陈大人奉陛下旨意,亲自前往平丘县调查此事。朱屏,永定侯远在肃州,保不了你了。”
      朱屏道:“这一纸诉状来历不明,我也不过是头晕打翻了灯油与炭盆,大人据此便说我与侯爷勾结,怕是有些牵强。”
      敬敏但笑不语,朱屏看着他眼珠子转了几转,叹了口气道:“祯大将军离京多年,朱氏早已不复当年的荣光了。”
      “我朱屏才疏学浅,在兵部任职多年也没多少功绩,折也就折了,可侯爷为了陛下鞠躬尽瘁,在肃州刚查出些眉目,便有人朝朱氏发难,还请大人好好查一查啊。”
      此事难也就难在此处。
      皇帝听完此事,问道:“那三个佃户如何了?”
      敬敏道:“人救了过来,身上带着的土地买卖文书明明白白写着土地就是他们的,如按照他们所言,朱屏处应当有另一份文书,若是他将文书放在府上,只怕陈大人此去不会有收获。”
      朱屏得了消息第一件事就是焚毁文书,从这一点看,平丘县必然有问题,可朱屏不肯承认,只道自己因身体不适告了假,兵部也确实有他告假的记录,若是平丘县查不出东西,朱屏便无法定罪。
      诚如朱屏所言,皇帝心里的确疑窦丛生,永定侯在敦肃两州的差事办得极好,与他以往的表现大相径庭,皇帝一边高兴一边担忧,偏偏此刻又冒出这档子事,时间卡的极好。
      若是没有证据硬办了朱屏,可保下有功在身的朱友纪,削弱朱氏,可这样一来,满朝文武又当如何看他?若是不办,只怕天下百姓便要对他这个帝王失望了。
      末了皇帝只道:“朱屏暂且关押着,待仪平从平丘回来再看罢。”
      敬敏称是,皇帝又问:“永定侯该回来了。”
      略一思量,敬敏便明白了,道:“消息封锁得当,驸马想必也在重新整饬肃州,加上有刘副统领在,侯爷想来是不知道临安城中近况的。”
      说到驸马,皇帝便似想起了什么,道:“驸马从前对天眼阁一事耿耿于怀,朕也有些误会了他。”
      敬敏低头不语,皇帝想了想,提笔蘸了蘸墨,又顿住,道:“敦肃两州如今形势严峻,花氏向来不顶事又年迈,该赏他。”
      敬敏便告了退,走到门口时隐约听见里头在吩咐花满传人。
      陈仪平刚到平丘地界便看见平丘百姓们三五成群地往县城里跑,着人一打听才得知一伙佃户竟纠结了上百人将县衙给占了,并放了话要烧死那帮贪官污吏,陈仪平大惊,急忙快马加鞭赶了过去,下马时险些被颠吐了,随行人等见着乌泱泱一大群衣衫破烂的佃户在县衙外支起了柴堆,被捆作一团的县官们个个鼻青脸肿,被拖拉着往柴堆上架,官吏们吓得失声大叫,陈仪平慌忙让人上去制止,无奈佃户太多个个义愤填膺,一时之间竟然无法控制场面。
      无奈之下陈仪平只好命人去敲鸣冤鼓,一阵鼓声过后,佃户们围了过来。
      有人问道:“你什么人?”
      陈仪平松了一口气,底下人便出来喊道:“这位是廷尉司陈大人,陛下看到了王二吉等人的诉状,知道了平丘县百姓们的疾苦,这便让陈大人来为诸位讨回公道的!”
      人群中一阵寂静,片刻后有人呸了一声,骂道:“官官相护!谁知道你们是谁派来的,这个也说他是钦差,咱们交了证据,他便要一把火烧了!你们这些人,都是一丘之貉!”
      陈仪平一听便急了:“证据呢?抢回来没?”
      那人一愣,旋即怒道:“我凭什么告诉你!”
      又有人喊道:“他要抢咱们的证据!把他们抓起来一起烧了!”
      说罢就有人叫喊着围了过来,众人大惊,慌忙将陈仪平护在身后,眼见形势不对,陈仪平大喊:“不可动手,把刀收起来!”
      底下人急道:“大人!”
      陈仪平一把将那人的刀按回去,怒道:“收起来!”
      佃户们举着乱七八糟的东西围着他们,众人一咬牙,将刀收回鞘中,个个手心冒汗地看着眼前这些衣衫褴褛的佃户不知如何是好。
      见他们收了刀,佃户们反而犹豫了起来,陈仪平便道:“王二吉存了死志上京告御状,为的是求一个公道,他好不容易从鬼门关回来,陛下亲自过问此事,就算你们不信我,也可该信陛下啊。”
      众佃户你看我我看你,陈仪平又道:“陛下早上见了血书便将朱屏锁拿下狱了,我中午才得了旨意来平丘,一路不曾停顿此刻才到,你们适才说的钦差必然是假冒的,不知他人在哪里,可否让我见上一见?”
      那人举着火把的手一顿,问道:“朱屏抓起来了?”
      陈仪平道:“抓起来了,我亲自去拿的人。”
      那人拿着火把,转头看了一眼被捆作一团的人堆,走上前从里头拖出一个人来。
      陈仪平慌忙扒开护卫过去,护卫们急忙跟上去,过去一看,那人头上被砸了好大一条口子,血流不止。
      陈仪平赶忙让人来将伤口按住了,抬头道:“这是重要的人证,可死不得!”
      那人尚在犹豫,陈仪平扭头便对底下人道:“这人我认得,是朱屏府上的。务必要把人救过来。”
      那人便怒道:“朱屏的人?杀了干净!救他做什么!你果然是和他们一伙的!”
      陈仪平站起来,指着地上那人道:“陛下要办朱屏,那也得人证物证俱在,朱屏派人冒充钦差,他若死了便是死无对证,你要让王二吉背上诬告朝廷命官的罪名吗?”
      旁边有人大喊:“我们二吉没有诬告!没有诬告!”
      陈仪平转头,便瞧见一个半瘸的瘦汉拄着拐一脸涕泪。
      “我相信王二吉没有诬告。可我们得把证据交给陛下。否则朱屏大可狡辩,届时反扣给王二吉一个诬告罪名,你们此时杀了他爽快了,朱屏一旦脱罪,你们家中老小可就没有活路了啊。”
      瘦汉一瘸一拐过来,抹了把脸道:“我们这些人,见过最大的官便是他们。”瘦汉伸手指了指蜷成一团的人堆,又指着地上人事不省的人道:“你说的话他也说过,可转头便要烧毁证据、打杀我们,我们凭什么信你?”
      陈仪平从袖子里拿出圣旨,道:“想来我这陛下亲笔所书的圣旨你们也是不认的,既如此,诸位可与我一同审问他们,犯人你们来看押,物证你们来保管,待人证物证俱全,你们跟我一同进京面圣如何?”
      佃户们交头接耳,片刻后,瘦汉看向举火把的汉子,道:“大石,咱们听你的。”
      佃户们领着陈仪平到朱屏老宅,那老宅竟也被佃户们给占了,朱家老宅被人洗劫一空,还有一些识字的佃户们正在翻找一些文书,旁边架着的火堆烧的正旺,里面还蜷缩着一具具扭曲的尸体,空气里都透着令人作呕的焦味。
      一见这番场景,陈仪平险些背过气去。
      “烧不得啊!快让他们住手啊!”
      大石看了一眼陈仪平,里头的人看见大石领着人来都有些警惕,手里的东西反而扔得更快,大石道:“别烧了,让宫里来的大人看一看,有没有什么用得上的。”
      佃户们道:“宫里来的?”
      大石嗯了一声,将事情原委大概说了,陈仪平这才得以拿到那些纸片细细看了起来,看过后便命人将这些东西全部分类登记造册,直忙到第二日清晨才将东西整理完毕。
      “大人,宅子里翻遍了,地砖都撬了,都是些利滚利的借据和卖身契,没有土地买卖的文书。”
      大石道:“文书有的!卖儿卖女还不够抵债,咱们的土地都卖了,签了字画了押的!”
      陈仪平示意大石莫急:“你想一想,朱屏在平丘县还有什么宅子没有?或是什么信得过的人?”
      大石皱眉道:“我不知道。”
      陈仪平便转头问道:“冯平,县衙那边有什么发现?”
      冯平道:“县衙里只有一些来不及烧的分赃账本,朱屏为人谨慎,应当不会将这样重要的东西交给张凡。”
      陈仪平揉了揉眼睛,冯平想了想,支吾道:“该不会真被朱屏一把火烧没了吧?”
      大石不解:“这么多证据还不够定罪的么?”
      陈仪平看着外头残留的火烧痕迹,道:“够也够了,可这里头没有土地买卖的证据,二吉还是危险。”
      烧死朱宅上下二十余口人的罪他没说,大石跟着看过去,便不说话了。
      一连两天,陈仪平让人把朱宅的墙都拆了也没找到哪怕一张纸,眼看着五日时限就要到了,陈仪平疲累不堪。
      冯平累到双手打颤:“大人,这些证据够扳倒朱屏了,属下认为……”
      陈仪平抬手止了他的话,抬眼看了看这座被拆得七零八落的老宅,晨光透了进来,秋日的露水在晨光的照射下闪着珠光。
      他想起了陛下对他说的话:“十九年了,朕时常在想,这十九年里朕到底做了些什么?仪平,朕老了。”
      自刑何两家因牵涉三王之乱被迅速打掉,余下的三家便学乖了,一手太极打得极好,深谙韬光养晦之道,就等着陛下一朝驾崩,扶持新帝。
      皇帝老了吗?或许真的老了,土地兼并一案是陛下铲除其余世家的绝好机会,只要凭此扳倒了薛曹两家,留下一个高不成低不就的永定侯也无可厚非,可偏偏此刻出事的是朱氏。皇帝要放过朱氏,就铲除不了世家,铲除不了世家,百姓只会因为压迫而暴乱,若此刻诛了朱氏,只怕曹薛两家会立即反水,届时朝局动荡,百姓疾苦之下,大周会如何?
      朱宅命案,当真只是群情激愤的结果吗?陈仪平不敢妄下定论。
      冯平悻悻闭嘴,却听见外头一阵吵嚷,他抬头张望,只见远处一群佃户扛着农具气势汹汹往小丘山而去。
      “大人,那边有些状况。”
      陈仪平回过神,顺着冯平的手看过去,依稀听见佃户们说着什么“风水”、“断了”,便没在意,道:“再去提审张凡。”
      两人便交代了大石将老宅看好,乘了马车往县衙而去,然而他前脚到了县衙,大石后脚就跑了过来,道佃户们毁了朱氏的祖坟,从地下挖出了一处地宫。张凡刚好此时被带来,闻言脸色倏地一变,陈仪平立马让人将他关了回去,一阵风似的追了过去。
      地宫入口被佃户们挖开了,冯平看得目瞪口呆,片刻后有人来禀:“这地宫应该是早些年修的,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给封了,里头没有棺椁,看样子还没完工。”
      陈仪平便让人持着火把进去检查,不一会儿里头就传出来一声欢呼:“找到了!找到了!”
      随后几个蜡封的木头盒子被送了出来,里头的人出来道:“原来还有另有一个入口!”
      朱屏案尘埃落定,大石拒绝了陈仪平组织佃户跟着入京的提议,陈仪平道:“那你们总要来两个人把二吉他们接回来。”
      十月初六,陈仪平回京复命。
      初七,永定侯夫人被传唤至宫中问话,未归。
      初八,皇帝秘旨圈禁侯府。
      朱苅没有料到平丘县会出现火烧活人的大案。
      曹锦被放了回来,看向朱苅的神色有些复杂,末了只道:“眼下咱们被圈禁,无法探知详情,陛下没有明着下旨,想来是念及侯爷尚未回京。”
      五味此刻内心当真是五味杂陈,他看向朱苅:“会不会有人走漏了消息。”
      平丘大案在临安城已不是秘密,外间都在传,侯府的日子怕是到头了。
      朱苅看了他一眼,道:“知道详细计划的只有我与宝叔。”
      五味便住了嘴。
      “灰岩岭行刺客与平丘县朱宅纵火烧人案都是意料之外的事,宝叔那边一得了消息就会去查。咱们的计划暗中进行,想来是有人要借着朱屏案搅浑水。先不去管他,等父亲回来在陛下跟前说清楚,顾念着土地兼并案,陛下最多杀一个朱屏。”
      秋夜甚凉,天上只有一弯极细的弯月,丁七翻过墙头,稳稳当当地落在陈安桥的院子里头,屋内传来小鹊儿喋喋不休的话语,陈安桥一边接话一边咳嗽。
      “都说了让您练练,大夫们也说有好处的,您总是不听。”
      “练,明儿就练。”
      丁七上前敲门,小鹊儿嘟囔着:“什么事?”
      丁七没说话,陈安桥便道:“开门去吧。”
      小鹊儿拉开门一瞧见丁七又砰的把门关了,陈安桥笑道:“让他进来吧。”
      “公子,老爷和大公子都不在,您放他进来做什么?瓜田李下的。”
      陈安桥:……
      丁七:“我和你们家公子瓜田李下多少年了?快开门,冷得很。”
      小鹊儿跨着脸把门拉开:“冷什么冷?不会多穿点?”
      丁七嘿嘿一笑,挤身进来,小鹊儿回头看了一眼陈安桥,撅着嘴转身出去,还不忘将门关好。
      “你们家小鹊儿可爱的紧,送我如何?”
      陈安桥抬手便砸了一本书过去,丁七随手一接,稳稳当当又给他放回去,便听他说:“别打我们家小鹊儿的注意。有事说事。”
      丁七便道:“听说了吗,永定侯在灰岩岭遇刺了。”
      陈安桥喝药的动作一顿,几口喝完药,顿了顿才问:“哪里来的消息?”
      丁七摸了张凳子坐在床边,伸手接过药碗放好:“驿站那边传来的,死了两个案犯,其中一个叫张保,是张凡的堂兄弟。”
      陈安桥想了想:“这么说明儿永定侯就能回京了。”
      丁七道:“也不知道永定侯回来是福是祸,你爹同你说什么没有?”
      陈安桥扯了扯被角,拿眼睨他:“你爹不肯同你说便来套我爹的话?”
      丁七嘿嘿一笑:“陈伯伯嘴更严,我其实是想问你的看法。”
      “你看啊,平丘那么大的案子,张保在永定侯和羽林军眼皮子底下被杀,这事儿怎么看怎么对侯府不利啊。”
      陈安桥便道:“永定侯有功在身,陛下不会痛下杀手的,否则朱屏的案子早该判了。”
      丁七却道:“万一陛下是等着永定侯回来一起判呢?”
      陈安桥道:“敦肃两州百姓承永定侯的情,陛下不得不顾,来州案还是永定侯首告,土地兼并案刚起了个头,陛下不可能动他。”
      丁七想了想:“朱氏连折两州,正是陛下动手的好时机。坏就坏在敦肃两州案是永定侯办的。”
      陈安桥叹口气,坐起来认真地看着丁七:“这不是坏事。”
      “这两桩案子并非单纯是在削弱朱氏,陛下一心想要推行的新政此刻正是绝好时机,比起打压世家,陛下更关心天下安定,否则他为何容忍世家至今?要除一个世家,兴兵去打就好了。”
      “这个时候谁来拉侯府落水,谁便是陛下的敌人。丁伯伯带兵围了侯府,却依旧对侯府上下礼待有加,丁七,你可千万别闹出事来害了丁伯伯。”
      丁七重重地呼了一口气,道:“这样说来,该好好查一查灰岩岭行刺案才是。”然后又突然想起一事,问道:“你说行刺案,会不会是那两家?”
      陈安桥想了想,摇头:“不太像,曹氏与侯府有姻亲关系,自打出了朱屏案,便一直在四处打点。至于薛府,更像一个站在远处观望局势的蜘蛛。世家势力被削,对他们而言都不是好事,何况是在这个档口。”
      世家不至于蠢到在这个时候舍弃自己的盟友,丁七便问:“对了,你之前打听的那个事儿如何了?”
      陈安桥捂着嘴咳嗽,指了指桌上的茶壶,丁七便端茶倒水地伺候了陈安桥,看着陈安桥这模样也不好继续问,只好让他休息,自己又翻了墙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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