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兔记

作者:一笼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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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4 章


      随着亲王府建成,朱苅跟着朱友纪去道贺吃过两回酒后,她便也忙碌了起来,五味的伤情诱饵收到了一些成效,最先动起来的便是来州朱氏。
      来州朱氏是老朱家第一代将军的义子之后,历经三朝之后渐渐同临安城朱氏断了联系,居住在凉河谷县,是当地一条出了名的九首地头蛇。
      这些年来州天旱,许多土地都荒废了,种不出庄稼来,时任的家主朱添是个贪财胆小的,自己的土地上没了收成,不敢打别的主意,又不肯出钱买地,便盯上了凉河谷的河滩荒地,将一众佃户赶去河滩开荒,倒是种出了一片绿油油的粮食来。
      然而天道弄人,旱了大半年的来州七月下旬却下起了暴雨,河滩上成片成片的粮食来不及收,眼看着就要被大水冲走了,朱添焦急上火地让底下的地主们提前交粮,地主们无粮可交,便派了打手们驱赶佃户雨夜抢收。
      一夜下来,河滩垮塌,洪水卷着粮食和佃户奔腾而走,二十余户佃户死了男人,便是塌了天,剩下的妇孺守着破旧的房子不堪刺激,当场投了井的便有三四个。
      地主们威逼利诱,事情可算没有闹大,然而被冲走的尸体一路往下,在凉河下游的清河县被发现了,二十四具尸体被泡的发肿,清河县的知县又与凉河谷的知县不对付,当即便要拿这桩案子作筏子,一封加急便将这件事捅到了州府。
      来州知府接到报案,叫来师爷一问,便知此案自己不好管,两人一合计,认为这事最适合捅到御前,便一面先将案子压下来,一面派了人暗中搜集证据,本来计划周详,只待将证据送往临安,那清河知县不知受了谁的挑拨,见知府毫无动作,便认为知府与凉河谷沆瀣一气,竟将自己密告一事说了出来。
      凉河谷知县慌了手脚,急忙求助朱添,两人凑在一处商议半宿,决定先毁证据,却不料知府担心夜长梦多,搜到一处证据便送出去一份,朱添大惊失色,这便想起了临安城里的朱氏来。
      朱添的人赶到临安城时,正逢康亲王府宴请四方,那人去侯府扑了个空,门房问他何事他也不敢说,只道明日再来,离了侯府寻了个住处,刚打算出去探一探李久春的住处,便有人敲开了他的门,自称手里有来州知府寄给李久春的东西。
      第二日,那个叫金来的便没有上侯府,辗转按照那人的吩咐找到了五味,要私下求见世子殿下。
      朱苅听了五味的转述,略笑了笑便让五味驾着车去了阑亭。
      金来在厢房里候了许久,五味推开房门,他迅速起身,看清身后跟着的素衣少年,立即跪拜到:“小人金来,来州朱氏门客,拜见世子殿下。”
      朱苅抽出折扇摇了摇,转头问五味:“便是他了?”
      五味躬身答道:“正是。”
      金来保持着跪拜,朱苅抬脚绕过他跨进门,他便趴着转了个方向,朱苅寻了个舒适的位置坐下,这才让他起来说话。
      “来州朱氏?”
      金来躬身道:“正是。”
      朱苅皱了皱眉:“没听父亲提起过啊?”
      金来陪笑:“我们家老爷的太爷爷原是兵马大将军的义子。后来子孙们去了来州,朱氏旁系又众多,渐渐的便淡了来往。”
      原来是这样。
      “既如此,你为何又要来寻我?”
      金来便道:“今科考生中有一个叫童羽的,不知世子可听说过?”
      朱苅“哦?”了一声,问道:“是你们家亲戚?”
      金来一愣,笑道:“小人家中哪里出得了这样的才子。那童羽为人老实,孝敬族亲,在凉河谷那是人尽皆知,我们家老爷甚是喜爱他,给知府大人写了举荐信,求大人帮着在京城寻一个住处,前些时日听说今科舞弊案,他要留京一年,本来想再给他送些盘缠,谁知今年年成不好,老爷叫一摊子事务耽搁了,这才赶紧派了我来。”
      朱苅摇着扇子吃着果子,含糊道:“送盘缠啊,你直接递到门房不就好了。寻我做什么?”
      “世子有所不知,童羽家中贫寒,素日里常常做文章诋毁富户,咱们老爷不曾同他计较,可他不愿收老爷的资助。我来原是想见一见知府大人的那位好友,就是李夫子,可谁知到了临安城才知道,那位李夫子就是李久春大人。小人昨日没寻到李大人,这才到书院想办法,正好听说世子殿下也在观鹿书院听学,这才求见了五味大人。”
      朱苅将果皮吐出来,道:“你这寻个人也太磨叽了。你要见李大人?我让他来一趟就是!”
      说罢便要吩咐五味去请人,金来赶紧道:“小人在书院外听说李大人对童羽颇为关照,又担心童羽将家里的事同李大人说了,李大人若是偏信童羽,这可不好办。”
      朱苅想了想,道:“那你说怎么办?”
      金来道:“小人想请世子殿下将这盘缠以侯府的名义资助给童羽。不知殿下以为如何?”
      朱苅犹豫片刻,道:“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听说那个童羽心气儿甚高,只怕他会不高兴。这样吧,你且先容我去了解了解那个童羽。明日下了学,我还来这里寻你,如何?”
      金来赶紧作揖道:“辛苦世子殿下!”
      朱苅起身,拍了拍那人的肩膀,道:“这算哪门子辛苦,你们家老爷用心良苦,这个童羽若是不识抬举,便由他去罢了。”
      金来道:“到底是同乡,他若是有出息了,家里也能跟着享享福。”
      朱苅又夸了他几句,便领着五味走了。金来送至厢房门口,五味便将人拦住,金来只好目送二人离开,道:“殿下慢走啊!”
      话音刚落,隔壁拐角间的厢房门出来一步履蹒跚的公子,那公子看了金来一眼,往楼梯口望去,什么也没看见,便问:“哪家殿下?”
      金来愣了愣,没搭话,抬脚便走,那公子欲拦,背后的门又开了,里面出来一个皮肤麦黄的公子,一把将人扶稳了,道:“你上哪儿去?”
      喝多了的正是陈安桥,眼下陈安桥拉着丁七,道:“方才有人叫殿下,你听见了么?”
      丁七道:“听见了,临安城里这么多殿下,你知道叫的哪一位?”
      陈安桥不依不饶起来:“我得去看看。”
      丁七扶着人,在耳边低语道:“你这个时候又不怕闲言碎语了?”
      陈安桥盯着丁七,片刻没说话,丁七便道:“好好好,随你,咱们去看一眼。”
      两人往门口去,正好就看见一个素衣少年上了一辆马车,丁七瞪眼:“观鹿书院的人,真是他?”
      陈安桥眯着眼睛看了片刻,道:“那是永定侯府的马车。”
      马车晃晃悠悠起步,丁七定睛再看,果然如此,便道:“这回安心了,走吧。”
      丁七拉着陈安桥回厢房喝酒,陈安桥却是皱着眉头想了一宿。
      五味驾着车在大街小巷里不紧不慢地走着,朱苅在马车里听着外面的叫卖声,将金来的话反复嚼了几遍后,便让五味停了车。
      五味撇过头道:“这个点,府里已经传过膳了,殿下可是要吃些东西再回去?”
      朱苅掀开车帘,抬头见着福新酒楼的招牌,下了车径直往里头走去,小二赶上来招呼,一眼看见侯府的徽记,立马高声招呼:“有贵客到!您里边儿请!”酒楼内立马出来一个管事模样的人,指挥着小二将马车牵去套了,将朱苅迎了进去。
      五味看了看人头攒动的大堂,管事的会意,将人带至三楼僻静的厢房,朱苅道:“捡几样厨子拿手的菜来,不用酒,米饭一并上了,饿着呢。”
      管事的应声退下,五味便取了桌上的茶壶倒了两杯茶,朱苅端了一杯,在厢房里四下看了看,道:“这酒楼有些年头了。”
      五味道:“这是陈司直岳丈家的产业。”
      朱苅没接话,走到窗边,顺着半阖的窗户朝外望去,东园里的花灯耀眼,很是漂亮。
      “这个位置倒是极好。”
      五味便挪了张椅子过来,朱苅撑着手看着窗外,楼底下的商贩们吆喝着,极其热闹。
      吃过饭,朱苅顺手打包了几样点心,下了楼又看见对面一个捏泥人的摊子,便将对五味道:“前儿见着大姐的孩子,和那娃娃一样可爱。”
      五味转头看了一眼,问道:“世子喜欢?”
      朱苅道:“不过是夸上一句。”
      说话间,店小二牵着马车过来了,五味接过马车,朱苅理了理衣袍便要上车,旁边突然窜出来一个小孩子,看着朱苅便伸手要吃的。
      小二连忙喝道:“小孩儿别捣乱,我们管事的一会儿给你吃包子!”
      朱苅回头看了他一眼,好奇道:“你们家掌柜的倒是心善。”
      那小孩儿伸出的手便往回收,朱苅便将五味手里拎着的点心拿了一包:“赏你的。”
      小孩儿接过点心眉开眼笑地朝她鞠了一躬,哒哒哒跑开了。
      待朱苅回到侯府,便将点翠唤了来。
      “你可知道来州朱氏?”
      点翠皱着眉头想了许久,道:“不曾听说过,可要问一问大将军?”
      朱苅便道:“这些年都不曾往来的人,何苦去打扰他?无妨。”
      第二日,朱苅下了学仍去了阑亭,还在昨日的厢房里见了金来。
      “童羽这个人啊,我连面都没见着,大概打听了一二,可我听着他不像是缺盘缠的人啊?况且陛下又有恩旨,他这一年都是免费在书院听学呢。”
      金来闻言愣了愣,急忙道:“陛下恩旨是一回事,可是这其他地方也是要钱的啊。”
      “其他地方?”
      金来想了想,试探着道:“殿下您不用参加科考,你是不知道这里头的门路啊。寒门学子便是金榜题了名,没有门路可怎么行?就拿李大人来说,当年便是因为没有门路,耽搁了这么多年啊。”
      朱苅便皱了眉,反问道:“门路?”
      金来唉声叹气:“说句不中听的,侯爷这些年不大管事,殿下又还小,说不上话,咱们也只能从旁的地方想想办法。”
      说完便小心翼翼看了看朱苅的脸色,果见他脸色微变,于是又道:“不过这些事儿就让他自己凭本事了,殿下不宜参和进去。”
      朱苅垮着一脸,道:“你的意思是侯府没这个本事了?”
      金来赶紧跪下,磕头道:“殿下息怒!小人多嘴!小人多嘴!”说罢抬起手啪啪给了自己两巴掌。
      朱苅冷眼看着他,道:“既如此,你来求我作甚?”
      说罢起身便要走,金来赶紧道:“殿下啊,还请看在我家老爷一片赤诚之心的份上,原谅小人!再者,我家老爷是真心想要帮助童羽,若他确无需求,小人一早便回来州去了啊。”
      朱苅停下脚步,回头道:“你自去寻旁人帮忙就是。”
      金来焦急万分,膝行至她面前道:“殿下,这里头还有一桩事。知府大人得知李久春在吏部任职,想着做些功夫到陛下面前,这、这才让我家老爷出头,我,我其实是不能寻李大人的。”
      朱苅弯下腰,拿扇子挑起金来的头,道:“原来你说的门路,是李大人?”
      金来点点头,道:“小人到了临安城,第一个去找的就是李大人,可是李大人担心自己参和进来将来在陛下面前不好说话,所以让小人另寻个法子。小人思来想去,这才来叨扰殿下啊。”
      朱苅收了扇子直起身,道:“来州知府同李久春关系好,他犯得着这般大费周折?”
      金来支吾着道:“来州这些年没什么政绩。”
      朱苅又问:“李久春掌考功,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金来便苦笑:“可调任一事,他也管不着啊。”
      朱苅便了然了,笑道:“你倒是会想法子。”
      金来陪着笑,便听朱苅道:“童羽的事迹嘛,我也听说过一些,吏部的人可是不大喜欢他的。你哪里来的把握?”
      金来道:“咱们把他送上去了,便是咱们的人了,他还能告诉陛下,自己使了手段?”
      童羽甚至不需要知道这些事,只要他榜上有名,陛下记挂着他,再有吏部暗中运作一二,留京便是板上钉钉,还能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放上一颗钉子。便事后告诉了他事情的真相,为着家里的老小安危,他也要三思而行。而不温不火了几十年的来州有了这一笔政绩,自然可以升迁。
      好一笔明白账。
      只是这笔明白账,算进去的人可有点多。
      朱苅但笑不语,金来便有些紧张兮兮,末了朱苅道:“果然是个机灵的,先前竟敢连我一起算计。这桩事,你若敢同旁人说起,我定要你有来无回。”
      金来松了一口气,点头称是,朱苅又道:“既然算计了我,便预备着让你主子多出点血吧。”说罢鼻子里哼了一声,领着五味走了。
      金来趴在地上好一会儿才坐起身来,不一会儿,先前客栈那人便找来了。
      “如何?”
      金来擦了擦汗,道:“世子同意了。”
      那人带着面具,声音瓮声瓮气:“很好,待事情了了,我便将东西给你。”
      金来点头哈腰,那人便留了一锭金子,道:“事情办得不错,这是奖赏。”
      接过金子,那人便走了,金来又抬手擦了擦汗,盯着门外片刻,这才急匆匆走了。
      朱苅离开阑亭,照旧去福新饭店吃了饭,吃过饭,在门口又碰到了昨天那个小孩伸手朝她要东西,朱苅笑着说:“你是日日都守在这里么?今日没有点心吃了。”
      那小孩先前还笑嘻嘻的脸瞬间垮了,朱苅见状作势要打,唬得那小孩转身便跑。
      瞧着那小孩哒哒哒跑远的背影,朱苅笑骂了一句:“小没良心的。”登车而走。
      五味驾着车,忽听见朱苅低声问道:“厢房隔壁有人偷听,我出来时撒了好东西。你晚上偷摸过去,看看那人去了哪儿。”
      说罢从帘后递了一个瓷瓶,五味接过来收好,朱苅又道:“这瓶子里的东西别撒多了,金贵着呢。”
      五味:……
      半夜里,五味溜回来时,朱苅仍在静坐,听见动静睁开眼,五味便将瓷瓶放在桌子上,摘了面罩道:“隔壁的进了咱们的厢房,然后便往阑亭后院里去了。那个金来,就住在阑亭隔壁的一间小客栈里。”
      朱苅手指微蜷,沉默片刻道:“阑亭的老板,我记得也是来州人吧?”
      五味道:“您怀疑沈老板是幕后之人?”
      朱苅道:“他算哪门子幕后,不过是一条线罢了。沈千万年少时离开来州四处闯荡,彼时来州知府在任不过十来年,同他能有什么交情?”
      丐帮的回信她收着了,朱添在来州那点事情翻了船,金来就是个料理后事的,他来了临安城没去找知府派出来的人,想必那人已经被别人先一步截了道,若沈千万当真就是那个同金来接触的人,这个人怕是要好生堤防才是。
      “阑亭留着钓大鱼,可来州朱氏留不得了。”
      五味来了精神。
      朱苅又道:“不要惊动沈千万,稳住他与金来,我自有法子。”
      五味焉了下去,朱苅便横了他一眼,道:“有你大展拳脚的时候,急什么。”
      此后几天,朱苅吊着金来,那个神秘人也没出现,金来着实着急上火,又不敢随意走动,直等到八月十五,永定侯一封请罪奏折摆到了皇帝面前。
      永定侯战战兢兢地跪在皇帝面前:“这来州朱氏早百八十年前就同临安城断了联系,我也一直不知道还有这么个人物,那首告的佃户还没走到临安城,差点便饿死在普渡寺,幸好夫人常去礼佛,遇着了多问了一句。否则老臣当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皇帝看着永定侯的模样着实惊惧,将折子同那佃户写的血书看了两遍,这才道:“起来吧,莫说是你,朕也快忘了那个来州朱氏。你这些年谨慎处事,朕是知道的。”
      永定侯千恩万谢地起身,道:“虽说这事同侯府无关,可到底挂着朱氏的姓,老臣是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啊。这个朱添,强占民田、为非作歹,置陛下新政于不顾,着实是该杀!还请陛下降旨,严厉惩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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