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女否

作者:我自在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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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声尽,错错错


      山上花又开了一轮,容云在为数不多的清醒的时候提起笔:哪怕没有一个人知道,也要做
      他的一生,自从出生起,先是被卖到山上为童奴,后来被楚言彧收为手下,自始至终,从来只有为了别人活着,因为别人笑而笑,仿佛从未做过自己。
      如今选择段醉安,终于撕破那一层唯唯诺诺的纸,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却还是为了别人。
      “少主,我只能这样……救你。”他无法对段醉安下手。
      他始终忘不了,那一天段醉安对他失态地大吼:“楚夏把我娶回来,从来就没有碰过我!他从来没有管过我!”
      “他只是娶回来一个乖顺随他意愿的女人。”
      “可那不是段醉安。”她说的凄凉,看着容云,慢慢地抱上了他。
      容云看着挂在自己身上的段醉安,原也只是一个满心期待有一个人能对她好的娇柔女子,只是人世不怜,在冷落与孤寂中成了一个满心怨怼的妇人。
      他的热泪无声滚滚留下,突然觉得,就这样吧。他抱着段醉安,哽咽道:“我陪你……”
      楚夏不要你,我陪你。只求你,不要再伤害他们……
      他已经不再在意什么了,也不想在乎什么了,恍然觉得,就此昏昏沉沉下去,也是好的。
      与段醉安苟且在一起的时候,她也笑得灿烂:“容云,你尝这个。”
      容云坐在案边,无力地伸手:“给我。”他看着段醉安一日日笑了起来,未发觉自己一日日疲惫下去。

      他看着那个温柔如阳的楚言彧又站在自己面前,心里还是开心的。
      段醉安已经不再会发疯似的给人喂药了,可容云还是一日日地变得意志消沉。
      大概是因为,他清醒时,一直知道,自己从未爱过段醉安。

      又是匆匆忙忙的一年,容云站在文亦身边,已经格格不入,不再像一个少年。守在清音阁前,文亦无聊得要灵魂窜出身体,无意间提了一句:“容云,你岿然不动,真像个老人。”
      容云心底一动:原来在旁人眼里,我已经这样了啊……

      唐新昙找他帮忙,约他在山顶金钟旁梨花树前见面。
      容云已推拒多次,看到纸条时已经烦躁。
      可又不知不觉发着呆走上了山。
      他看到唐新昙,气莫名其妙地消了,可语气不善:“你还在等?”
      唐新昙混在混乱的女俾中,反而出落地更加好看,让容云有点意外,不过只有一瞬的惊讶。
      唐新昙踢着脚下白白的落花,看着它们:“我叫你多少次了?一次也没理过我。这样下去,真的不是朋友了啊!”
      容云:“我们是朋友?”他们……不是早就一别两宽没有关系了吗?
      唐新昙生气努嘴道:“仙君又瞎说什么!就算我一厢情愿,也能算朋友吧?”
      容云看着她生气的样子,觉得好笑,忍不住走近把她脚下的梨花用灵力送到一边,走过去摘了一朵,捧在手心:“但我们最好不要再见。”
      唐新昙:“我说不过你!”
      容云心底笑得厉害:你还来劲了
      他捻着手中梨花,说:“我说过,我只是少主的属下。你是女俾,就算是正经的弟子,我们也见不了几面,更何况,我已有内人。”
      唐新昙居然不惊讶,不慌不忙问:“谁?!”
      容云忍笑,就是不说。
      唐新昙:“不说算了!总有一天我会知道的!”
      容云正经道:“唐姑娘……你真的不必把年华浪费在我身上。你看我,废人一个。”
      唐新昙突然扇他肩膀:“胡说!”
      容云被拍得痛,微愠道:“你说话时不要打人。”
      唐新昙:“我不与你说,我还要送果盘,你记住!在我这里,你是救我的仙君!”
      容云:这姑娘怕是傻了……自己哪里是仙君?
      他笑着忽然扇自己一巴掌:傻笑什么呢

      不久,他又泪水满面,他上一次笑的时候,已经久到记不清了,仿佛,还是关于她。
      手中梨花被捻得破碎,他一把撒下,又在落在地上前施了法术,化为齑粉。
      宁可毁灭,也不要凋落。

      段醉安被他养得跟小姑娘一样,越来越年轻,整日抓着他:“容云,言彧那孩子怎么样?”
      容云疲倦地扬起嘴角:“少主最近很好。”
      段醉安笑,推着一碗东西过去:“容云,让言彧喝下这个。”
      容云觉得段醉安已经无心下药,毫不怀疑地接过:“好。”
      容云见她已经越来越好,心底也有一个着落。他一辈子大约只能做一点小事。
      够了。
      把段醉安从这里捞出来,看她笑得跟孩子一样,足够。

      可是,他真的太天真了。
      某一日,他在殿外,毛骨悚然地听着楚言彧和段醉安的对话。
      楚言彧声音软糯:“母亲,那药言彧隔日吃好不好?言彧以后一定听母亲的话。”
      段醉安声音甜得瘆人:“言彧,乖孩子,喝下去吧……喝下去啊……”
      容云咬着嘴唇,泪水一直在不断地流,直到摸到一手的血。
      原来,血泪是真的。
      段醉安!你为何骗我!

      等楚言彧走后,容云杀到殿里:“你骗我!”
      段醉安先是一惊:“你知道了?”然后露出一个优雅又慵懒的神情:“那又怎样?杀了我?”
      她哼道:“我死了,楚言彧也活不了。”
      紧接着,她走到容云身边,牵着他一只手,声音甜甜的:“容云,怎么了?”
      他看着段醉安这张精致到毫无岁月痕迹的笑脸,除了恶心,还是恶心,他真是大错特错!他为什么要信!他怎能能信!
      “容云,你要陪我的。”段醉安笑,“况且,你已无可选择。”
      她笑得越甜,容云越后怕。

      他恨!段醉安斩断了他的七情六欲,把他捆在她身边!
      可是再过界的事,他都做了,除了一错再错,难道还能浪子回头?
      他苦笑一声,发疯般搂着段醉安:“你……让少主活着。”
      段醉安在他怀里,手指在他胸膛一寸寸划下,仰头看他的脸:“好,我要你陪。”
      容云咬牙,热泪滚落:“只要你……放过少主……”
      段醉安毫不犹豫,亲吻他的泪水,温柔地说:“云儿,成交。”
      容云闭上眼,他在世间走过一遭,早就死了。
      极致的痛苦,在轻纱帐中承欢着极致的欢愉。

      容云一日日地写下恨意,恨如刀刻般钉在纸上,一日日堆积,摇摇欲坠地等待着推翻或毁灭的一日。

      又是苟且的一日……他面无表情地从轻纱中起来,看到身边空落落的,抓起衣服揉揉两鬓,问帐外添茶的女俾:“何时?”
      女俾第一句话竟不是回答他:“仙君?”
      声音唤起了什么,容云一瞬间想到了唐新昙,披上衣服,瑟缩在床边。
      脚步声渐渐清晰,如同巨石一般一步步压在容云胸膛,令他几乎无法呼吸。
      “容云?是你?这不是夫人的殿吗?”隔着轻纱,唐新昙兴许看不到他。
      容云不会抱有任何幻想,浑身冷汗承认道:“是。如何?”
      唐新昙一把扯开轻纱,看到衣衫不整、领口歪斜的容云,一瞬间僵在原地。她强行扯着嘴角,眼中湿润:“你和她……”
      容云不语。
      唐新昙僵硬地笑了笑:“你们可真是……”
      容云突然心疼到无以复加。对不起……他却说不出口,甚至不知道为何要对她说……
      浑身的罪恶,已经压得他抬不起头,他还有良知,可他知道,自己罪不可恕。如今有一束明亮的花束在他面前哭泣,他更是心痛难忍。
      他不敢去伸手擦她的泪,但又心疼得要命:“对不起……不要哭……”
      唐新昙擦干眼泪,咬牙:“我不是喜欢说闲话的人,你……自己看着办吧!”
      轻纱随着唐新昙的离去飞舞,扫到容云脸上,毛茸茸的,轻飘飘的,看得见,抓不住,顺着指缝流下去。
      他痛哭不止,他选择的,他让自己不齿的,他……
      他怎么还有脸哭?!
      可越想压下这种挫败感,负罪感,哭得越撕心裂肺。
      他这个有罪的人,根本不配……

      不知是不是她刻意躲避,那次之后,无论容云再怎么想见她,都找不到一点人影。
      他不想说什么,也不愿她见到自己,只是想看她是否无恙。
      他看着一整箱的书信,和每一封信上的“仙君”,徒然才明白,她的心。
      和自己的心。
      他从不敢承认,或者,从不屑于承认,有这么一种感情。
      可偏偏真的有……
      他每次与段醉安在一起时,因为意识不清,想的都是她。
      且……段醉安温柔时的声音,真的像她。
      他一直在自欺欺人……他的唯唯诺诺,胆小怕事……竟伤了好多人……楚言彧,唐新昙,文亦,甚至还有段醉安……

      他还会想,若不是他对段醉安要求不高,只要她不作恶不下药,就百依百顺,若不是如此,段醉安也不会像现在这样……
      这些人的样子,竟都是他亲手打造的……
      真是……可悲啊
      他对不起所有人,也对不起这副身躯……

      事到如今,他已不能浪子回头,也至少要断个干净……
      “段醉安,你我就此结束。”他痛苦地说。
      段醉安突然阴鸷起来:“是你应的,如今你说,要走?”
      容云自知有愧:“对不起,可是我不能再自欺欺人。”
      段醉安打他一巴掌:“你这才是自欺欺人!你跟我这么久,难道一直是自欺欺人?!”
      容云泣不成声。
      他无法否认,他确实不能对段醉安无情,不论是出于怜悯还是同情甚至是嫌恶,可他又对唐新昙……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他这样的人,当真是最可恶最该死的人……
      他想自己选择,却从来不能分辨清楚,自己的心意。
      段醉安又温和起来,擦干他的泪水:“既然难受,就不要离开。小云。”她抱上他的腰,轻轻摩挲,“就两人,你我,不好吗?”
      “只要你不跟唐新昙……”
      容云猛地推开她:“你对她做了什么!”
      段醉安吓了一跳,很快镇静下来,觉得有趣:“这么宝贝她?”
      容云倔强:“没有。”
      段醉安突然发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枉我以为你是真心,却没想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砸碎花瓶,撕碎叠成一摞整整齐齐摆在她床上的容云的白衣,发疯般撕扯:“是我傻!我疯!到头来!从没有人肯陪我!”
      容云:“你知道,也好。”
      段醉安死死抓着他领口,又可怜地哭道:“为什么?为什么啊?!你们一个个的,都要离我而去,我的孩子,我的丈夫,还有你……你们都会抛弃我!”
      “从来没有人!没有人!”她的声音慢慢变小,到后来变成了柔弱的哭声。
      容云见她在地上抱作一团,蹲下,用最后的力气和耐心道:“对不起,可我累了。”
      他很清醒,狠心问道:“告诉我,唐新昙在哪?”
      段醉安像是置气,又像是撒娇,埋在一团衣服里:“不说。”
      容云耐心已耗尽,不顾段醉安的拉扯,可也狠不下心离开。
      他没有回头路。楚言彧已经开始怀疑他了,和段醉安混沌这么久,就算她不开口,容云看着她一日日隆起的腹部,也明白。他终归是错的最多的那一个。
      “夫人,这个孩子,你要吗?”容云想,如果她想要,那就拼死求楚言彧,求她们一条生路,如果段醉安不想,那就偷偷用药堕掉。
      是他的错。尽管他再恨段醉安,终归还要负责。
      段醉安含泪:“云儿,你叫我夫人?!”
      容云不想理她,又觉得过于无情,便道:“我会请罪,所有的事,我一人承担。”
      “你是什么人?承担得了?你以为你请罪,楚言彧就不会杀我?”段醉安流泪,“云儿,就我们两个,好不好?”
      “我不会做什么了。”段醉安诚恳道,她摸着隆起的肚子,“我只想生下他。”
      “等他出世,我们两人一起……”段醉安坐在地上,拉着容云躲在身后的一只手,“一起请罪。”
      容云念着她肚子里是自己犯下的罪孽,纵使是她先下药,可后来,却是他能推开……却没有推开……
      “等到那一天,我会把这个孩子藏好。”容云痛苦地闭上眼,“你我也……”

      可他万万没想到,那一天提前了。
      他见秦婳冲向段醉安的殿,即刻意识到不对,想见机行事。
      可他替段醉安开脱的几句,实在是弄巧成拙,反而让秦婳怀疑上他们。
      他知道,他必死。
      于是他求秦婳:“夫人,留下这个孩子……”
      他明知秦婳最在乎楚言彧,明知没有希望,但还在痛苦地尝试……
      是他的错,一切都是因为他。
      但当他听到段醉安因为嫉妒杀了唐新昙时,已经没有了理智。

      他最后提剑自刎时,抬眼看了一眼楚言彧,并无异常。他终于放下心,一寸寸把他最怕的利刃按进自己的身体,直到痛得没有了灵魂。

      “少主,你从来不知,可我真的……不想背叛你。”他快要没有意识……他在最后,小声道:“对不起……”
      声音很小,小到自己也听不清……

      他不愿承认,他做的事,可他确实无恶不作。
      这一声对不起,终究毫无用处。
      也自始至终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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