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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5【夏季里的事多半容易沾随记忆】
几天后的中午,顾予又给林卷带了一袋菩提奶酥。
他把纸袋往前推了推,手指轻点了两下桌子,“菩提奶酥。吃不吃?”
林卷这次毫不犹豫点头:“吃!”
生怕他反悔似的,她快速打开纸袋,捏起一块菩提奶酥就往嘴里送。
她一边咀嚼一边想起什么似的,突然抬起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话说,这些都归我了吗?”
顾予微微一笑:“活在梦里。”
切。
林卷就当没听到,一边吃一边用左手托着屑屑,点心里浓厚的黄油味和甜蜜的葡萄干让她瞬间幸福地眯起了眼。
陆彦宇表示很怀疑,“太夸张了吧,你是不是在做虚假广告?有这么好吃吗?”
“当然了!”
“废话。”
林卷和顾予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反驳道。
“哇,你们俩……不觉得太甜了吗?”
林卷鄙视地看了他一眼,“这就甜了?你还是不是舒城人?我们这儿几乎没有不吃甜的吧?”
陆彦宇耸耸肩,“不好意思,其实我有个秘密一直没告诉你们。其实……我还真不是本地人。”说到这里,他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戏精上身:“哎,说来也心酸……”
“那就别说了。”顾予面无表情打断了他,“瞪我干嘛,身为兄弟,我只是不想你再承受一次回忆的伤痛而已。”
“……”陆彦宇假装没听见,坚强地说了下去。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因为我从小就被算命的断言是个天煞孤星,必须断情绝义。于是我被父母抛弃,从此孤身一人,走过大西北,趟过鸭绿江。辗转多年,流浪至今。对不住了兄弟,现在才告诉你们。唉,不是我不想说,只是都过去了。我不会怨恨任何人,也不怪命运,因为从小的经历让我变得更加强大。”
顾予难得有耐心听他说完,跟着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也有个秘密没告诉你。”
“啊?什么秘密?”
顾予:“小时候家里真的很穷,有三个小孩,饭都不够吃。”
“……哈?”
“直到第四个小孩出生……”
说到这,顾予拍了拍陆彦宇的肩膀,“谁知你一出生就被诊断为脑瘫儿……医生说没有办法……”
噗……咳咳,林卷不幸被呛到了。
“…………”陆彦宇愣了几秒,然后出离愤怒了。
“你妈的——”
“顾、予——!!!”很快,咬牙切齿的怒吼声响彻了整个教室。
“你别激动……”顾予一边从座位上逃开,一边不忘继续刺激对方,“你也不要怪爸妈,家里实在没钱给你治病,才会骗人说你是天煞孤星的。其实我们也不忍心抛弃你啊,虽然你是个弟弟,还天生脑疾,但也是条生命啊……”
林卷:“……噗。”
“你给老子闭嘴!!”陆彦宇头上仿佛冒着熊熊火光,死命追着他打,一直追到教室后面。
顾予不断后退,借着书柜、桌子等障碍物,左右闪躲,“哎,别这么较真嘛,爸爸也是有苦衷的啊。”
“滚!!!”
陆彦宇怒发冲冠,恨不得爬上桌去抓对方的领子。
全班的目光都被他们吸引住了。
教室里讲话声越来越响,还有唯恐天下不乱的男生在给陆彦宇加油打气。
一片热闹喧哗中,胡姣卷起桌上的语文书,充作话筒,拉着林卷一起听自己的现场直播:“亲爱的观众朋友们,大家中午好!欢迎关注‘胡说’频道,我们的胡说八道栏目即将开始。好的,那么首先,请将画面切换回我们的直播现场。”
“好,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本场比赛已经进入到白热化阶段。陆选手作为篮球队的一员不知名小将,率先出击了!他凭借着自己壮硕的身躯把顾选手挤到了角落里,看他菊花般的脸色,想必正在酝酿什么绝招。”
“不好!陆小将使出吃奶的力气挥出了一记陆氏绵绵拳,直击顾选手的面门!然而,我们的大魔王可不是吃素的,果然!顾选手一个转身助跑,好样的!他身姿灵活,一边闪躲,一边抬起手臂压制住陆选手的上半身,使对方动弹不得。”
“快看!陆选手出其不意使出了熊抱的招数,虽然极其不要脸,但是有用啊!大魔王明显被困住了,已经整整三秒没有动弹了,他是放弃了吗?还是……”
“哦,漂亮!顾选手一个屈膝、转身、位移,轻松化解了对方的禁锢!并且随时注意着四周的地形,又一次借助桌子阻挡了敌人的脚步!哦,还绊倒了椅子使对方崴了脚。妙啊!多么阴险的手段!多么下流的战术!真是妙蛙种子吃着妙脆角进了米奇妙妙屋,妙到家了!”
“节目的最后,感谢两位选手在枯燥无味的学习生活之余为我们献上如此震撼人心的对决,堪称年度最佳基友,哦不,是最佳父子!以及,感谢这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林卷同学打赏给美女主播的邮轮和火箭,谢谢谢谢!谢谢土豪给的排面!哎,各位大佬看官们,走过路过不要白嫖,有硬币的给个硬币,没硬币的给个人气,多发弹幕支持啊。谢谢大家!”
……
林卷默默递上水杯,“你干脆考新闻传播系吧,或者当个电竞主播也行。你不是很喜欢打游戏吗,操作强,话又多,长得甜,还是个富婆,不火天理难容。”
胡姣接过水,咕嘟咕嘟喝了个干净。
她擦擦嘴,“好啊,记得多给我点打赏。”
林卷婉拒:“不了,我还是喜欢白嫖。”
胡姣:呵,老白嫖怪了。
很快,预备铃响起。
陆彦宇跟顾予两人从教室后面一直打闹到座位上。
杜老师踏着铃声走进2班。
他先是环视了一圈教室,有些惊讶,“怎么,今天没人睡觉啊?都不困了?”
声音淡淡的,带着点调侃的意味。
咳咳咳……
讲台底下陆陆续续传来了心虚的清嗓子的声音。
杜老师笑了笑,“今天天气那么好,阳光明媚,气温宜人,又是下午第一节课。我还以为一进来起码死一大片呢。”
说着,他目光落到顾予身上,停顿了好几秒。
顾·睡神·予第一时间接收到对方的重点关注,他停下转笔的动作,低头摸了摸鼻子,假装看不见。
杜老师翻开手边的平时成绩记录册,推了推眼镜,“老规矩,前五分钟找人上来演讲。这周轮到谁了?”
语毕,竟无人回应。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诧异之余,一片静默。
杜老师皱起眉,环视一圈教室,又问了一遍,“轮到谁了?”
依然无人回应。
同学们开始窃窃私语。
“上次是多少号来着?”
“9号吧?我记得是路一惟来着。”
“啊对,那今天应该轮到10号了吧?”
“10号谁啊?怎么这么不自觉啊,浪费上课时间啊。”
很快有人举手,“老师,今天应该轮到10号了!”
杜老师点点头,“10号是哪位同学呀?请你上台来演讲。”
众目睽睽之下,第一排的一个女生慢腾腾地举起了手。她戴着细框眼镜,脸上有些婴儿肥,留着简单朴素的短发,整个人显得很安静,没什么存在感。
众人不由惊奇。
“这是谁?”
“我也有点忘记她的名字了……”
“这你都不知道?她是周佳琪呀!”
“天呐,周佳琪?!原来是她啊!入学考试年级第一的那个大神?”
“没错,学霸一个。据说历史政治英语都是满分,语文作文也是满分,巨牛逼。”
“对,我记得林卷貌似语文作文也是满分。我们班的语文平均分就这样被她俩硬生生拉高那么多,我哭了。”
……
在大家窃窃私语的交谈声中,周佳琪的手还颤巍巍举着,她低着头不敢看老师。
“老师……对不起,我、我忘记准备了……”
身为一个从小到大都备受老师青睐的学霸,她感到十分羞愧,声音又细又小。
杜良平认识周佳琪。他不止一次地听罗主任吹嘘过她高得吓人的入学成绩。
面对尖子生,老师的态度一般都会缓和很多,“没事的,周同学。没准备也没关系,我们可以即兴演讲,这也是演讲的一种。脱离稿子和框架,随性发挥,更能培养人的语言素养和临场应变能力。怎么样,话题自由,内容不限,要不要尝试一下?”
周佳琪绞着手指,没有说话。
杜老师又加了句:“老师相信你可以的,你也要相信你自己。”
语气温柔却不容拒绝,隐隐带着敦促的意味。
周佳琪双手握成拳搭在腿上,指尖发白。
她依然沉默,不动也不说话。
双方胶着不下,气氛尴尬。
杜老师慢慢拧起眉,依然没有撤回提议的意思。
同学们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这时,突然有人举起了手——
“老师,既然有人没准备,那就让准备好的人上呗,换个顺序也没什么吧。”
男生的声音懒洋洋的,像没睡醒一样。
周佳琪一愣,忍不住转头望向发声处。
少年倚着后桌,长腿舒展,右手一刻不停地转着笔。即使微微弓着背,出众的个头还是能盖住后面人的视线。
衬衫纽扣被解开了两颗,袖子一直挽到胳膊肘。桌上放着白色电子表,凳子下是脏兮兮的篮球,桌洞里还露出了一截皱巴巴的校服领带。
——有一种人,即便坐在颜色纷杂的众生里,他也会是几抹鲜明之一。
周佳琪知道这个男生。
开学第一天就传闻满天飞的人物。
他们从未有过交集。
……他是在帮她解围吗?
还没等她想明白,顾予周边的哥们已经纷纷附和道:“就是啊,杜老师,让准备好的人上呗!人家都没准备,干嘛还一定要人家即兴演讲啊!”
陆彦宇怪叫道:“脱稿哎,太难了吧!反正我不行。”
此话一出,旁边的人都笑了。
“不是吧老陆,你不行啊?”
“不是吧不是吧,老陆你真不行啊?”
“……”陆彦宇踹了余柯年一脚:“我去你大爷的!”
“哎你可别谦虚啊老陆,即兴演讲你不是最拿手了吗?你不仅即兴演讲,你还即兴表演呢。演员的诞生就是你,天生戏精,舍你其谁。”
“对啊对啊,你嘴皮子那么溜,肚子里不知道多少垃圾剧本呢。”
“发挥出你平时撩妹的功力来嘛,随便背几篇情书,搞定。”
陆彦宇挑眉,“行啊,要听我念情书那还不容易?只要你们忍着不吐。谁要是吐了,我就揍谁。”
“放心放心,我们欣赏还来不及呢。”
“就是!也让我们观摩观摩,学习一下嘛。”
顾予不忘提醒一句:“你们到时候记得录音,传我一份。我要发给阿姨。”
“……操!”陆彦宇瞬间炸毛,“你们这群畜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教室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男生们插科打诨嬉笑玩闹,一点都没有上课的样子,杜老师无奈地推了推眼镜,温声道:“行了,都别吵了。”
“我还不懂你们吗?能拖则拖,不到最后一刻绝不上战场。我再警告一次哦,课前演讲,从1号到47号,一个都逃不掉的。反正迟早都要讲,提前讲完提前轻松嘛。”
“好,那么,有谁已经准备好可以上台来演讲的吗?”
顾予又举起手,“老师——”
杜老师眯了眯眼,在花名册上找到顾予的名字,“顾予……33号?你这么早就准备好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个学生经常连课后作业都不交,居然积极准备课前演讲?
杜良平深表怀疑。
果然,顾予不假思索地反驳:“怎么可能。”
“我是想说,既然今天是10号演讲,那11号应该已经在做准备了吧?”
……?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林卷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已经把顾予大卸八块了。
杜老师低头一看,哟,11号是自己的课代表啊。
还没等他开口,林卷已经自动找出稿子,起身往讲台上走去。
杜良平欣慰不已,赶紧给课代表让出位子。
林卷站定在讲台前,声音不高不低,姿态落落大方。
“大家好,我今天演讲的主题是……”
周佳琪舒了一口气,提着的心彻底放松下来。
回过神后,她装作不经意的样子,理了理耳边的头发,转脸朝右后方瞄了一眼。
刚才还姿态懒散的男生此时已经直起了腰,他单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笔,盯着讲台上的女生,目光专注。
台上的女生不知讲到了些什么,他咧嘴笑了一下,眉目瞬间被点亮,熠熠生光。
下一秒,许是感觉到了什么,他突然朝教室左前方看来。
周佳琪猝不及防,与他对视上了。
对方漆黑的眼里还带着一点残余的笑意,深不见底。
她瞪大眼,猛地收回视线,心跳飞快。
过了片刻,待她平复好情绪后,又忍不住再次转头,用眼角余光偷瞄时,却发现对方早已收回了视线。
不知怎么的,她有些庆幸,又有些失望。
轻轻松开不知何时攥紧的手,周佳琪发现自己竟比老师喊她回答问题时还要紧张。
……
林卷上台后,一开始还有些不自在。
不过很快,害羞的情绪被她压下,开场白之后便渐入佳境,面上越发淡定。
稿子已经被她熟记于心,出于谨慎,她还是会偶尔低头扫一眼,以防遗漏。只是每每从稿纸上抬起视线时,总能撞上某人笑得张扬的眼神。
像做了坏事得逞了一样。
十分不要脸。
为了避免一抬头就看见他那张欠揍的脸,林卷尽量把目光放远,投向教室最后排的储物柜,不紧不慢,吐词清晰地继续讲着。
但偶尔视线也会不受自己控制,又转回到第四排的男生脸上。
不能怪她意志不坚定,只能怪他长得太好,轻易便能吸引人的注意。
有时他又不笑了,仅仅只是撑着下巴,大咧咧望着她。眼神专注,好像比上课还认真一样。
他不笑的时候,没有那么招摇,眉目安静,是很正统的帅,还挺能唬人的。
午后的教学楼总有一种格外静谧的温柔。
远处的操场空无一人,阳光灼热刺眼,穿过枝桠树影轻轻落在桌面上,被靠窗的同学竖起课本挡住。
投射在黑板和白墙上的,像是丛丛光影切割的几何学。
前排钟表指向下午一点十分,整座校园仿佛睡着了一样,只有清澈从容的女声在教室里悠然回荡。
陆彦宇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什么。
他用胳膊肘戳了戳顾予,压低声音:“喂,你是故意的?你知道11号是她?”
顾予转笔的动作一顿,无声地挑起眉。
“靠,佩服啊,兄弟。”陆彦宇啧啧称奇,“你暗恋人家啊?”
“……”顾予一时无语,还莫名有点心慌,“说什么呢。有时候真想打爆你的三级头,看看到底是不是脑残。”
“……滚你的!不准再说脑残这两个字!”这让他联想到了“脑瘫儿”一说。
陆彦宇炸毛过后语气又变得猥琐起来,“不过本来就是嘛,你说说,你这种行为跟小学鸡有什么区别?就会欺负人家,想方设法引起对方注意。啧,老直男了。”
顾予:“……这叫欺负?”
陆彦宇直摇头:“钢铁直男,没救了你。”
“这还不叫欺负?谁敢逼我提前交作业,哪怕只提前一天,我都要跟他拼了!要是我是11号,已经提着大刀在赶来砍你的路上了。绝交是分分钟的事,严重点的你可能人就没了。投毒、硫酸、割喉,你选一个吧。”
“……有这么夸张吗?”
“那当然啊!你以为呢!得亏人家林同学|运气好,还是个认真的学霸,居然真的提前准备了稿子,不然就尴尬了呀。啧啧啧,到时候某人暗恋不成,反被拉黑。”
顾予:“……”
“哎等等!我好像已经看到你这辈子的结局了,让我看看是什么——”
“嗨呀,原来是孤独终老啊,至死都是处男身耶!”
顾予:“……”
陆彦宇越发来劲,大胆地凑上前勾住了顾予的肩膀,“没事,你还有我呀。爸爸的胸肌给你靠,爸爸的火把借你烧!父子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虽然我知道,要你裸奔比让你瘫痪还痛苦,但没关系,坚强一点!儿子不哭,站起来撸!”
“……”
顾予伸手把某人犯上作乱的贼爪从肩膀上扯下来。
“看来你的天梯是不需要我上分了,作业也不想抄了,真好。”顾予笑得一脸和善。
陆彦宇:“……”
陆彦宇立刻伸出尔康手:“大哥,大哥!别呀,你就是我的亲大哥!我错了还不行吗,救救孩子吧!兄弟我离不开你啊!”
“……呕。”
顾予弯腰作呕吐状。
他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决定离脑瘫儿弟弟远一点。
……
林卷的课前演讲结束后,杜老师带头鼓起了掌。
台下掌声雷动,陆彦宇朝顾予挤眉弄眼,两只手都拍红了。
林卷面无表情地垂着眼从讲台上走下来。
顾予手中的笔越转越快,目光一瞬不瞬地胶着在林卷头上翘起的几缕发丝上。
快走到座位时,林卷狠狠瞪了他一眼,随后迅速转身,捋好裙子,稳稳地坐下。
哇,被瞪了被瞪了。
一向文文静静的小姑娘居然瞪人了。而且被瞪的可是大魔王顾予啊!
陆彦宇此刻的心情很激动,决定采访一下当事人。
他的书还没拿出来,便直接抄起顾予桌上的语文课本,卷起后当作话筒举在对方面前,“咳咳,采访一下,请问这位同学,第一次被女生瞪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顾予:“谢邀,人在九中,刚下飞机。具体要说是什么体验的话,嗯,本来眼睛就大,瞪人的时候更加有神了,可爱,满分。”
“……”???
陆彦宇震惊了。
卧槽???
笑得真TM骚啊,哥们。
*
下午第三节物理课,姜老师在黑板上讲解着新题型。
这是陆彦宇最喜欢的老师,所以他十分专注,非常认真地……在抄顾予的物理作业。
他抄作业一向手速飞快。
一边抄还一边小声抓狂:“靠,昨天才刚讲完平抛运动,老子还没听懂,今天就又来了个圆周运动,我他妈分速度还没搞清楚,又来了个向心加速度……苍天啊,大地啊,人类为什么要学物理啊!!!又为什么只有物理老师这么温柔漂亮啊!!!我不活了!!”
他的声音虽小,奈何靠得太近,坐在前面的两个女生听得一清二楚。
胡姣跟林卷对视了一眼,露出了同为理科垃圾的悲伤笑容。
林卷看着辅导用书上晦涩的公式,觉得每一个符号都能看懂,但是为什么连在一起之后就变成乱码了?不科学啊,不应该啊。
物理是一门科学吗?不,她觉得是一门玄学。
老师在台上讲,台下的同学也在讲。
陆彦宇:“物理太难了!我不活了!”
顾予:“那就别活了。”
“厚,你就酱紫对你亲爱的同桌讲话的厚?”
“父亲对儿子讲话随便一点没关系。”
“……???你完了,我跟你讲,你人没了。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绝交吧。”
“行啊,先把上个月问我借的五百块还了再说。”
“……”
“哦对了,你现在抄的物理作业也是我的吧。拿来。”
“…………”
顾予作势要拿回自己的练习册,陆彦宇紧紧地抓住不放。
对上对方似笑非笑的眼神,他深吸一口气,张口就是一句——“爸爸。”
“哎——乖,”顾予表现得十分大度,“抄吧儿子,作业管够,包你全对。”
陆彦宇一把抢过练习册,忍辱负重地继续抄答案。
暗暗心想,没关系,不要紧,大丈夫能屈能伸!苟住就是胜利!想当年越王勾践卧薪尝胆整整十年,唐宣宗更是隐忍二十余载才当上皇帝。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罚他学物理。
没事,他还能苟!
……
黑板上,姜老师写完一道例题,捏着粉笔转过身,微笑着扫视了一圈坐在底下“认真”听课的同学,“这道题怎么解,有没有人已经有思路了呀?”
“有同学自告奋勇上黑板来解答吗?没有的话,我就直接点人了啊。”
老师的声音十分轻柔,可是落在学生们的耳朵里,无异于惊雷。
学生时代最大的噩梦莫过于老师的一句“叫人起来回答问题”。
于是同学们纷纷正襟危坐,交头接耳讲小话的同学闭嘴了,昏昏欲睡的同学立马不困了,连已经陷入瞌睡中的同学都吓得瞬间清醒了。
一片诡异的寂静中,陆彦宇抄作业的速度也随之慢了下来。
他埋头,下巴都要戳到胸口了,心里不断念叨着:看不见我看不见我,千万别叫我,别叫我别叫我……
也许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这不,老师点着花名册抬起头——
“陆彦宇是哪位呀?”
“……”
靠!
陆彦宇一边嘟囔着“老子真倒霉”一边慢吞吞站起来,还不忘在桌子底下猛拽顾予的袖子,用口型无声求助:“爸爸!救我!”
顾予早已在本子上写下关键解题步骤,“唰——”的撕下一页纸迅速塞给陆彦宇,动作一气呵成,熟练至极。
陆彦宇攥紧小抄,定了定心,步伐略有些紧张地走上了讲台。
他拿起粉笔,在黑板上缓缓写了个“解”。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可恶!老师怎么一直站在身边盯着他看啊!!!
这让他怎么趁机低头看小抄啊!淦啊!
在陆彦宇还在纠结是否要冒着生命危险当着老师的面偷看小抄时,时间已经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姜老师温柔的声音又在背后响起,可是此时此刻陆彦宇只觉得毛骨悚然,“陆同学,你想好了吗?这题要怎么解呢?”
陆彦宇欲哭无泪,只能狠狠一咬牙,算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老子拼了!
他“唰唰唰——”写下几行还算比较熟的公式,代入4个数值胡乱算了一通,很快得到一个结果。
他放下粉笔,步伐僵硬地走回座位坐下。
顾予看了一眼黑板上他的解答过程,冲他摇了摇头,眼神充满同情。
陆彦宇悲愤地打开小抄,发现正确答案是个正整数,而他,算出了无限循环小数。
……呵呵。
没关系,早该知道的,错的不是他,是这个世界。
姜老师看着黑板上的答案,一向春风拂面的脸色沉了沉,但语气还是很轻柔:“这位同学可能没怎么掌握好上一章的内容啊,回去要多看书、多做题,多多巩固复习一下,温故而知新呀。”
“那么,这道题正确答案应该怎么做呢?”
“我再找个同学起来回答一下。”
她低头看了看名单,很快挑好了下一个对象——
“林卷,很特别的名字啊。是哪位?”
林卷缓缓抬头,在老师和同学们的注视下,慢慢地、艰难地站起身。
姜老师的注视很温柔,仿佛带着鼓励,“那就请这位同学为我们解答一下疑惑吧。不用上台,也不用计算,就站着说说解题思路就行。
……解题思路?
林卷一低头,就看见自己在草稿纸上画的大狗狗杀生丸,心想:艹!(一种植物)
一首《凉凉》送给自己。
沉默了近半分钟后,寂静的教室里,林卷尴尬地站着,她感觉自己马上就要脸红了。
然而下一秒,熟悉的清冽嗓音从后座传来——
“f已知,T就知道了。物体质量定了,算下圆环半径,带进向心力后面那个公式。”
语气仍如往日那般散漫,刻意压低后,显得低沉了许多。一开始语速很快,后面不知怎么的慢了下来,不疾不徐,让前面的人听得更加清楚。
林卷很快反应过来。她看着黑板上的例题,微微提高了一点声音,“嗯……我觉得既然频率f已知,那么可以先算出周期T,然后由于大圆环的半径R为……”
回答完毕,老师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很好,请坐。大家注意了啊,遇到新题型不要怕,物理这种东西,万变不离其宗。刚才这位同学的思路是正确的,而且非常清晰。现在,让我们具体代入数值去做一遍,练练手感。大家不要怕小数算起来麻烦,在物理上,我们尽量要做到精确。”说着,姜老师拿起粉笔在黑板上演算起来。
林卷坐下后,心脏仍在扑通跳个不停。
脸上的热度还没有完全褪去,她有些懊恼。
她小时候交感神经特别发达,低头系个鞋带都会脸红。皮肤又过于白皙,脸红很容易就被看出来,因此经常被别人好奇地指着说“哇你们看,林卷又脸红了耶!”
为了彻底摆脱这个标签,初中三年她积极参加公演活动和比赛,一直在努力克服爱脸红的毛病,好在效果出众,很快她就可以维持表面的淡定从容不崩人设了。
上了高中之后也在努力背起偶像包袱,甚至以为自己可以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然而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残酷的。还是太年轻,缺少修炼啊。
林卷深呼吸,努力平复下心情。
她撕下一张便签纸,用中性笔在上面写了几个字,叠成小方块,趁老师背对讲台在写板书的时候,反手迅速把纸条放到顾予桌上。
顾予拿起被叠成小方块的便签纸,慢慢展开。
陆彦宇好奇地凑过来,“写了啥?”
顾予下意识躲开他的视线,把纸条揉成一团扔进桌洞,“关你什么事,好好听课。”
“切。不给看就不给看咯!小气鬼。”
陆彦宇的视线跟着纸条飞进了桌洞里。
他又“切”了一声,假装自己一点都不好奇,“想想都知道,肯定是谢谢大佬的提醒咯。”
说着,他捏起嗓子,模仿女生的语气矫揉造作道:“顾公子,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陆彦宇。”
“在!”
“给你三秒钟,闭嘴,从我眼前消失。”
“好嘞。”
同桌的烦人精终于安静下来,顾予把刚才扔进桌洞的小纸条又拿了出来。
展开后定定看了一眼,又按照原有的折痕重新叠起来,打开物理书,把它夹进封面和扉页之间。
做完这一切,他抬头继续听课。
……
很快,新的一章内容全部讲完了,老师开始讲评上次的回家作业。
顾予神思有些飘远。
他想起刚才收到的那张浅绿色便签纸。
上面写着一句“谢谢你o(*////▽////*)q”
噗。
什么啊,那个表情。
可爱过头了吧?
他右手轻轻搭在桌上,食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视线却不自觉地往正前方飘去。
少女的背影娇柔而纤弱。
一头及腰长发倾泻如墨。
明明不是升旗日,她却还穿着校服。
均码的衬衫穿在她身上略显宽大,在午后阳光的映照下有些透明,里面打底的白色吊带若隐若现,依稀能看见肩上的小小蝴蝶结绑带。
顾予不自在地挪开眼,很快又挪回来。
以他的身高,能轻而易举地看到她左手腕系着的红绳,细细一抹,衬得手腕更加白皙,白至透明,显露出几分脆弱,纤细易折。
她轻轻将脸侧散落的长发撩至耳后。
他看见了那一抹来不及褪去的晕红。
教学楼不远处的操场人声鼎沸,一阵阵的喧闹欢呼,时而热烈,时而寂静。
有茉莉花香飘来,远远的,夏天好像就快要过去了。
于是,衬衫的白,长发的黑,腕上的红,与耳后的粉,成了顾予十六岁记忆里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往后年年岁岁,无数次地重温年少旧梦。
梦里有聒噪的蝉鸣。
穿着校服的少女坐在树下安静地看书,不远处的篮球一路滚落至她脚边。
而顾予就站在树后,却无法靠近一步。
于是他知道,这是梦。
在这样一个热闹喧嚣却孤独的夏天,他怎么可能不朝她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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