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扬柳季

　　5，道歉

　　第二天，没在下雪，但路面依然很滑，周柳早早出了门，坐了公交到了补习班。这一上午，她都没和周启扬没说过一句话。甚至，一见他就觉心烦。

　　下午自习课，周启扬突然拿了本习题集来到周柳身边，绷着脸道：“给我讲题！”

　　周柳心中不悦，但这是她的职责所在，不好拒绝，于是忍气，接过周启扬手中的习题集。可定睛一看封面，她气道：“咱们现在讲世界历史，你拿本中国古代史的练习册来做什么啊？”

　　“可我就做了这本啊？谁规定上午讲什么我就得做什么啊？难道中国古代史高考就不考了？我不会，你快给我讲。”周启扬蛮横道。

　　他的话使周柳无从反驳，只能忍着怒气，翻开他的练习册。“哪页啊？哪道题？”她不耐烦道。

　　“就第一页，所有。”

　　周柳大致翻了几眼练习册，竟然是崭新的，只有第一页的选择题部分被填满，她仔细一瞧，竟然没有一道题是作对的。“你这全都是懵着写的吧，没有一道是对的，你到底有没有用心做题啊？”

　　“我都说我不会了，用心做不也一样得错。”

　　周柳无可奈何，长叹口气，平复心中怒火，忽然，心生一计，开口道：“王雨馨，周启扬同学有些题不会做，这些题就是上星期我给你讲过的。你愿不愿意帮助下周启扬同学，给他讲解讲解，顺便自己也复习巩固一下？”她早就看穿王雨馨暗恋周启扬，她肯定会欣然接受，果不其然，王雨馨满口答应，脸上难掩喜色。

　　周启扬却不干了，“算了，我不想耽误别人学习。免得我这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他阴阳怪气地边说，边走向了座位。

　　周柳并不想搭理他，但是她又觉得这样自己好像有些不负责任，于是对他道：“你把今天讲的部分的练习题做了，认真点儿，不会的再来问我。”

　　周启扬冲她翻了个白眼儿，一声冷哼，趴倒在了书桌上。

　　“这混蛋！”周柳心中怒骂，强压怒火，好半天，才长叹口气。

　　终于忍到放学，周柳走出补习班，心中仍感不快，于是掏出手机给孙晓雀打了个电话。电话一接通，她就噼里啪啦的大倒苦水：“小雀啊，你都不知道，现在的高中生有多难管教……”

　　“大姐，你缺心眼儿啊，随便应付应付不就完了，你还真把自己当人民教师了。”

　　“我都够不走心了，这要真是他们学校里的老师，早就气死了。我现在特别能理解当年，咱班老赵的辛苦了。……”

　　周柳和孙晓雀电话聊得起劲，突然，背后被人拍了一下，她吓了一跳，定睛一看，这一瞧，更是吓的差点没背过气去，竟是周启扬！“他不会是听见刚才我说的他的坏话，找我茬来了吧？”周柳心中想着，冲电话那头道：“我这有点儿事，先挂吧。”

　　她挂了电话，神色略显慌张道：“你，你干嘛？”

　　周启扬很平静道：“送你回家。”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她呆立在场，脑袋思来想去，“这家伙难道没听见我聊电话的内容，不是找我算账的？那他怎么突然又要送我回家，不是又耍什么花招吧？”

　　周启扬见周柳半天没反应，冲她打了个响指，“喂，你想什么呢？还不走？！”

　　周柳回过神儿来，“呃，不用了，我坐公交。”

　　“我昨天是冲动了点，一时脾气上来没忍住，把你一个姑娘家的扔大街上确实是有点儿过分了。所以，今天，我补偿你，送你回家。你放心，这回绝对，直接，把你送回家。”周启扬面露诚恳之色，和之前的他判若两人。

　　周柳见他说的诚恳，心也软了下来，刚才还对他满腹的怨气，此刻也都烟消云散了。再者，周柳想到自己比他年龄大，又是老师，总不能和个小孩儿一般见识。想他下午问题时的情景，周柳终于忍不住笑了笑，原来，是别扭的示好，此刻想来当时的他，也没那么讨厌了，只是孩子气了点儿，既然知道他确实是诚心，她也就见好就收。“好吧，你车停在在哪儿啊？咱们走！”

　　“啊！”他大呼一声，然后说：“我没开车啊。”

　　“没开车！”周柳震惊当场，“你没开车还要送我啊！怎么送？你背我回去啊。”

　　“你不是老说我没驾照又是未成年不该开车吗？”

　　“那你也没听过呀，不是照样开的溜溜的。哦，今天没开车就来耍我啊。”

　　“我有必要耍你吗？我是想，陪你打车回去。然后我在回家。哦，你放心，车钱我付。”

　　“不是钱的问题，而是现在，路上积雪多，天又冷，打车的人多，出租车不是那么好打的。赶上不巧的，站大街半个小时都可能打不到车，还不如坐公交回去。”周柳嘴上和他解释着，脚下已行动起来。最近，她终于熟悉了公交路线，并且推算了时间，大概六点左右就会有公交车路过前面的车站，她一听周启扬没有开车，就打算继续实行她的计划。

　　周启扬紧跟上她，“你要去哪儿啊？”

　　“我去公交站，你家住哪儿啊？要不要一起？”周柳想着问好周启扬的住址，再帮他指条回家的公交路线。

　　“恒华大街208号。”

　　“这么巧！”周柳一脸震惊，周启扬竟然住在她家超市附近的那片别墅区。

　　他疑惑地看着她，不知道她话中意思。

　　周柳连忙开口：“柳芽儿超市，我家！”

　　“你家的超市呀！”周启扬惊讶道。

　　她点了点头。

　　他继续道：“我经常路过，偶尔也会去买点儿东西，怎么都没碰见过你。”

　　“一楼是我家超市，二楼我们自己住。可能你去的时候，刚巧我都在楼上吧。”

　　“恩，还有种可能，咱俩认识也才没几天，可能以前见过，互不认识，早就没了印象。”

　　她觉得他话有理，点了点头。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到了公交站。周柳想的不错，才等了几分钟，周柳要乘的公交车就缓缓而来。

　　周柳招呼周启扬，指着就要到站的公交道：“周启扬，我不和你等出租车了。坐这辆公交，咱俩都可以到家，我这就走了，你要不要也一起？”

　　他有些犹豫，“那，还算我送你吗？”

　　“算，算，快上车吧，别在这里挨冻了。”汽车已经靠站，她催促着，将他往车上推。

　　周柳人在周启扬身后，边往车上移走，边低头找着零钱，忽然，听见周启扬的声音，“我没卡啊，现金收不收？”她一听，差点没笑出声来。

　　司机大哥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投币箱！”

　　“什么态度啊？！还服务行业呢？”周启扬一边抱怨着自己的不满，一边慢悠悠从兜里掏出了一张人民币。司机大哥气的脸色铁青，她内心狂跳，就怕把司机大哥惹火了，再把他俩轰下车。还好，司机大哥只是瞪了周启扬一眼，就别过了头。周柳长舒口气，“可能司机大哥见周启扬年纪小，不愿多做计较吧。”

　　周柳心下放松，这时，一眼瞟到周启扬就要塞进投币箱的红色钞票，竟是张一百元的！她动作迅速，一把截住了他的手。“我这儿有零钱，不用你了。你快进去找个座位坐下吧。”说完，周柳又将周启扬往车厢内推了一推，然后迅速将两块钱塞进了投币箱。

　　车厢内人不是特别多，却也没了空座，二人只能站着。周启扬不悦地嘟囔：“还不如打车呢……，这不得站成雕塑啊。”他环顾四周，最终，目光停在了两个坐着的男生身上。两个男生看着是十五六的模样，穿着周启扬他们学校的校服。从周柳二人一上车，两个男生就不停地向他俩这边看，然后交头接耳的小声讨论着。周柳也注意到了他们，心道，“周启扬是校园的风云人物，这俩人一定是认出了他。”

　　周启扬走向两个男生道：“喂，你们俩个站起来，靠边儿去。”

　　周柳心惊，没想到他会如此。她正要出言制止他的恶劣行径，两个男生已经慌恐地站起了身，“我们要到站了，你坐，你坐。”说完，二人让出了座位。周启扬很是满意，大摇大摆的坐了下来，然后冲周柳招手道：“周老师，来坐啊！”

　　周柳不安地环顾了四周，所有乘客都盯着他们几个。她顿感悔意，“怎么就带他上了公交车呢？如果早知道他会公然抢座，我刚才就该一脚把他踢下去。”周柳故意别过头，装作不认识周启扬。

　　周启扬不耐烦了，几大步上前把周柳拉到了座位。

　　“你成雕塑啦？！喊你过来怎么跟没听见似的？”他不悦道。

　　“你就不能装作不认识我？那么多人看着那，多丢人那？”

　　“丢什么人啊？”

　　“你还好意思问，你抢座啊！这是非常恶劣的行为，你这种校园暴力，会让周围的人讨厌。”

　　“我管他们喜欢还是讨厌呢？我自己舒服就行啦。再说，我这哪是暴力啊，这是教育，我这是在教他们尊敬师长，你，不是老师吗？！”

　　周启扬的行为让周柳联想到了她中学时代很喜欢看的一部偶像剧《流星花园》，里面有个场景，男猪脚道明寺坐公交时就是如此。她无奈长叹一声，“唉，早知道你坐公交像道明寺一样，我绝对不会拉你上车。”

　　周启扬不解地看着她，“道明寺？！这是什么流行的网络用语吗？我怎么不知道？”他的话终于让她深深体会“代沟”了，这相差四岁就好像差了一个世纪。

　　“这不是网络用语，而是一个人，一部偶像剧的男主角。”《流星花园》他们这个年纪看过的应该没几个人，但是，翻拍的新版在热播，周柳想起王雨馨的书页封皮，贴的都是新版剧的人物，而且，王雨馨还告诉过她，自己的偶像是里面的男主角。周柳心中长叹，“怪不得，她会喜欢周启扬。”

　　“哦！”周启扬兴奋道：“我像电视剧的男主角，那岂不是很帅了！”他一副得意的样子。

　　“哼，你别臭美了，我说的不是脸像，你比他可差远了。我说的是你像他一样，无脑又嚣张。”

　　“你说话真不招人待见，不过本少爷看在你请我坐车的份上，不跟你计较。”周启扬一脸得意着，他自负于自己的相貌，对周柳的话并不放在心上。他问道：“刚才，你电话打的那叫一个热火朝天的，和男朋友啊？”

　　她摇摇头，说：“我同学，女的。”

　　“那你有男朋友吗？”

　　周柳又摇了摇头。

　　周启扬继续问道：“那你有过男朋友吗？是不是从来没有人追过你？”

　　周柳终于不耐烦起来，“和你有关系吗？你管好自己得了。”

　　周启扬笑道：“你这个态度，那我就知道了。你脾气这么坏，性子直嘴又刁，穿的土里土气的，一点儿也不温柔可爱。有人喜欢你才怪呢？”

　　“我——土——！”周柳彻底愤怒，嚷道，“我就是穿的普通点儿。你这恶俗的审美，没有资格说我。”

　　“啧啧，你天天裹得像个大肉包子似的，这难道是什么高级审美啊？哎呦，我这屯儿里长大的，还真欣赏不来。”周启扬一脸坏笑道。

　　“不不，我看你不是屯儿里长大的，你是妖精洞里长大的，就喜欢那些妖魔鬼怪。”见他不解的眼神瞟向了自己，周柳噗呲一声大笑起来，开口道：“就你那个女朋友啊，小小年纪，浓妆艳抹，画的跟妖精似的，我昨天，都没敢仔细瞧她的脸。”

　　周启扬脸色有些难看。周柳以为自己的话可能过分了，于是，止住笑意，不在说话。

　　他轻叹一声，“唉，说到她，我伤透脑筋。”他手搓了搓额头，然后向她道：“老师，借我点儿钱，怎么样？”

　　周柳大吃一惊，本来以为他突然沉默是因为被她的话所伤，她正觉得有点儿对他不起，没想到，他竟然开口向她借钱。

　　“你没开玩笑吧？你这大少爷那么有钱，坐公交都拿张百元大钞出来，怎么突然琢磨起我这点儿小钱来了。”

　　“我妈给你那5000……”

　　“那是我的，你休想要回去。”

　　“我知道，我不是要，是借。等我有钱了，我加倍还你。”

　　“我早花光了，没钱。”

　　“不可能，才两星期前的事儿。你这么节省，天天骑自行车去上课，中午饭也没见你吃的多好，平时也不穿什么漂亮衣服，你钱能花哪儿啊。即使你花了，也会剩点儿的吧。”

　　“我怎么花钱和你没关系，再说，就是有钱我也不会借给你。你还这么小，吃家里的住家里的，哪里能用到钱那。即使真的需要，你也该和你家长要，而不是到处去借。”

　　“切，都是你害的。你忘了，要不是你，我能答应送她一部手机吗？可是现在，我妈对我看的紧，零花钱也没有以前给的多。台球厅的钱我都给不了了，这个手机在买不成，那我多没面子。”

　　周柳无奈道：“我昨天已经告诉过你了，那姑娘和那黄头发的青年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你怎么就着了他们的道呢？”

　　“我没你想的那么好骗，你说的话我明白，我也了解你是为了我好，否则，我不会对你歉疚，向你道歉了。”周启扬郑重其事的说着，那种孩子气的调笑口吻不见了，眼中竟流露出一丝成熟的神色。“英哥是我学长，刚上高中那会儿都是他在罩着我。他家里条件不好，亲妈死得早，他爸再娶，后妈容不下他，他就和他奶奶过。他书念的也不好，后来，就退学了，早早出去混社会，想着多赚点儿钱孝敬他奶奶。可他又没钱没学历，能干些什么呢？我知道，他不是毫无算计的人，和我交往，确实是有钱的一方面原因。反正，我零花钱多的也没地儿花，就投给他做生意喽。我要是不帮他，他就会跑去和那些社会上的人混在一起，早晚得进牢子。”

　　听了周启扬的话，周柳有些伤感，更有些后悔，“之前把这小子想的那么不堪，对他言语也有些过分。而其实，他心地很善良。原来，我以为对的事情，那并不是事情的全部。”

　　周启扬继续着：“至于我那个女朋友，嘿，人家毕竟一小姑娘，总和我玩在一起，肯定会影响名声，要点儿小钱花花也是应该的。”

　　“原来，你才是在玩人家啊。虽然，学生时代的恋爱很难修成正果，但是，你也不能这么儿戏啊。认认真真谈一场校园恋爱，对于你的人生也会是份美好的回忆。”

　　“切”他对她的话嗤之以鼻，撇了撇嘴。

　　“相信姐姐我吧，我可是过来人。”她一副老成的样子道。

　　“那你到底有没有过男朋友啊？”他又八卦起来。

　　“你怎么那么烦那，我有没有过男朋友和你有什么关系啊？”

　　“我好奇啊！到底什么人会喜欢你这样的人呢？”

　　周柳懒得理会周启扬，头倚向靠背，闭目道：“我要睡一小会儿，别在叽叽歪歪的打扰我。”

　　周启扬道：“那咱俩换个位置，你坐里面，头可以靠着窗户睡。”

　　“这么善解人意，都不像你了！”周柳站起身，准备和周启扬换位置。

　　“我是怕一会儿你睡着，靠到我肩上来。”周启扬笑道。

　　“切！瞧你那小气样儿！”

　　二人将位置调换完毕，周柳的头倚向窗边，闭上了眼，汽车摇摇晃晃，就要将她摇入梦乡，忽地，肩上沉重一击，周柳猛地转醒，侧头一看，肩上的人，睡的香甜无比，她无奈轻叹，“在补习班睡了一整天了，竟然还能睡着。”她本想将他叫醒，抬手间，看到他那稍显稚气的脸，她没有忍心，缩回了手，转向窗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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