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奕有星河

　　又到礼拜一，生活的齿轮照常运作。出门前，周奕盯着没法补救的书包长长叹了口气。

　　“早上好呀周小奕！”曲小倩嘴里哼着歌儿在旁边落座。抬眸映入一圈熊猫眼，抽书的手猛然顿住：“这怎么回事，你昨晚打劫去啦？”

　　打劫倒不至于，一夜居无定所，一夜争锋对峙，仅此而已。心里转了十八个弯儿，到底嘴上什么也没说。周奕抵住曲小倩凑上来的脑门，故作轻松地安慰道：“没事啦，背书太晚。”

　　“呐，还是你勤奋。”对方自觉无趣，咂了咂舌。

　　六月下旬的阳光一股脑儿钻进繁茂树荫里，只余几道落网的光束悄然爬上讲台。光斑印在老师锃亮的鞋面，明晃晃地射进眼底。

　　朗朗书声中，周奕依稀记起了那个停车场的模样。她想到一个词──“英雄救美”。

　　随及扭头，将脑袋埋没书里，小声询问旁人：“我美不美？”

　　曲小倩白了她一眼：“美美美！真是天仙下凡咯！”

　　课表悠悠转了一圈，流淌在日子里的平静轻轻掩盖住命运的波涛汹涌。周末回家的刹那，便看见李惠香在狭仄的床上坐立不安，以及望见来人后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

　　“小奕...今晚你就去寐里找魏齐。记着了，见到他要喊魏哥。”她猛地冲过来，把一张捏得发皱的纸条塞进周奕手里，不停地叮嘱着：“这个房间，别进错了...”

　　小小的纸团似载着万鼎之重，思绪混乱中，指尖禁不住的颤抖，她从没发现有什么东西能这样烫手。

　　李惠香一眼便窥见了她的紧张。眸间顷刻染上丝不可觉察的狠厉，软着语调诱哄：“小奕，答应过我的。就帮我这一次好不好？”

　　周奕说不好，她说想逃。常年被人追在屁股后讨债，再外行的人也能略知一二。魏哥的人生传奇在地痞之流中被传得赞不绝口。

　　那些买卖的肮臜程度，令人发指。

　　屋里年久失修的电风扇发出声声嘎吱的悲鸣。窗外涌来一股热浪，可她却被冻得手脚发凉。

　　23:05

　　忙碌劳作的人们早已安然睡下，纸醉金迷的花花世界才刚刚开始。

　　她独自走进这座不夜城。大门打开的瞬间，喧嚣震耳的吵闹和让人眼花缭乱的灯光扑面袭来。多多少少上演着少儿不宜的画面，周奕看得喉间犯恶。

　　一间，两间......在第四次拒绝服务生递出的好意后。她捏着皱巴巴的纸条终于在一间包厢前站定。

　　门被小心推开，里面热火朝天的氛围丝毫没被这点异动打断。候在谢抿身旁的阿信看清来人后，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随即又挂起一抹鄙夷。

　　小姑娘颤着腿，怯生生的喊着：“魏哥...”。

　　麦克风传来的鬼啸狼啼戛然收住，休闲的唠嗑也都压了下去。包厢内一时只听得见音响传来的激情伴奏。

　　谢抿微怔，但却也只是片刻。手中的高脚杯轻微晃动，橙色色调的白葡萄酒一下下，有序地撞击着壁沿。

　　眼底顷刻间染上一抹戏谑的深意。他扯过侧边搔首弄姿的女人，不过转瞬，有冰凉的液体沿着深v领口滑落。

　　黏腻中隐隐传来葡萄酒的缱绻后调。女人愣住两秒，随即满脸堆笑地攀上那只强劲有力的手臂。娇羞着锤了两下，小声嗔怪：“二爷真坏～”

　　这幅媚景，只叫阿信看得喉咙发干。他急急忙忙转开视线，大有“身正不怕影子斜”地摆正脑袋，满脸正色，俨然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之态。

　　此时的周奕在一片哄笑中举步艰难的走向坐在最打眼处的魏齐。临近四十的中年男人在积年累月的肮臜交易中沉下一股野蛮横气。

　　他推开身上袒胸露乳的陪酒女，大大咧咧劈开两腿，聚起一种狩猎的快感打量着误入虎穴的羔羊。

　　闹腾腾的包厢里不时响起几道应景的低俗调侃。

　　“啧，魏哥最近怎么换了新口味？”

　　有人高声抢答，：“你小子懂个屁～，这种水灵灵的小妞才最是销魂！！”

　　“......”

　　他像是听见了，又像是没听见。男人垂手拍了拍身边的空位，掌心与皮质沙发撞击的瞬间，发出啪啪的响动。隐匿在眉峰的刀疤于昏黄暧昧的灯光下愈发显得凶残。

　　落座的刹那，一股难以阻挡的压迫扑面而来。周奕颤着眼睑，手心在无声中冒出一层冷汗。

　　魏齐倾身捏住她的下巴，宽大粗砺的手指不带丝毫怜香惜玉的情分，他朝着这张涉世未深的小脸吹了口气，发出一声不可揣测的呢喃，：“学生妹啊......”

　　朝气蓬勃的学生妹又如何，还不是得老老实实地屈身于他之下？

　　面对流淌着截然不同的新鲜气息，魏齐觉着自己宝刀未老，这点愉悦的想法让他很是受用。

　　不过这份快意，明显看起来没有感染到眼前的人。有那么一瞬间，周奕倏然发觉浑身血液都在倒流。

　　被迫昂起的视野，一下便将藏匿于暗处的男人窥进眼底。瞳孔骤缩间迸射出一阵恐惧的慌乱。她头一次这样厌恶自己别样的敏锐。

　　深邃耐看的眉眼，高俊丽挺的鼻梁骨，紧抿的唇，以及凸起于侧脸轮廓下勾人的喉结......

　　心脏好似被人猛然揪紧。只听得“轰隆”一声，挥旗呐喊的小人节节败退，心底城池失守。

　　周奕疼得皮肤战栗，屏息中犹如飘荡在湖面上无处栖身的芦苇。起起伏伏的暮霭里，灵魂却慢慢归于平息。

　　她听见了自己分外冷静的声音。

　　“魏哥！我今天...是来同你谈另一桩生意的。”

　　“哦？”魏齐听罢，漫不经心的扬起眉毛，示意她继续。

　　只见小姑娘慢慢举起手，一寸寸指向胸口右侧下方的肚皮：“这，我卖这里...”

　　五光十色的彩灯转动着照耀每处角落，明明灭灭的灯光倾泻在羸弱的羔羊脸上，魏齐看得入迷，好似这一刻，就从她眼底窥探到星河的颜色。

　　“但我有一个要求──”羔羊还在开口，她拼尽全力拨开层层缭绕的云雾，直直望向湮没于尘埃里的侧脸。

　　“劳烦──请谢先生为我主刀......！”

　　四下静默。

　　只听见陈惠娴林籁泉韵的歌声自音响内娓娓泻出：

　　“来日纵是千千阙歌，飘于远方我路上。来日纵是千千晚星，亮过今晚月亮。都比不起这宵美丽，亦绝不可使我更欣赏，因今宵的我可共你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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