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奕有星河

　　在不时听见犬吠的居民楼，以及声声市侩的巷口，所有这一切在女人周围形成了一种喧嚣嘈杂的气氛。湿热晚风袭来，吹在被汗液浸润的旧衫上，徒添了股躁意。

　　李惠香抬手抹汗，如视珍宝的捧起一只注射剂。

　　瞳孔迸射出绿光，直露露地闪现着饿狼的贪婪。犹如走投无路的四十大盗，在绝望中攥住了打开潘多拉宝盒的魔咒。

　　一针见底。想象中如痴如狂，半醉半醒的销魂幻影并未如期而至。李慧香倏地变了脸色，扯过丑恶的嘴角，不屑般吐了口口水。

　　要死的狗东西就这么点剂量还掺水！

　　她气得吹鼻子瞪眼。瞳珠轱辘转动间，转而又挂起一抹愉悦的痴笑。等那老东西尝了甜头，日后就算她狮子张口。要多少还不得乖乖送来？

　　李惠香喜滋滋地估量着，总算是看到了日子的盼头。女人松弛蜡黄的皮肤上逐渐凹陷起骇人的狞笑。她伫立于斑驳破烂的过道幽处，宛如从地狱爬来的恶鬼。

　　神思缥缈之际，听到一声声剧烈刺耳的撞击。“咯嗒──”心下一惊。她被吓得退了半步。

　　未知的恐惧于昏暗中野蛮滋长，只见门锁被蛮力硬生生砸开。

　　嘎吱──

　　黯淡的白炽灯悄然泻满肩头，幽深眸底蛰伏着滔天怒意。攥紧的菜刀在哑声硝烟中泛起冷光。四目相对间，李惠香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李惠香！”

　　她听见周奕一字一顿地咬牙：

　　“我们今天，必须死一个。”

　　哗啦，美梦破灭。仿佛被人当头一棒打得措手不及。确是她没料想到的结果。死亡的威胁面前，泪腺高速运转着：“小奕，我是真的没办法──”

　　她轰然跪下，以最卑劣的姿势向女儿求饶：“不想死，我不想死。...是他们逼我......”

　　那些玩意儿带人攀上□□的极乐幻镜是真，让她贫了乳枯了臀也是真。没人愿意看一副枯柴瘦骨。

　　可周奕不一样啊──十五岁的妙龄少女，通身都透着稚嫩和水灵。那些老东西根本没法儿拒绝。你说，谁不想尝一口年轻的滋味？

　　“那我就该死么？”

　　周奕深知女人可悲可怜之下，揣着怎样一颗蛇蝎心肠。被绑架，被威胁，被摁着头厮打...。这些，她都能用最体面的姿态咬牙撑过。

　　唯独此刻，

　　唯独此刻......

　　李慧香并非生来就不是一个好母亲。可惜，造化弄人。

　　眼眶里积蓄起一股蓄谋已久的酸涩，她仰头，有热泪沿着颊边滑落。

　　“求你。求求你...，帮帮我吧小奕，就看在你的爸爸份上。...别让我死别让我死......”李惠香匍匐在她脚边哀求，喉间发出阵阵悲鸣的呜咽。

　　她可以没钱没房没女儿，却唯独不能戒了那东西。那才是她的命，那才是啊！

　　提及老周，女孩明显一顿。握住菜刀的右手逐渐颤动起来，恍惚间，那段再也无法回去的岁月，于光影中在眼前交织相错。

　　要是老周还没死。要是李惠香没沾毒......他们会不会一年又一年，拿最好的模范家庭奖？

　　他们是不是──也能有一个更好的未来？

　　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却发现连口水都泛着苦。“哐当”一声，刀把离手。周奕再也忍不住的大声哭起来，从绝望中爆发嘶吼：“李惠香！”

　　“你怎么能──”你怎么能这样作践一个人？

　　伪装的冷静盘盘崩离，好似早早就昭示着闹剧最终的结局。她卧倒在一望无际的荒凉野境，节节败退。

　　岿然望见了灵魂俯首妥协。茫茫迷惘里，忽地忆起那个带自己吃面的大叔。

　　周奕有段不为人知的隐晦。那个夏夜闷热且潮湿，她苦求十三位现世佛不得果。无望之际，唯此一人──脚踩盏盏鬼火，逆风而来。于肝肠寸断的深渊巨口中，徒手劈裂浑噩天际。

　　星河闪耀，神灯长明。深陷淤泥的向阳花，就此嗅见天光。

　　...

　　瞳孔反射出精锐的亮色，李惠香挣扎爬起。颤着膀子要去抚摸眼前的女儿。周奕撇过头，避开那只干糙枯瘪的手。认命般闭眼：“我只帮你一次。”

　　上帝普渡众生，独独不肯正色瞧她。

　　“好，好好......”女人扯出一抹怪异的笑容，皱纹亦步加深愈发彰显衰老。

　　她睁开空洞的双目，凝视着倒在屋内的庞然大物。哽咽的气息慢慢归于平静：“这个不行...”肥硕油腻的身躯让人看了作呕。

　　“好，好...”欣喜若狂的李慧香什么都应下，急急点头，杂发丛生的脑袋连连抖动。

　　楼道中明明灭灭的昏黄交织着从门缝泻出的白炽光。相依相绕间逐渐归隐于颓然降临的墨色。

　　万家灯火，送日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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