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宦补录

　　在场所有人目光随着萧贵妃，心里猜测着她的来意。

　　萧贵妃先是径直了走到了萧巍的面前，脸凑了凑，一双丹凤眼看着萧巍问到：“她是捡来的，难不成我们都是捡来的？我倒要看看，在场的各位谁敢连累萧家”。

　　萧贵妃挺回身子，又在腹部抚了抚，“方才在门外听了好一阵了，谁说的我们萧家教女无方？我堂堂贵妃，还有屋里的太子妃，都是萧家出来的，你们可是在妄议君上？”

　　在场几位大臣被萧贵妃盯得有些毛骨悚然。李忠嗣看看左右，上前行一礼， “参见贵妃娘娘，我等担心太子妃的身体，所以只是想来看看，但这夫人却始终拦着还顶撞了皇后娘娘”。

　　“云笺，你说说看，他们这是怎么回事？”

　　云笺心神一定，“此乃西少阳院，东宫内庭，不知为何诸位大人要同皇后娘娘硬闯此处”。

　　“我瞧着这些大人今日闯了东宫内庭，明日可能就会想着闯陛下的内庭，郑少监，可是你带他们进来的？夜闯内庭什么罪，你难道不知？”

　　“太子妃娘娘的身体康健关系国本，我等也只是关心”。

　　“皇后娘娘向来肝肺郁结，也未见我大唐根基动摇啊？”

　　“萧兰清你！”

　　张皇后走到萧贵妃面前怒目而视却无可奈何，偏萧贵妃还用肚子顶在张皇后身上，瞪着那双丹凤妙眼对皇后悄声道，“娘娘是想一夜谋害两次皇家血脉么？若是这后位不想坐了，不如让给我呀”。

　　“来人，贵妃目无礼法冲撞本宫给我拿下”。

　　“且慢”。

　　江年撩袍跨过门槛，院外是江年带来的神策军，虽不入院却气势逼人。随后两名内侍架着太子进了院，太子一身酒气，满面通红，尤其是一双含着泪的眼，亦怒亦悲伤。

　　“太子殿下，我等”

　　“滚开，都不许跟着”。

　　太子虽如是说，但张皇后的人还忍不住想要跟进去，却被江年横臂一拦。

　　“我奉圣.上口谕，带内侍十人照料太子妃起居饮食”，语毕，江年看向众臣道：“大半夜的，太子内庭为何有如此多的内臣？诸位是不放心我内侍省，还是不放心太子，亦或是不放心圣.上？”

　　不等众人再开口，瑞谦躬身道：“皇后娘娘，李相公，都请回吧”。

　　片刻间，原本满当当的园子安静下来，只有一地残雪化污的痕迹。里屋的灯一熄，院内的人始才发觉天已有转亮的趋势。

　　“帮我问问云阳何时愿意见我，我便会过来找她”，萧贵妃撂下一句话理着鬓角往外去了。

　　屋内，太子将云阳搂在怀中，泣涕着，“云阳，你别难过，咱们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的。本宫一定会最宠爱你，也最宠爱他，他会是大唐开国来最幸福的小皇子”。

　　仆秋园从女医那接过一直胆瓶，跪在床前将此呈给太子，“太子殿下，这是……是小太孙”。

　　太子伸出一只颤抖的手，触及冰冷的瓷瓶，这里面是寄托了自己无数期盼的亲骨肉。李惟心里起先是一阵抽空，不敢去接，但接过后又将胆瓶捂在胸前，希望这未出世的孩子能别走的太寒冷。

　　檐下，云笺烟眉含恨，眼角低垂。

　　“云笺”，江年过去捧起了云笺冰凉的手搓了搓，抬头才注意到她微微红肿的脸。

　　“张皇后动的手？”

　　云笺点了点头，然后将额头贴在江年脸颊片刻，“江年，今日之事可有什么证据”。

　　“没有，但有一人赏罚起来无需看证据”。

　　“那之后的事会如何？”

　　“从局势上来说，未必是坏事”。

　　“但若是宫中有乱，我担心……”

　　“我手上有兵，可以护你出......嘶”，“城”字还未出口，江年腰上便被狠狠一掐，虽隔着锦衣也不免吃痛，叫出声来。

　　“让你胡说”。

　　二人互倚了片刻，江年回了温室殿。延宗毫无就寝的心思，披着一身柘黄色的龙袍仰靠在龙椅上。

　　“如何？”

　　“小太孙没保住，但太子妃身体已无大碍”。

　　“你知道，朕不光是想听这个”。

　　江年跪下一叩首，“请容臣以下犯上之罪”，而后道：“臣是在麟德殿南侧抱厦里找到太子殿下的，只是太子酒量一向不错，不知为何今日会一醉不起，还是臣在殿下额间拍了凉水，殿下才醒过来”。

　　延宗嗯了一声，示意江年继续。

　　“臣听闻皇后娘娘派人去太医院打探，但太医院的人嘴严，脉案也不交，所以皇后娘娘就直奔西少阳院去了”。

　　延宗冷笑一声，“是去看看这孩子到底滑没滑胎？这毒妇真是愚蠢至极，她的一切都是朕恩赐她的，就不怕朕一怒杀了她”。

　　“陛下，今日皇后娘娘还带了外臣如西少阳院”。

　　“什么？”

　　“李相公、曹大人、郑少监都在场，微臣不敢胡言，所以请了韩相公在东少阳院做个见证，明日早朝韩相公自会将所见如实对陛下禀报”。

　　“你办事，朕放心，朕只是没想到皇后跟李嗣忠竟勾搭的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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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早，大明宫上下撤了绸布红毯、鱼旗花灯。

　　众目睽睽之下，太子到温室殿前突然一跪，还不及内侍搀扶便猛磕了几个响头，额间瞬时破皮露血。

　　“父皇，儿臣、儿臣对不起您，对不起祖宗”。

　　江年跑着从大殿里出来，将太子搀扶进殿中，“殿下，陛下也正难受着”。

　　太子进殿后，跪在延宗膝前，“父皇，是儿臣没用，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

　　“莫要哭了，惹父皇伤心，这事最初都怪父皇，就不该立她当皇后，可……”

　　说着说着延宗不禁想起过往，潸然泪下。太子生母生出身算不上太高却是延宗一生挚爱，她生得明艳孤傲，起先在王府时人人都以为她是个冷美人，后来才知晓她的柔情解意，可红颜薄命，那时延宗才登基，不得不仰仗朝中旧臣，甚至连追封妃位都经历了一波三折。

　　之后，延宗坐稳帝位，便对仍然企图控制自己的旧贵族开始了打压。先是立张氏的妹妹为皇后，然后任用李忠嗣等人分拨相权，再是提拔起江寿鹤、怀秀等人牵制政事堂。

　　但做了这么多还是没能留给他们的孩子李惟一个安稳盛世。

　　“莫要哭了，父皇知道你为何喜欢云阳，也知道她是谁”，延宗看着李惟的诧异温柔的笑了笑，“让她也莫要悲伤，早日调好身子，给你生个大胖小子”。

　　太子含泪带笑点了点头，“等儿臣有了孩子，定会像父皇当年疼我一样疼爱他，也会像父皇疼爱母亲那样疼爱云阳”。

　　“对，你还要给他留好人、铺好路，让他在这把龙椅上稳稳当当舒舒服服的”。

　　过了片刻，延宗开口到：“江年，去传朕旨意，皇后罚俸一年，禁足三个月”。

　　含象殿外，张皇后抬颚斜瞥了一眼江年，极不情愿地跪下接旨。

　　江年手持圣旨，皇命在身，虽不乏狐假虎威的意味，但却可俯视着这位皇后，江年虽貌恭色温，心里却满是鄙夷。

　　“皇后娘娘，既是禁足思过，一切吃穿用度还望从简，内侍省也已经定好了您今年的份额，还望皇后娘娘莫怪”，江年又顿了顿，语气颇有些怪异，“哦对了，听闻娘娘向来对宫人出手大方，如今削了俸，还望收敛一二，不要寄希望于在前朝......这臣也不好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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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末，暖阳初照，天空澄碧，温室殿旁依着地气已然是翠柳如烟。

　　近来延宗身体恢复了一些，心情也跟着畅快起来，早朝几位宰相虽奏了些要紧的事，但延宗现下提起依然是神情泰然，甚至有些乐呵呵的。

　　“江年啊，你可知昨日韩迹辅来找朕说了些什么？”

　　“臣不敢妄言”。

　　延宗哼哧一笑，“你这孩子总是这样，但说无妨”。

　　“是因为西域通道已被吐蕃占尽，怀将军现下在安西四镇孤立无援，若无飞鸽传书怕是要与大唐断绝音讯了，所以韩相公希望江大监能披挂出征，陇右那边多多少少会卖点面子派援兵去”。

　　“不错”延宗点了点头，“但江寿鹤一走，朕身边可就没个人了，所以韩迹辅还说，让你早日挑起你养父的担子，以后”，延宗用手指点了点，“以后你便是神策军中护卫，在北衙与杨少监平起平坐”。

　　“陛下，臣何德何能”。

　　“能为大唐效力，为天子所用才最重要”。

　　这话延宗说的颇有无奈之意，朝里能出将入相的人不少，可朋党一争，就将朝臣们的眼皮子争浅了，人人都为了眼前的一亩三分地不愿离去，当年入仕时高瞻远瞩的宏词也弃如敝履了。

　　“对了，朕还有一事”。

　　“愿为陛下分忧”。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朕想给韩迹辅些赏赐，他于我大唐有功，但朕却猜忌过他，现在想找补，不能寒了他的心，听说他这个油盐不进的人上次却收了你送去的东西，不如你替朕想想”。

　　“臣斗胆”，江年犹豫一阵，双颊露出一丝尴尬。“韩相公之子如今二十有八尚未婚配，所以臣想......但臣也只是想想，也并未询问什么人家”。

　　此话一出，延宗大笑着拍案称道，“好好好，你这孩子才成婚就有这般心思了，不如你闲来就去物色物色，事儿要是办成了，朕有赏”。

　　江年辞了圣面，本想先去北衙更换兵符，但转念之间过了崇明门就踏进了少阳院。

　　自元日之后，云阳便为休养不再与太子同房，云笺也一直留在少阳院陪伴左右，姐妹二人常形影不离。

　　江年心里一直对云阳保有畏惧，每每来此见云笺一面，都要下一番要忍辱负重的决心。

　　但今日，江年竟扑了一空。

　　刘嬷嬷见是江年，竟抛下冷面笑脸相迎过来，“江大人，夫人已经回府上了”。

　　“回府上？”

　　“是啊，太子妃说，若再不放夫人回府，怕是江大人就要一个不乐意把夫人休回娘家”。

　　江年有些哭笑不得，“我哪敢”。腹诽到，太子妃不做主让云笺休了自己那便是谢天谢地了，这段时间但凡自己过来，哪里见过太子妃的好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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