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宦补录

　　江年止住话，看着云笺，她很美，丹唇精致，眉眼秀长，比起萧妃云阳，她美的内敛温和，给自己这个内臣一种承受得起的错觉。

　　她在自己面前不端持，不矫饰，大大方方生气、开怀、表露一切悲喜，说话也少用雅言。所以才让自己原形毕露，但也落个轻松自如。

　　“云笺，我是怕我再不回来，你就要去陈国夫人宅，再也不肯要我了”。

　　“怎么会？”

　　江年笑了笑，继续自顾自的说起来，“既然上天垂怜，我就得争点气，我也舍不得将你拱手让人，唉，我本无意高攀，但也确实高攀了，若非是我自己卑如草芥，又怎么会介意你被加封，这分明是好事。你再看我，扭扭捏捏的，真不愧是做内臣的，与妇道人家也没什么区别”。

　　“江年”，云笺皱着眉头，本想耐着性子听完，但听至此处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那日我向姐姐跪下行礼，她不高兴了”。

　　“啊？”江年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跟我说，‘姐姐永远都只是姐姐，不是别的’”。

　　江年眨了眨眼，似有体悟。

　　“我出自秦氏名门是祖辈的功劳，我为国夫人是姐姐的能耐，抛开这些，我倒是个身无长处的女子”。

　　“云笺，我......你哪里都好”。

　　“我哪里都好，眼光自然不差，所以你也很好”，正当云笺想拉江年的手时，江年下意识一躲，然后手握成拳，扣在腿上。

　　“江年你”。

　　“云笺，对不起啊”，江年一脸愧色，将手缓缓松开，摊了出来，“我又伤着自己了”。

　　云笺见江年两手上几处深浅不一而又细碎的伤，很难再去怪罪，于是进里间找了半天的药。

　　铜壶内水声汩汩，孔眼中冒出细细水汽。江年卷了毛巾，垫在手上，将水倒入盆中，又兑了一些凉水。

　　等云笺拿药来时，江年已解下衣，“你手伤了，我......”

　　“你坐这等我吧......我可能需要......”

　　“好”，云笺坐下转过身去，低着头，两手捏着瓷瓶。

　　“云笺，你......”

　　“怎么了？”

　　“没......”

　　江年自是不在意手上小伤，而是想尝试在她身边剥开自己，于是江年微微颤着解开系带，褪下身上衣裤，整套动作十分滞涩。

　　但随着自己裸.露在外，不着寸缕，也不知是否是错觉，江年竟觉得心里虽紧张，但却敞开不少。

　　唯独可惜，自己仍然不敢唤她直视自己，只能既希望又担心着她能因好奇稍稍回眸顾盼。

　　而云笺一直低着头，手上攥出一把汗，装药的小瓷瓶染汗后如翻了新釉，细润光亮。除手上把玩着瓷瓶，云笺整个身体都紧绷着，不敢动弹。

　　她背后是妄想已久的衣衫之内的身体，并非好奇，而是渴望，就好像窥见之后，他才完完全全成为自己之独有。

　　他受过伤，但并不会让云笺失了兴致，反倒觉得两人当多费些心思，云笺甚至想到与他缠绵床榻之际。

　　云笺听着盆中水打转几回，毛巾也拧了几次，渐渐收敛心绪，定定心神。身后是脱下衣衫，不遗余力地靠近自己的人。他长在宫中，除却公务并不喜欢与人交流，自己是他唯一相处过的女子，占据了他所有男女之情，想来这应当也算是独有了。

　　“云笺，我好了”。

　　云笺又顿了顿，转身时，江年已经坐了过来，他穿着自己拿来的衣裈，绸制的，不算厚，云笺甚至能感受到江年身体上的温热。①

　　江年则用难得裸.露在外的膝盖，触到云笺的裙边，将双手摊在云笺面前，像个地痞少年般露出找打的笑，“再行行好吧”。

　　云笺净了精手，用指尖沾了药膏，点在江年手上的伤口上，故作镇定道：“又偷偷抓瓷片玩了？”

　　“嗯，以后不敢了”。

　　云笺不轻不重地捏住江年一边耳朵，转了转，“当真？”

　　江年则先是看向云笺，然后揪起自己另一边耳朵，也转了转，应到：“真不敢了”。

　　“若敢再犯”。

　　“定不轻饶”，江年握住云笺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云笺，我自然不能一错再错，再让你被人欺负了，还有那柳家，我以后定是要让他还回来”。

　　云笺很是嫌弃江年沾了自己一手的药膏，忙抽回手，一边擦净，一边道：

　　“幸好你不在，若你带人与柳书虞针锋相对一场，这风向就又要变了，柳家跋扈，满城皆知。他在大街上撞坏了我的车，又雇十来岁的小流氓来羞辱我，我听周围人都在议论他狂妄，并没有因我这宦官妻被他羞辱而感到快意”。

　　“云笺，你不必为了这些虚的委屈自己，我若护不好你，我......我生怕我会变得像韩岳灵那样，你看他虽是贵族弟子，但心里依旧孤苦，多可怜”。

　　云笺笑了出来，捏住江年的脸，“放心吧”。

　　“所以，下回再遇到事，你可一定派人告知我，好不好”。

　　云笺嘁了一声，“不好，我才不要看你臭脸”。

　　屋外依旧是雷电交加，风雨打落残叶枯枝，敲过青瓦白墙，撕扯过窗纱。

　　江年起身，将云笺从凳子上直接横抱起来，“我脸臭你还捏，看来小跟屁虫就喜欢臭的，不臭还不喜欢”，江年抱着云笺往说边往里走，然后将云笺放在床里侧。

　　“云笺，你是不是很怕打雷”。

　　“平时不怕的，可今日雷雨怕是十年难见，着实吓人”。

　　江年真庆幸自己今夜是回来了，翻身将云笺固入怀中。

　　云笺伸出食指在隔衣触着江年的胸口，“对了江年，以后你......你能不能大度一点，你可是掌神策军的少监，是御前的人”。

　　“怎么，嫌我给你丢人了？”

　　云笺将头埋在江年胸前，笑道：“那可是宫里，做什么事都能被添油加醋传个遍，你这......确实不太体面”。

　　一夜秋雨，一场秋寒，天高广而气清。江年因要回宫，赶早出了家门，颇有辜负香衾的不舍，心神恹恹的。

　　众臣入了宣政殿，还未等内臣拨帘撤扇露出天子真容，平卢节度副使冯觅就已经上前一步跪在地上。

　　“仆固贺呢？怎么是你回来了？”

　　“陛下！”冯觅将笏板举过头顶，然后重重磕下头，“仆固贺拒绝回京述职，臣好言相劝但他并不听从，还扬言要杀了臣这话多之人”。

　　“什么，仆固贺真是这样说的？”李惟做出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

　　冯觅见此，又是一叩首。“陛下，括户使在平卢境内搜出流民近十万，仆固贺拒不奏报，任由流民为非作歹，甚至纳入军中，想必对朝廷有二心啊陛下”。

　　听此，崔颍之等人一脸严肃，但江年却突然打起十二分精神，这冯觅本是崔柳派的人，被放在平卢受了不少窝囊气，送信求援却不得回应，想必是要与崔柳等人分道扬镳。

　　此时，韩岳灵站了出来，进言道：“陛下，仆固贺虽猖狂，朝廷却万万不可冒然用兵，臣愿快马加鞭去营州，劝仆固贺回京”。

　　“仆固贺向来是刚愎自用，你打算如何劝他？”

　　“臣......”韩岳灵抬头看了看李惟，“臣想请陛下授他功勋爵位，然后臣便请他回京做个富贵闲人”。

　　“若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陛下，我大唐怎可纵容一个胡人啊！”冯觅道。

　　听此，崔颍之上前，行三叩首大礼然后说到：“仆固贺既以流民充军，朝廷更不能冒然用兵，否则......”

　　曹顺清不甘默默，冷嗤一声，进言道：“崔相公担心的是江陵王还是我大唐的百姓？”

　　“够了”。

　　早朝后，李惟又召韩岳灵如紫宸殿内议事，只留了江年一个内臣。

　　“现在你父亲、江寿鹤，他们都在，朝中也并非无将可用，你为何还要执意去平卢啊？”

　　“因为......”韩岳灵砰的一声跪在地上，“其实臣是想去见见江陵王，臣总记得小时候江陵王殿下带着陛下和我一起玩，一起打猎，他......总护着我们”。

　　李惟点了点头，然后打趣问到：“你去平卢就算是快马加鞭着来回，也得一两个月，你的婚事可怎么办？”

　　“方才柳书虞拉着我父亲衣袖说了，让我这两日就成婚”。

　　李惟撇了撇嘴，“他们柳家就这么上赶着，真是委屈你了，但你这也是头一次成婚，朕送你些什么好？莫要再说是值房，你若乐意，拾翠殿朕也能让你去住”。

　　“臣可不敢当，不如让江少监去寺里为臣求一个开了光的木疙瘩护身吧”。

　　“朕允了，江年，你明日一早就去”。

　　江年用袖稍稍掩了掩嘴，收起窃窃笑容，应了声：“臣领旨”。

　　待韩岳灵退下后，李惟亦摆驾出了紫宸殿，往拾翠殿方向去。

　　“江年，朕连日未曾去看过皇后，皇后那边可说过些什么？”

　　“回陛下，娘娘未曾说过什么”。

　　李惟眼里划过一抹失落，脚下步子也更快了些。“平卢的事可没那么简单，若现在朝廷直接攻去平卢，你说，你与徐樟谁更适合去监军？”

　　①衣裈：内衣裤，裈，古代合裆短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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