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忍剪凌云一寸心
“出格?若是连妻儿都护不住,再许这世间清流又有何用?”
此话江年颇为赞同,可韩岳灵是士人,似乎应遵从圣人教诲,先公而后私,如何能像自己这样,睚眦必报肆意妄为。
江年重理思绪,撑着床站了起来,郑重道:“韩大人,我江年欠韩家一个恩情,若韩大人对柳氏一族有什么不满,江年扑汤蹈火愿为代劳”。
“江少监,萧文是我的妻,她的仇也只能由我来报”,韩岳灵语气平复下来,更像是在劝解江年,“江少监,你也从不欠韩家的,更不欠我的”。
“好啦”,徐樟听着二人拉扯这些情义的东西早有些不耐烦,“不管为的什么,总归咱们要干的事或许都差不多”。
江韩二人聊得火热,差点忘了屋里还有个徐樟。
徐樟凑近江年,颇有些小人得志的样子说到:“刚你睡着的时候瑞谦来过,说事情都办妥了,李惕半个时辰前就溜出了长安城,他一跑崔颍之他们还能蹦跶得起来?”
虽是自己一手谋划,但这些蝇营狗苟被人说出来,江年仍有些羞愧难当。
江年看向韩岳灵,“我知道此事或许崔相公参与的不多,但若要救萧家,我不得不拿崔相公和他们周旋”。
哪知韩岳灵似乎是看出江年的窘意,吐露一笑,“崔颍之只是没出面,并非是不知情”。
“两位少监,或许我韩岳灵年少时最厌恶阉人,但现在愈发觉得,这朝堂上下,大家同为一泽之鱼,同染一池之垢,自然也是一样的恶臭,我明日还要带文儿出城,先行告辞”。
韩岳灵走后,徐樟似乎突然回味出了些什么。
“你说这韩岳灵刚刚到底是在骂谁呢?”
“骂这世间所有人”。
江年显然有些委屈之色,从本心上来讲,江年并不想做一个恶臭的人,更不想被人说成说恶臭。
好在韩岳灵是连带自己一起骂的,一番言辞也更像是对朝臣的控诉更多一些。
“这韩岳灵还真是”,徐樟摇了摇头,又撑了一懒腰,打了个哈欠。
“徐少监,不如今夜就在我府上宿下吧”。
“正有此意”。
“我领你去西跨院正房”。
“行了,你这太监身子就是容易发虚,好生休息吧,我也不跟你客气,一会去旁边厢房睡一晚就行”。
徐樟看江年腿上仍不利索,刚伸出手准备扶他回床上,但江年却像受了惊吓一般,后退了半步。
“徐少监,你莫不是”,江年瞪大了眼看着徐樟,“莫不是没有净身”。
“你这这,你想哪去了”,徐樟亦是被江年的想法吓了一跳,忙解释,“我的意思是你不能跟我比呀,我六岁就刷干净了,哪像你十多岁了才入宫,身子好的慢,况且我又跟着师父习武强身,自然要硬朗一些”。
徐樟今年刚三十岁,身姿颇有英武之气,江年本就暗暗羡慕,此话一听,江年面上不以为然,实则嫉妒得要死。
“我父亲也是当过兵的,身子骨一直硬朗,我从小就随他身体健壮,还跟他学把式,只是这几日实在是没怎么睡,这才忍不住多睡了会儿”。
听此,徐樟不知是想要争一高下,还是表露惋惜,言语间似是哀叹道:“我父亲曾是个打手,还什么都没教过我呢,就命给丢了,独独给了我这一副硬朗的身板”。
说完,徐樟也不要水洗漱,解了外袍就躺在旁边的榻上,然后扯过被角搭在肚子上就睡了。
江年见他如此随意又不见外,心里倒是没什么待客不周的负担。
唯独对自己醒来后,看到的不是为自己满脸忧虑的云笺而有些说不出的失落。
江年躺回床上,一拉被角合上双眼。此时不得不承认自己有那么一些落花垂草般的脆弱,大概因为身体的虚弱,江年很想被抚慰陪伴一下。
然而此时,云笺正在含凉殿中,皇帝回了紫宸殿后,云笺与云阳同跪坐在一张床上。
“京兆府的人竟敢直冲冲的就到萧府上,还敢擒住你”,这话云阳当着李惟的面就已经念叨过两回了。
“柳家此举实在是猖狂过了,哪怕是崔颍之恐怕也不敢这样行事”。
“柳家是猖狂,但萧巍束手就擒还真是丢我的脸,今天若不是你揪着他来面圣,他怕是能将这口气吞进肚里,明日早朝还得给别人赔罪”。
“姐姐”,云笺握住了云阳的手,“此时或许也不能全怪萧巍”。
“你从小就讨厌他,怎么现在还为他说话了”,云阳忍不住像小时候那样摸了摸云笺的头。
“咱们成婚以后确实与萧家疏远,也是也不光咱们,就连萧太妃也嫌他胆懦而父女不和,所以他遇事也不敢拉出你和萧太妃的名头”。
“而且别人还能指望子孙,他只有两个痴呆的儿子,不仅指望不上,还是个拖累,所以他做事总有顾虑也实属正常”,云笺又补充到。
云阳点了点头,若有所思,“你说得对”。
翌日,炎景流金,从宫殿屋檐倾落的水帘弥漫出浩浩蒸雾,殿内半掩了一丈高的绛色纱幔,既能蔽灼灼日光,又可通习习凉风。
厚大无雕饰的曲栅横跗式银案上,一只玉壶春瓶中新剪的四五只牡丹各位醒目。
花边的两个人汗沁领边,相互依着,都有些慵懒。
直到萧巍顶着一身厚重的朝服,与魏慈之一同被内侍引着入了殿中,云阳才徐徐从云笺身上正起身来。
“怎么样了?他们是不是真的弹劾我姐姐了?”
魏慈之见萧巍低头颤颤不作声,于是点了点头回答道:“崔颍之等人果然以此事弹劾皇后娘娘”。
见云阳轻蔑一嗤,魏慈之复答到,“陛下为此龙颜震怒,训斥几位相公眼里无江山社稷,全盯着别人的男欢女爱不放”。
“那萧文呢,她是不是死了还要背着一身骂名”。
魏慈之看着云笺点了点头,脸上多有惋惜之色。
相比云笺会担心这许多,云阳心中似乎从不关心李惟是否扛得住朝臣的言辞,也不怜悯萧文这样的女子,只想着如何让自己羽翼再丰满些,不用天天再受人的气。
“萧巍”。
“臣在”。
“他们借萧文的事弹劾萧家,弹劾本宫,你是怎么回他们的”。
“臣”,萧巍摸不清云阳心思,一时慌乱,双手持笏板俯了俯身才答到,“是萧文年幼不懂事,一时糊涂才酿此大错,臣请各位不要过多埋怨......”萧巍的声音越来越低。
“萧巍,你堂堂尚书何时能直起腰板在朝堂上说话”。
萧巍眉间一紧,额上起了几道皱纹,“皇后娘娘,臣也不愿如此”。萧巍本想辩驳几句,一泄多年愤懑,但萧巍还是束住了自己。
“罢了,都是本宫的错,是本宫平日里不够护着萧家”,云阳一手扶着云笺借力,一手抚着腹部站起身。
“我虽非你亲生,但一荣俱荣。所以从今日起,萧家必须与本宫站在一起,你说话行事也要摆正自己国丈的身份,不可再畏畏缩缩”。
萧巍连声应是。
果然,萧巍回府不久,就有两队带着宫中赏赐的车马浩浩荡荡地过来。一队是皇帝所赏,一队是萧太妃的心意,都是为抚慰其丧女之痛。
-
韩岳灵在城郊外二十里的地方买下了一处庄子,只因这庄子上种有桂树、桃树、杏树。他在此亲手葬了萧文,又折了一束桂枝放在萧文墓前。
他们在桃杏之下相遇,又因桂酒倾心结缘。
韩岳灵试探过萧文,他曾故意散乱袍衫与她穿过长安的大街小巷,萧文视若无睹,仍羞怯地欣赏他的脸,与他吟诗饮酒。
后来韩岳灵邀萧文在曲江乘船,上船时不慎踩到自己的衣衫露出锁骨,萧文以扇掩面只悄悄问了声,“我是不是不该看”。
自此韩岳灵一敛脾性,出门总要再三理顺衣袖,系好革带,才敢去见萧文。
她不介意他衣冠散漫,但他却无法再衣冠不整的见她。
一道温热的风抚过,树叶上的油香扑入鼻间。韩岳灵低头又看了看萧文死前留给他的信:
可怜世间女子身如漂萍,必有依托。但我心有所属,如若再嫁,既不忠于君,亦不忠于己,更有负于人。
平生一片心,分手仍相赠。
韩岳灵抚过纸上清秀的小字,而后将信仔细折好,放在了萧文秀的荷包中,荷包没系在腰间,而是塞在了胸口处。
“文儿,你放心,我此生定不负你”,说罢,韩岳灵扬了一把纸钱,而后起身离去。
韩府上,管家带着欣喜跑到韩迹辅面前道,“老爷,少爷他回来了”。
话音方落,又一个小厮慌慌张张跑过来,禀到:“老爷不好了,少爷他摘了西侧花厅那幅画之后就跑了”。
“什么?”管家诧异道,“就是老爷最爱的那幅画?”
“正是”。
韩迹辅当初是因为顾恺之的这幅《竹溪图》才高价买下的这座府邸。知道此画到他手里定是保不住,不由得心中一疼,愤愤骂了句“逆子”。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顾恺之:我没画过这个。
文还没来得及再看再改,我得去复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