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尽头的走廊

　　一大早，石屹便给定票处打电话，但对方总是推托车站方面还没有明确的消息，直到傍晚才说车票拿到了。石屹连忙出门，秀儿正在做晚饭，见石屹出来，秀儿对石屹微微一笑，笑容含羞。石屹也抿嘴一笑，点了点头便径直走了过去。身后，秀儿炒菜的动作好像变得欢快起来，锅铲相碰，发出充满节奏的声音。

　　车票总算有了消息，石屹兴奋地走出大门，不想又和老马头撞了个满怀，老马头一个趔趄，一对大小眼露出不快的神色。

　　“这么着急，去哪？”老马头问道。

　　“去拿车票，订票点在车站附近，要花点时间，有点着急，不好意思。”

　　“嗯，回去好，赶快走吧。”老马头沉重地点了点头，走进楼里。

　　有这么客套的吗？石屹禁不住摇了摇头，直奔公共汽车站而去。走廊内，老马头盯着石屹的背影，一动不动。

　　来到订票点，车票顺利拿到，石屹终于松了口气。看看天色已晚，石屹找了家餐馆，临窗而作，点了两个小菜吃喝起来。夜晚华灯初上，倒也是一副歌舞升平的景象，不时有年轻男女从窗外走过，动作亲昵。石屹的脑子里不由得浮现了秀儿的影子。

　　“嘟嘟嘟……”手机铃声打断了石屹的思绪，拿出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石屹按下了接听键。

　　“你好，尊姓石？”对方问道，措辞怪异。

　　“您好，是……姓石，请问有什么事？”

　　“我是前两天被你救下的那个人，想上门表示感谢，你现在在哪里？”对方问道。

　　“被我救下的那个人？怎么会知道我的电话呢？”石屹觉得有点奇怪：“感谢就不用了吧，您没事就好。”

　　“一定要向你表示感谢，备了点薄礼，请你收下。”虽然是要表示感谢，但对方的语气冷冰冰的。

　　“不用，我明天就回家了。”

　　“我已经上路了，你什么时候回去？”对方问道，语气不容拒绝。

　　上路？真是个奇怪的家伙。石屹道：“我大概一个小时之后回去。”

　　“能把时间说得准确点吗？”对方问。

　　“准确点？那，就一个小时吧。”

　　“有什么好感谢的嘛，真奇怪。”但石屹一向守时，既然答应了人家，便草草吃完往回赶去。路上还算顺利，从公共汽车上下来，才过了半多小时，再走十几分钟的路就可以了。此时，石屹的电话又响了起来，还是刚才的那个号码。

　　“喂！我就要到了。”石屹道。

　　“很好，我已经在你房间里了，等你回来。”说完，对方就挂了电话。

　　“在我房间里？开什么玩笑，在楼道里还差不多，这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呀，难怪稀里糊涂去上吊。”石屹暗想。

　　走进大门，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扑面而来，走廊内空无一人。人不是来了吗？石屹满腹狐疑，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那人既然说已经到了，应该马上就会来吧。石屹躺在了床上，等了十几分钟，也不见人来敲门，于是抓起电话，回拨了那个号码。

　　一段音乐从石屹的房间里传出。哪里来的音乐？奇怪。石屹将电话凑近耳朵，受话器里是普通的振铃声，但一直没人接，石屹无奈挂断电话。刚挂断电话，房间里的音乐声也消失了。

　　怎么回事？石屹觉得不对劲，紧张地按下重播键，音乐声随之再次响起。石屹呼地从床上跳了起来，惊惧地环顾房间。

　　慢慢地，石屹将目光停留在衣柜上，小心走了过去。这时，手机的振铃声中断，传来电子应答：“您所拨叫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嘀——”柔美的女声反倒让石屹觉得充满了戏谑的味道。

　　“嘀”声一过，衣柜里的音乐声也随之消失。“难道这家伙真的来了，并且躲在衣柜里？怎么可能？是谁在开这样的玩笑？”石屹正想着，只听咔的一声，衣柜门开了个小缝，石屹心里又是一震。

　　“混蛋！”石屹伸手抓住衣柜的把手，猛地将门拉开。

　　眼前的景象顿时让石屹跌坐在地上。随着衣柜门打开，一个人，不，确切地说是一具尸体扑了出来，尸体的脖子上套着绳子，绳子的另一端系在挂衣杆儿上，就这样被绳子拉着，倾出衣柜半个身子。

　　石屹用手撑着地，艰难地抬起头来。只见尸体双眼暴突，面目扭曲，紫黑色的舌头夸张地伸到嘴外，上面沾满混着血液的口水。一滴口水滴落，石屹的目光追随口水而下，在口水落地一刹那，石屹又是一个激灵，坐在地上向后退去。

　　石屹靠在墙上喘着粗气，脑子一片空白，足足几分之后才恢复意识，开始了思索：“他是谁？怎么会死在我的衣柜里？刚才又是谁打给我的电话？”石屹壮着胆子走了过去，看了看尸体的脸。像是前天上吊人，但当时太暗，看得不是很清楚，外加尸体的面容扭曲，自己并不能确定。

　　“难道因为那天我救了他，导致他没死成，便对我产生了怨恨，用这种方式报复我？有点说不通，况且，那天晚上这人被我救下后，看样子自己也不是真的想死，另外，他怎么进的我的房间？”想到这，石屹看了看房门。

　　房门还是老式暗锁，只有一个锁舌的那种，并且门向里开，如果不反锁，随便找个柔韧的塑料片子都能捅开。石屹不由得抱怨自己出门时为什么不将门反锁，不过又一想，就算反锁又能怎样？现在擅长开锁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石屹哆哆嗦嗦地从衣兜中摸出一根香烟点燃，烟雾缭绕之中，思绪总算平静了一些，石屹开始想自己是不是得罪过什么人。

　　所有和石屹熟悉的人都在他脑子里过了一遍，包括原来公寓楼下小卖部的老板。但唯一算得上和他有过节的，就是原单位的财务部女部长和设计科的副科长了，不过这都是工作上的小矛盾，甚至算不上过节，绝对不可能用杀人栽赃的方式来陷害报复。

　　“是隔壁的程老二？这人不像好人，不过也没陷害我的理由。会不会仅仅是为了摆脱自己的杀人嫌疑，就嫁祸于我呢？不会，不会。”石屹晃晃脑袋，否认了自己的猜测，这样陷害邻居，手法虽然巧妙，但方式实在愚蠢。

　　石屹拿起手机打算报案，刚要拨号，又停了下来。很明显，这是有意陷害，尽管还不知道是什么人所为，但如果报案，不是正中恶人的圈套？报案之后自己怎样向警察解释？说得清楚吗？

　　“该怎么办？把尸体藏起来，然后明天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想到藏尸，石屹心里又是一震，但此刻石屹心乱如麻，想不到更好的办法，脑子完全懵了。石屹打开门，探出头来，昏黄的灯光下，走廊放佛不见尽头。石屹转身把门关好，路过程老二的门口时停了下来，仔细听了听，隐约可见电视机的声音，好像没什么异常。

　　石屹只觉得两腿发软，强撑着向前走去，来到老马头的门前。 “咚咚咚，咚咚咚！”石屹举手敲门，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他的身子不由得又是一阵颤抖。

　　老马头打开门，面无表情地看着石屹。

　　“大，大爷，今天有没有人来找我？”

　　“啊？”

　　“我说，今天有没有来找我？”由于太过紧张，石屹的声音完全变了调，几乎不觉得是自己在说话。

　　“没有，一个外人也没有。”老马头摇摇头，便不再说话。不等老马头关门，石屹一把抓住拉手，将老马头的门关上，然后紧紧握着门把手，上下牙齿不由自主地咯咯作响。

　　石屹松开拉手，来到小楼外面。难得，今晚倒有月亮，周围夜色朦胧。但石屹现在丝毫感觉不到月光之美，甚至觉得刺眼。石屹慌乱地围着小楼走了一圈，摸索着来到一棵小树之下，随之又奔向另一棵，仿佛在寻找藏尸之处，行为完全没了章法。终于，石屹垂头丧气地坐了下来，又点燃一根烟。

　　“藏尸，我往哪里藏呀，就算藏起来也很快会被人发现的，再说为什么要由我来藏？这不是便宜了真正的凶手么？如果自己和尸体有了实际接触，破坏了现场，更加摆脱不了干系，至少也会被追究弃尸罪吧。不行，绝对不行！”想到这，石屹用力将烟头按在地上，起身向小楼走去。

　　回到房间，那具向前倾斜的尸体几乎让石屹发狂。不能再等了，石屹拿起电话，拨通了110，哆哆嗦嗦地说明了情况。挂断电话，石屹从兜里掏出车票看了看，叹了口气，用力攥在手里。

　　石屹来到门口守候，过了好一会，两辆警用摩托先后到达。进入房间之后，巡警看到这幅场景，自知处理不了，立刻呼叫区公安局刑侦队。这房间石屹一刻也呆不下去了，他转身向外走去。

　　“站住！”你去哪里？巡警警惕地问道。

　　“我到外面透透气。”说着，石屹继续向外走去。一个巡警上前一步抓住石屹衣领将他拽回，动作十分粗暴。

　　“干什么呀？我是报案人。”石屹生气地说道。

　　“少废话，在这老实站着。”说着，巡警抽出警棍，示意石屹站到墙角。

　　吵闹声惊动了程老二，他将门打开个缝，露出半张脸，发现门外有警察之后，哧溜一下缩回脑袋关上门，再也不出来了。

　　很快，又有两辆警车赶到，下来警察若干。先前的巡警简单做了交代，便将石屹控制在走廊上。几名警察交头接耳几句之后，戴上鞋套、手套走入石屹的房间，先是一个警察拍照，闪光灯噼啪一阵闪烁之后，一个警察打开一个铝合金的箱子，里面有工具若干，多是石屹不曾见过的玩意。

　　在一个面色不太和善的警察的指挥之下，有的警察拿放大镜仔细搜寻，有的警察到处吹着银粉，然后黏上胶带，小心将指纹提取，另有警察在旁随时做着记录。这场面石屹只在电影中看到过，现在就发生在眼前，并且自己就是当事者，越发觉得紧张，害怕警察漏掉什么有用的证据，同时也担心证据失误反倒让自己和案子扯上牵连。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又有警察牵狗赶到。先前勘察的警察撤出房间，警犬先在房间嗅了一番，又围着石屹嗅了又嗅，石屹夹紧胳膊，一动不敢动。警犬转身奔向走廊西侧，在老马头的门口停留了一下，继续奔向前跑去。到了地下室楼梯口，警犬转了两圈，折回来跑出楼外，但很快又返了回来，坐在众警察面前呼呼地吐着舌头，一副完成任务的模样。那个貌似头儿的警察皱了皱眉，露出苦恼的表情。

　　一个警察走了过来，用不知名的气体对着石屹一通喷射，石屹顿时呼吸困难泪流满面，在警察的要求下艰难地转动身体。另有警察用紫光灯将石屹浑身上下仔细照了个遍，然后对貌似头儿的警察说道：“队长，无血迹反应。”

　　被唤做队长的警察答应了一声，看了看石屹，对旁边的人命令道：“带走！收工，通知法医组过来收尸，留两个人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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