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尽头的走廊

　　前几天回公司，同事的态度使得石屹暂不想和其他人熟人联系，因为如果对方知道自己现在有杀人嫌疑，难免又受冷遇。石屹的性格有些内向，自是不想自讨没趣，但孤寂之感却越发浓烈。至于程老二，最多只能算个刚认识的酒友，更何况和程老二喝酒主要是为了秀儿。石屹并不否认对秀儿的感觉有点微妙，但自认为自己没什么非分之想，和程老二喝酒倒也觉得坦然。

　　为了排解寂寞，石屹决定开通网络。浑河有线电视提供宽带业务，无需电话线，刚好房间内有有线电视接口。办妥手续从有线电视台营业厅出来，已经是下午。石屹不想急着回去，便来到浑河边的公路上，信步闲逛。

　　浑河流经浑河市老区，周边建筑稀疏。河面并不宽阔，但夏季雨水充沛，倒也有点大江东去的感觉。想想自己一把年纪，刚打算如普通人一样，谈个恋爱，结婚生子，不再像二傻子一样混日子，却不料陷入如此境地。石屹手扶护栏望着河水，心中越发感慨。

　　一辆汽车缓缓开来，停在石屹近旁，车上走下一个年轻人。年轻人来到石屹身边道：“哥们，借个火。”

　　石屹转过身来，掏出打火机递了过去。年轻人点完香烟转自顾抽了起来，没有说话的意思，既然如此，石屹便回过头来继续将目光停留在河面上。阳光从背后射来，石屹的影子随着河水的涌动跳动不已，似在替他表达内心的烦乱。

　　另有一个影子在水面上晃动，慢慢和石屹的影子重合在一起。石屹的脑子里闪过那个年轻人点烟时盯着自己看的眼神，瞬间觉得哪里不对劲，连忙直起身来。

　　就在这时，一条绳子从脑后绕过来勒向石屹的颈部，本能反应，石屹伸出左手一把抓住绳子，就在抓住绳子的瞬间，绳子骤然勒紧，身后传来咬牙切齿的用力声。石屹的手被勒得紧贴颈部，如果不是自己用手撑着，恐怕瞬间就会勒得窒息。

　　容不得多想，石屹向脑后伸出右手，一把抓住那人的头发，随即将身子微侧，抓紧那人的头发用力弯腰向前摔去。或许是危及之下发挥了潜能的缘故，那人被石屹从身体的斜上方甩了出去，哐当一声碰到护栏后坠入河中。

　　身后传来刺耳的汽车加速声，石屹转身一看，刚才停下来的汽车已经疾驰而去。石屹看着汽车远去的影子，不由得双腿发软，战战兢兢地走回护栏。被他甩下去的人已不见踪影。护栏到水面并不高，充其量3米，这个高度应该摔不死人的，更何况是摔到水里。但石屹仔顺着河堤搜寻了一番，毫无那人的影子。

　　“这些人是干什么的？他们是要杀我还是要绑架我？为什么另一个人不下车呢？以为一个人已经足可以把我搞定，结果失手了？不过，被我摔下去的人怎么样了？不会死掉吧。不管怎样，先和齐队长联系一下。”想到这，石屹拨通了齐队长的电话。

　　电话刚接通齐队长就挂断了，一会儿发了个短信回来，告诉石屹在下沙路的华艺台球厅见面。“奇怪的家伙。”石屹嘟囔了一句，急忙赶往下沙路花艺台球厅。

　　来到台球厅，进了齐队长指定的包房。不待石屹说话，齐队长便命令道：“转过去，面朝墙壁。”

　　“咦？怎么回事？”石屹问道。

　　“我说转过去，脸对着墙，双手放在墙上。”齐队长的话不容置疑。石屹无奈转身，将双手扶在墙上。齐队长走了过来，从肩膀开始，向下摸了一遍，随后将石屹的手机拿在手里，道：“好了！”

　　石屹转过身来，心想：“不在电话里和我说话，进来就搜身，收什么呢？难道是怕我录音，留下他什么把柄？真是个狡猾的家伙！”

　　听完石屹的讲述，齐队长道：“我知道了，看来如我所料，你还是有一定用处的。不过，主要不该是这方面，我希望你能发现什么超常情况。我是说‘超常情况’，你明白？”

　　“明白。”石屹道，“不过我很想知道，被我摔到河里的那个家伙会怎样。”

　　“现在谁知道会怎样，等消息吧。你又没记下车牌号码，查也没法查。实际上你记住号码也没用，敢这么干，肯定是假牌照。”

　　“可是，那是一台红色的捷达呀，这不算线索吗？”

　　齐队长的表情有点不耐烦：“你知道浑河有多少台捷达，满大街跑的，差不多一半都是捷达，并且多数都是红色的，怎么查呀？好了，我会安排的，你别操心了。”

　　“如果被我甩下去的人死了，那怎么办？”石屹问道。尽管对方袭击他在先，但对一向守法的石屹来说，万一真的有人死在他手上，心里是无法接受的。

　　“我说了我会安排的，你别担心了。”齐队长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将手机丢还给石屹。

　　知道谈话已经结束，石屹只好悻悻离开。他觉得自己就是齐队长手里的一块诱饵，此外再无任何价值。为了钓鱼，牺牲诱饵也是自然的。可是，凭什么自己偏要做这块诱饵呢？

　　在河边对他动手的人可能是因为考虑不周，才导致失手的，下次会用怎样的手段呢？不知道自己能否逃得过。石屹在街上转了一圈，买了两把刀子，一把折叠式□□和一把匕首。腰里揣着刀子，石屹突然觉得自己有点陌生。

　　第二天，有线宽带的工程师如约前来把网络接好，此外再无其他情况。白天遇袭使石屹变得有点神经兮兮，尽管自己也觉得不会在房间里遇到什么危险，但还是仔细检查了门窗，并且换了一把新锁。

　　相比吊死在房间里的人，这个被石屹摔入水中的人更加让他烦躁，因为无论房间里那个吊死鬼是怎么死的，毕竟与他无关，而这个人如果死了，却是真的死在他的手里。

　　烦躁不堪之际，石屹蓦然想到一个人，名字叫余建新。余建新是石屹的高中同学，也是最要好的朋友，性格有点放荡不羁，又不缺乏谨慎。余建新高中毕业后考入浑河工业大学法学系，毕业后做了一段时间的公务员，后来离职开了一间律师事务所。石屹本来就打算离开浑河之前和余建新见上一面，只是这几天的遭遇反倒让他把这事给忘了。

　　自己的遭遇是不可以对一般的熟人说的，因此当前的处境让石屹觉得分外孤单。要不然问问余建新？毕竟是学生时代的友谊，非进入社会之后被世俗浸染之后的人际关系所能相比，况且，他总归是律师，或许能有什么好的建议。

　　主意已定，石屹拨通了余建新的电话。简单听石屹说了一下情况，余建新便告诉石屹去他的律师事务详谈。

　　已近傍晚。出门，又见秀儿在门口的简易灶台边忙碌，秀儿腰间扎了个白色的小围裙，平添灵动。见石屹出门，秀儿莞尔一笑。石屹点了点头，走了过去。来到大门口，石屹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刚好，秀儿又转过头来，再次送给石屹一个笑容。秀儿的笑容总会让石屹烦闷的心情得到片刻舒缓，石屹不由得在心里说道：“秀儿，谢谢你。”

　　余建新的律师事务所在一座落成不久的写字楼里，离市委不远，离职以前，余建新本就在市政法委某办公室任秘书。

　　事务所不大，只有两间屋子。余建新的兴奋之情有点出乎石屹的意料，上来就给石屹一个拥抱，然后露出随和的笑容，这个笑容是他的招牌表情。落座之后，事务所内的一个女孩送来两杯咖啡，然后问道：“余老师，没事我先下班了？”

　　“嗯。”余建新点点头，“路上小心。”

　　待女孩出门，石屹一副难过的表情看着余建新道：“余老师，我麻烦了。”

　　“什么余老师。这女孩刚从学校毕业，正参加司法考试，在我这里算实习，所以看见哪个律师都叫老师。不过，小女孩嘛，谦虚点才好，讨人喜欢。”

　　“嗯。”石屹抬头，表情有点哭笑不得的模样，看着很滑稽，“建新，说真的，我这辈子可能要完了。”

　　“呵呵，什么呀！人这一辈子，要么经风险，要么玩刺激，这才有味道。你以前不是这模样，怎么画了几年图把自己折腾得这么委顿？”

　　或许真的如余建新所说，自己这几年在不知不觉之中真的把心态弄老了。但石屹心乱如麻，无论如何提不起心情。待石屹喝完咖啡，余建新道：“一起出去吃点吧，喝点酒，慢慢聊。”

　　两人来到附近的‘枫叶饺子馆’，点了几个好菜。几杯酒下肚之后，石屹的心情总算放松下来，进入正题，将近日来的一切统统告诉了余建新。

　　余建新的表情稍微有点凝重，道：“原来你落到齐文武的手里了。”

　　“你认识这个人？”

　　“不认识。不过我做律师，接触过一些刑事案子，不可避免会和公安局打交道，自然知道他。这人破过几个疑案，手法刁辣，并且颇有心计，被他拿着把柄还真不好办。”

　　“是呀。不知道要被他要挟到什么时候，况且，他随时都可以抓我的。”石屹的表情十分沮丧。

　　“那应该不会。”余建新道：“除了这个案子，齐文武应该还有别的目的，否则用这种手段强留你一个外行协助破案，未免太无聊了。”

　　“什么目的呢？”石屹问道。

　　“现在说不好，我也只是猜测。当务之急，表面上先按照他的要求做，同时尽量收集对自己有利的证据。齐文武不好对付，你自己要多多小心，我会尽可能帮你。”

　　“谢谢了，这次恐怕真的要麻烦你很多。”

　　“外道话，咱哥们还有啥说的，何况我对这件事也很有兴趣，尤其对你那些莫名其妙的感觉。”

　　“建新，你也觉得这件事里有鬼？”

　　“怎么说呢。我做律师五年多，接触的案子不算少，也亲自进行过不少调查取证，如果一切真的如齐文武所说，那的确难以解释。”

　　“可是我为什么会卷入到这里呢？我和这些事没关系。”

　　“这个现在就不好说了，不过有些异常现象的确无法用常理来解释。或许某种神秘的力量的不想让这种死亡继续下去，而你因为某种机缘，被选中了吧。”

　　“呵呵！”石屹苦笑道，“可还是有人死了，并且死在我的房间里。我现在感觉自己就像风箱里的老鼠，不论阴间还是阳间，都夹在两股力量之间。建新，你觉得真的有鬼吗？”

　　“这个一直没有定论，不好说。不过，从比较流行的灵魂学来看，多认为鬼魂的确存在。”

　　“唉！”石屹叹了口气，“既然这样，说不定哪天我就被弄死了，不被人弄死，也会被鬼弄死。”

　　“石屹，你别乱想了，你又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怎么会吊死在树上呢。我手头现在有案子，过几天我到你那里去一趟，实际看看环境，说不定能发现什么。不过，你现在重点是防人，我感觉这个对你的威胁更大。”

　　“是呀！建新，你说那个被我摔到河里的人，如果死了，我会承担什么责任？”

　　“中国的法律原则上对绑架行为赋予了无限的防卫权利，就是说，针对绑架行为，可以毫无限制地进行防卫，哪怕造成对方死亡。不过，在实际判决中，多会判防卫过当。”

　　“嗯。”石屹点点头，看来，我又多了一条罪行。

　　“什么叫‘又’多了一条罪行？再说，那个开车离去的同伙不是一直没报案吗？虽说命案原则上属于公诉的案子，但浑河基本上仍处于民不举官不究的状态，你现在倒也不用想太多，看事态发展。”

　　石屹默然点头，也只好如此了。时候不早，从餐馆出来已是满天星斗，本来余建新要开车送石屹回来，但石屹决意不肯，两人便分道扬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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