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尽头的走廊

作者:薄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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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秀儿的故事


      隔壁又传来吵闹声,随后一声门响,传来秀儿的声音:“你别去赌了,家里这个月就剩这一点钱了,你又总喝酒,没钱怎么给你买下酒菜呀?”

      “你放手!”程老二的声音,“以后再说以后的,我去玩两把就回来。”

      “不,你把钱都输了,饭都没得吃,日子怎么过?”

      石屹起身出门,只见秀儿紧紧抓着程老二的胳膊不放,程老二手里攥着两张百元的票子。

      “你把你的工资赌没就算了,我这点钱留着吃饭,好不?”秀儿几乎是在哀求。

      见石屹出来,程老二变得更加着急,对秀儿骂道:“妈的,就不能说点吉利的,老子输钱都怪你张破嘴。”说着,抬腿向秀儿踹去。

      “啊——”秀儿一声惨叫跌坐在地。石屹连忙跑过去,叫道:“程老二,有话好说,不要动手打人啊。”

      程老二看了看石屹道:“你也不是好鸟,自己不知道弄得什么鸟事,搞得公安局找我问话。”

      “老二,你别乱说,公安局不是都把人家放回来吗?”秀儿道。

      “哎呀!还替别的男人辩解,觉得他好你和他一起过!”说着,程老二将两张百元的票子塞入衣兜,转身走了。

      秀儿抽泣着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看着楚楚可怜的秀儿,石屹越发觉得程老二可恶,对秀儿道:“秀儿,他让你和我过呢。”

      “真的和你过,他会杀了我的。”秀儿低低地回了一句,眼泪又充满眼圈。

      “秀儿,你别在意,我是说着玩的。”看着秀儿的样子,石屹不免觉得自己刚才的话不妥,连忙解释。

      秀儿转身回了房间,石屹站在那里感慨万千,却又毫无办法。刚要回房,秀儿的门又打开了一条缝,秀儿站在门内看着石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秀儿,有什么事吗?”石屹问道。

      “我,我心里很闷,想有人说说话,你进来坐一会可以么?”

      “哦,这个呀,当然可以,我也有点闷呢。”石屹微微一笑,走了过去。秀儿闪开身,待石屹走入房间内,秀儿轻轻把门掩上。

      石屹拉了把椅子坐在桌边,秀儿去旁边倒了杯水。来到桌边,秀儿把水放下,没有看石屹,但石屹再次捕捉到秀儿眼角一丝不易察觉的柔情,心里不由得又是一暖,随后又是酸酸的。

      秀儿隔着桌子坐在石屹对面:“我想说说自己的事,可以么?”

      “可以,随你说什么都行。”石屹故作轻松,尽管心里感觉到很可能不是让人高兴的事情。秀儿感激地看了石屹一眼,开始诉说她自己故事。

      秀儿本名叫刘玉秀,生在甘肃某地偏远的乡村,那里是典型的经济欠发达地区,改革开放二十多年并未给那里带来明显的变化,乡亲们仍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一年四季在贫瘠的土地里搜寻着家用,而环境的恶化却使土地越发贫瘠。

      就像新闻报道的贫困地区一样,失学在那里极为普遍,秀儿勉强读完初中,家里便不再供她上学了。尽管秀儿有自己的梦想,渴望读书,读大学,再找一份体面的工作,然后在浪漫的恋爱中走入婚姻。然而,当辍学的现实摆在秀儿面前时,她并没做什么抗争,默默地接受了。梦想终究是梦想,多年延续下来的习俗及现实,使得梦想那么不堪一击。

      秀儿成了家里的一个劳力,尽管干不了什么重活。那年,秀儿16岁。秀儿有一个哥哥,大她5岁,老实得只能用“一副熊样”来形容,更糟糕的是,小时候的一场意外使他的腿部留下残疾,做不了什么重活,这使得秀儿的家境比邻人更差。随着年龄的增长,秀儿的哥哥时常望着村里的年轻女人发呆,在家里也总是闷闷不乐,甚至乱发脾气。贫穷、落后、愚昧、枯燥的生活反倒使人的原始欲望变得更加强烈。

      比秀儿的哥哥更着急的是秀儿的父亲,眼见儿子年龄一大把,腿部又有残疾,要是不抓紧说媳妇,恐怕以后会更难。更何况,传宗接代的思想在这种地方根更加深蒂固。

      一直以来,中国人活着,好像就是为了养儿子,再给儿子说媳妇,只有把这一切做了,才能算活得有意义。那么儿子做什么呢?自然是重复父辈当年做过的事情。现在看来,这多少有点滑稽。不过,自文明史以来,几多沧海桑田,多少古老的民族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之中,中华却一只独秀,五千年来不曾出现断代,一直人丁兴旺,或许正是这种传统的结果吧。

      当地有一个铜矿,农闲时节,很多男劳力到矿上干活。矿上的工作繁重,上年纪的人一般是吃不消的,但为了儿子,秀儿的父亲咬牙坚持着。矿山早被私人承包,生产设备落后,老板为了节约开资,在工人的安全保障方面更是能省就省。每每从矿坑出来,矿工们总是浑身粘满红色的粉尘,有如铜人一般。

      几年下来,老汉手里总算有了点积蓄,于是求爷爷告奶奶一般,从邻村物色了一个姑娘,倾尽所有之后给儿子讨了回来。办喜事的当天,秀儿的父亲喝了很多酒,毕竟,对他来说,完成了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当晚,老汉突然觉得胸痛,起初没当回事,但只过个把月,便开始咯血,几乎丧失了劳动力。去医院一检查,说是尘肺病,已经相当严重。

      给儿子说媳妇已经花尽了家里的积蓄,哪还有钱治病呢?但又不能不治,在背上一屁股饥荒之后,仍不见有什么起色。家里什么也没有,只有秀儿这一个闺女了。此时秀儿已经20岁,模样俊俏,性格乖巧。老两口万般无奈之下,眼光终于落在了女儿身上。

      听到秀儿父母的口风之后,上门说媒的人并不少,但最终都对秀儿父母要求的4万元彩礼望而却步。一边是病重的老父,一边是卖身一样婚姻,秀儿选择了沉默。

      程老二是秀儿的父亲在矿上干活时认识的,是个电焊工。在得知秀儿父母的想法之后,也上门来提亲。程老二喝酒赌博的恶习以及性格暴躁的本性,秀儿的父亲是知道的,对成老二也无好感,秀儿更是决意不从。但当程老二许诺4万元彩礼一分不少,并且再加1万时,一切都变了。这后加的1万元勾起了老夫妻心底的欲望。欲望一旦打开,就像潘多拉的盒子,再也无法关闭了,秀儿的父母只想那5万块钱。

      秀儿的父母对那5万块钱渴求日甚,对秀儿也从劝说变成威逼甚至打骂。秀儿搞不懂自己父母怎么会变成这样。终于有一天,秀儿母亲大骂秀儿没良心,看着老父病死也不管,说自己养了个白眼狼。在母亲一番寻死觅活的哭闹之后,秀儿默许了这门亲事,但觉得自己被家里卖掉了。

      程老二欢天喜地地把秀儿领走了。那天,秀儿刚满21岁。

      程老二除了喝酒赌博、性格暴躁之外,在感情上也表现出了极端的偏狭和自私。他把秀儿关在家里,不许秀儿工作,不许秀儿和别的男人说话,否则便会百般追问,胡乱猜想,着急之下,秀儿就会吃上一顿拳脚。

      秀儿父亲的病并未因为拿到钱而好转,几个月之后的一个夜晚,就进入了病危状态。弥留之际,秀儿回家送别父亲,秀儿的父亲拉着女儿的手说:“闺女,我对不起你呀。”秀儿默默无言,只有泪雨滂沱。

      秀儿认了。或许是父母的态度抽走了她最后的希望,程老二打她、骂她,她都默默受着,规规矩矩地做着程老二的女人。程老二过失伤人之后带她逃离家乡,颠沛流离之中,反倒觉得稍稍多了一点自由,直到二年前搬到这个破败的小楼里。

      听完秀儿的讲述,石屹沉默良久,问道:“秀儿,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呢?”

      “不能怎么办,我只是心里闷,想和人说说,其实没怎么想,石大哥你别往心里去。”秀儿的声音又有些抽噎。

      “你和他受了这么多年的苦,也够了,要不然离婚,然后回家?”

      “家?自从父母用5万块把我卖出去,我便不觉得那是家了。虽然我知道他们也没办法,但就是再没了家的感觉。父母把我卖给他,我只能做他的女人,就当替父母还债吧,谁让父母生了我呢。”

      “唉!这个女人呀。”石屹禁不住摇了摇头。

      “石大哥,你会在这里住多久?”秀儿问道。

      “可能很快就走。”石屹随口答道,心里也真的想早点离开这。

      “哦。”秀儿点了点头,语气有点失望。

      “其实,我也不清楚,公安局说有些事情还要我配合调查一下,可能需要点时间吧。”石屹看着秀儿的样子,有点口是心非地说道。

      “石大哥,我很怕,你要是走了,我会更怕。”秀儿抬起头来看着石屹。

      “唉!”石屹叹了口气,“秀儿,没事,等警察调查清楚,就不会怕了。可能的话,换个地方住吧,等程老二回来我劝劝他。”

      “嗯,那好吧。”秀儿努力做出个笑容,对石屹道“他可能快回来了,石大哥,你回去吧。看到我和男人这样单独聊天,他又会发疯的。”

      石屹点点头站了起来,他知道有这么一类男人的性格是这样的。“秀儿,有需要帮忙的告诉我。”说着,石屹转身走出秀儿的房间。身后,秀儿悄悄掩上了房门。

      第二天,石屹在房间备了几瓶酒,一来自己烦闷,二来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在程老二发狂时找他喝酒。这可能是为了秀儿,但石屹倒没想更多,只是不想看着秀儿挨打,或许这是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好在酒对于程老二像镇静剂一样,基本上能让他老实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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