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息在星河

　　明天没能再见。
　　因为在汤为勉这里，已经没有明天，也没有再见。

　　她等到工作时间才出房间，收拾了东西就回家里去了。
　　昨晚的遭遇，她并没有讲给孙仪微。倒不是怕被嘲笑，是怕孙小姐杀到公司来，指着段星洲鼻子骂。

　　这事不是没有先例的。
　　前些天汤为勉才从别的同学那里得知这样一件事。

　　高中时期的同桌问她，与那位渣男男友分手了？
　　汤为勉答是的以后才觉得不对劲，她从没张扬过这件事啊，那渣男脚踏N条船还这么碎嘴吗？
　　同桌：那不是。是别人和我说的。
　　汤为勉：怎会如此？
　　同桌：啊，就是，孙仪微去骂人了，你知道吗？

　　汤为勉当即在脑子里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问了详情以后，立刻拨电话给孙仪微。
　　电话里，汤为勉近乎跳脚地骂她，神经病啊，多管什么闲事，我这头分手关你什么事，过你自己的日子得了。你是傻子吗？去和那种人搞事情，知不知道他在背后怎么编排你啊！
　　最后，一向不爱哭的为勉匆匆落泪了，“你干嘛这样啊，为一渣男不值得。”

　　孙仪微等她骂完了，听她哭成个傻子才开口，“我是为你。凭什么要让你受这个气，你明明是很认真地和他恋爱，他凭什么辜负你？”
　　汤为勉哭唧唧地说孙小小，你会一直和我做朋友吧？
　　孙仪微在这头白眼翻上天，“不会！因为我一定会被你早早气死！”

　　这回她也并不敢告诉孙仪微。
　　这人遇上她的事是不讲道理的，天知道她会不会来骂人。这事本不是段星洲的错。

　　但孙小小同学不可能不过问。
　　下一次约见时，孙仪微便问汤为勉，男人追得怎么样了？
　　诚然讲，孙仪微不觉得叫汤为勉追男人是件难事。她性格大方、开朗、坦荡、热情，不觉得女孩主动追人是自贬身价，也不会把对方的身价抬得过分高。再加上她超会撒娇，应当很少有男生能够拒绝她。

　　这回真是翻了车。

　　汤为勉面色尴尬地说出“表白被拒”四个字以后，孙仪微确实愣了。
　　这回她没说风凉话，也没立刻暴跳如雷，只是叹息，“怪可惜的。”为数不多的碰面，她直觉段星洲和她们身边常见到的高中男生不大一样，是更有教养和礼貌的。如果偶遇这样一个人，与他产生交往，孙仪微觉得自己甚至会以为他是出身很不错，起码是书香门第的孩子。
　　一个人的教养，有时与他的家庭也不完全相关联。

　　孙仪微问为勉：“他今年多大年纪？”
　　“二十二岁。”
　　啊，年纪也相配，更加可惜。

　　她宽慰为勉，“你还没有读大学嘛，未来没准儿会遇到比段星洲更好的人。”
　　汤为勉哭笑不得，“如果你实在找不到安慰我的角度，可以选择不提他。”
　　孙仪微立即用手搁在嘴边做出一个拉拉链的姿势，“好啦，我不说。”

　　两人聊了一些别的话题以后，汤为勉忽然仰躺在床上，闭着眼，哀怨的口吻，“孙小小，你骗我。”
　　“什么？”
　　“你说他对我有感觉，你说你是恋爱小达人。”
　　孙仪微才想到自己也翻了车，真是尴尬极了，当即拍板，“走！”

　　汤为勉有气无力地问：“去哪里？去做什么？”
　　“去你家公司，我必须要亲眼见识一下，拒绝你的男人是何方神圣。”
　　腾地一下坐起来，再泄气般地躺回去。为勉扁扁嘴，“别说的我跟万人迷一样，被拒绝再正常不过了。”

　　孙仪微：“你有时间在这里和我废话，不如和我去看一看他。”
　　“看什么？”
　　“看他，在被你表白后再见到你，是什么样的反应。”
　　为勉不觉得这能够证明什么。

　　“如果他觉得尴尬……”
　　为勉打断她，“正常人都会觉得尴尬。”
　　“尴尬和尴尬也不一样。”

　　她信誓旦旦，成功激起了汤为勉的好奇心，干脆答应她走这一趟。
　　反正没多远，权当兜风了。

　　盛夏，不会骑电动车的汤同学坐在后座，脑袋搁在孙仪微的肩膀上，小声说，其实没所谓的。
　　“嗯，没所谓的。”孙仪微不揭穿老友的口是心非，“我只是想看看他。”

　　电动车停在院子里，汤为勉才从车上跳下来，正好赶上午休时间。
　　一群人出了办公室，往食堂走的路上，为勉一眼看见段星洲。
　　丑的要命的T恤衫。

　　汤为勉一口气从鼻腔哼出来，不清楚是有点伤心还是意难平。
　　还没等她回过神，听见孙仪微在这头好大声地喊李明的名字，扯着她就往前走。

　　“巧啊，李明哥。”
　　为勉的朋友，和李明这种“老员工”也算熟悉了，他笑着打招呼，“还得是你啊，能把究极宅女汤为勉喊下楼。”
　　孙仪微也笑，“主要是饿了，我俩下楼来蹭饭的。”又转头朝段星洲，“你好，之前见过一次，怎么称呼？”

　　段星洲照常是微微笑的样子，回答了自己的名字。
　　“啊，是你。”孙仪微佯作惊讶，“为勉和我提起过你。”
　　这时，他的目光才从孙仪微的脸上落到为勉脸上，温和如水波的目光触及她一瞬便离开，也并没有照孙仪微预想的套路，说“是吗”或者问“她说了什么”。

　　段星洲转头对李明说：“我手机好像落在办公室了，去拿一下。”
　　随后便转身离开了。
　　孙仪微悄悄和为勉说：“哇，这个男人有点太沉得住气了。”

　　再次露面时，他却显露出焦急神色。进了食堂便叫李明到一旁，小声说了什么，李明的神色也变了。
　　他快步走过来，问为勉，今天你爸妈都不在公司，是去了哪里？
　　为勉历来不清楚父母的动向，只能摇头。

　　李明就说：“那你赶快给汤叔打个电话，替段星洲请个假吧。”
　　汤为勉下意识朝段星洲望过去，见他少见地没有笑，显出几分手足无措的样子，想问怎么了。孙仪微先开口，“他自己怎么不请假？”
　　“联系不上呢。”
　　“为勉也未必联系得上吧。发生什么事了？”

　　这也正是为勉想问的，于是也看着李明的眼睛，想要答案。
　　李明不管该不该说，立刻回答，“他奶奶不太好。”详情没讲，但已可见事情的急迫性。
　　孙仪微立刻息声，扭头看为勉。
　　为勉将视线落在段星洲身上，语速有些快，“你赶快去，等我联系上我爸妈，立刻告诉他们。”

　　这回倒是段星洲有些踟躇了。

　　“去吧！”汤为勉比他还要急，“人命关天呐！”
　　假如眼下是她的奶奶出了事，她只会更着急，才不想管任何事了。
　　同事也有帮腔，说为勉父母一向不是严苛的老板，家里老人出事这种急事，多半会谅解。
　　段星洲这才肯先斩后奏。

　　同事将车钥匙丢给他，“开我的车去。”
　　段星洲接过来，诚恳道：“谢了。”
　　又去看为勉，漆黑的眼眸中仿佛翻涌着太多情绪，只一眼很难让人看得分明，同样认真地说了一句，“谢谢你。”

　　随后才转身离开。

　　为勉那时不觉得，事后去回味，那一眼里仿佛有无限的妥协与无限的克制。……似乎还有无限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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