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息在星河

　　隔几天，在公司的院子里遇见段星洲的时候，汤为勉从他脸上看出很明显的倦色，私心使她不得不问一句，“你奶奶最近怎么样了？”

　　段星洲笑了笑，“万幸抢救及时。”
　　他原本没想说太多，但汤为勉的眼神里，写满了担心和关切，他干脆就把全部的情况都讲给她听。

　　说起来，是一个天大的意外。
　　奶奶照往常的习惯，在中午以前出门逛一圈，只在附近。那天也是如此，只是在上楼梯时跌倒了。七八十岁的老人家，原本身体就不好，平地摔都可能会出事，何况是从几节楼梯以上跌下来？
　　万幸没过多久便有人路过，也是个热心人，见老太太摔了，先打120，随后就打给了段星洲。

　　“情形不太好，但也没你想的那么糟糕。”两人仍旧坐在凉亭里对话，一时气氛竟然也算融洽。
　　等他说完，汤为勉问道：“所以，奶奶现在没事了？”
　　“嗯，没事了。”段星洲点了点头，又说，“一直欠你一句谢谢。这几天没见到你，现在补给你。”

　　汤为勉则摇头，“都说了，希望奶奶身体好，不是为了要你感谢。”只不过是一个晚辈，对于一个上了年纪且身体欠佳的老人，最真诚不过的祝福。
　　如果有其他的，也只是因为奶奶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段星洲嗯了一声，用温和的目光注视她，“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善良。”
　　“得了。”汤为勉站起来，“多少年没听过用‘善良’这词来夸人的。”说来可笑，搁现在这词更像是在骂人蠢。
　　而且，“我一点儿不善良，娇气、小心眼、斤斤计较，建议你不要给我戴高帽。”

　　“好吧。”段星洲说，又问她，“什么时候开学呢？”
　　“九月份往后呢。”其实汤为勉有点佩服段星洲，怎么能够和她如常相处的。她的磊落只能留给不在乎了的前男友，而不能留给表白失败的对象。或者是段星洲也不在乎她，这也是一种可能。
　　“嗯。”他没再问具体的时间，又沉默了一会，开启新的话题，“对你的大学生活有什么期待吗？”

　　这回，汤为勉懒得答复了，干脆戳穿他，“其实，如果没话说，你可以不用和我尬聊。”
　　段星洲又笑了，“那好吧。”
　　他就真的没再说话了。

　　黄昏时分，两个人并肩坐在凉亭里，沉默到空气都快要凝固。
　　但奇异的是，这气氛并不让人觉得沉重，反而有一种安闲和舒适之感。时间的流淌也是宁静的。
　　汤为勉忽然想看看他，于是就转头，正正好撞上他看过来的视线，于是两人一起笑了。

　　她说：“如果我说，现在我想听你阐述一下拒绝我的理由，你会不高兴吗？”
　　“不会。”段星洲说，“我只怕你会不高兴。”
　　“我不高兴的时间已经过去了，现在已经很能接受被拒绝的事实。”

　　段星洲有点尴尬地扶了扶眼镜，还是想说“对不起”，即便汤为勉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对不起。
　　他真的开始讲拒绝她的理由。

　　“因为我现在的经济状况，还有我的家庭。”他说，“是我太较真了，总觉得既然已经不再是学生，谈恋爱就该朝更务实的方向发展。坦白说，我希望我现在的恋爱对象，能够发展为结婚对象，所以我不得不多考虑一些实际的东西。”
　　实际的东西就是指，“就我目前的收入来看，在市里买不起房子，也只能供应自己的生活，如果奶奶没有医保和养老保险的话，再遇见前些天的那种情况，我真的会招架不住。我不该拖累别的女孩子。”

　　汤为勉听得很认真，她说：“可是，你为什么不觉得，会有一个女生愿意和你一起奋斗呢？”
　　段星洲犹豫了一下，才说：“那也要看有没有发展潜力。”
　　汤为勉懂了，“就是说，在老汤的公司没发展前途。”
　　他沉默了一下，硬着头皮说是这样。

　　汤为勉叹气，说好遗憾啊。
　　即便她被拒绝了，还是希望这个人能过得好一点、更好一点。不是她舔狗，而是她真的认为段星洲这个人值得更好的。

　　但段星洲否认她的观点，“我的能力也就在这儿了，更好的我够不上。”
　　汤为勉简直无语，“我是在替你抱不平诶！”
　　他笑了，“你这也是给我戴高帽。”

　　算了。某人一下子泄了气，干脆不聊这一话题，“你以后也要注意奶奶的身体。”
　　段星洲应好，并说：“其实我有在考虑，要不要回她身边住。”
　　“你家里离这边很远吗？”
　　“说实话，有点远。”
　　“啊，那就好麻烦啊。”
　　“是啊，要浪费很多时间在通勤上。但我想，至少照顾老人方便一点。”

　　汤为勉不说话了，她好像不能够感同身受他的烦恼。
　　她的家，离公司也只有几分钟的车程，没办法想象住在城市另一端的下属县城里的段星洲，如果真这样做，要耗费多少时间在上下班上。
　　她不想做何不食肉糜的发言。

　　段星洲见她不说话了，便问：“你还有事吗？”
　　摇摇头，“没有了。”随后问：“怎么了？”
　　“没有事的话，我要回家里去一趟。”他站起来，并说，“如果你现在回家，我可以顺路送你一程。”

　　汤为勉也一起站起来，“你怎么回去？”
　　“我向孙爷爷借了电动摩托。”
　　“那，你准备载我回去，还是陪我走回去。”
　　段星洲表示这一点可以随她选择。

　　“那载我回去吧。”虽然是夏天，但汤为勉不想他太晚才到家里。晚上骑车很危险。
　　而且她有自己的小私心。

　　电动摩托一起步，汤为勉就装作坐不稳，在身后抱住段星洲的腰。她感觉到他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但是什么都没有说。
　　一种默许的纵容。
　　汤为勉想，大概他也是喜欢她的，所以拒绝的理由里，有千千万万个务实的缘由，而没有一句关于感情。

　　一定是因为他不想欺骗感情。

　　这不是自我安慰。
　　这是写在明面上的事实。
　　因为段星洲在这时用几乎为不可闻的，一说出口就会飘散在空中的声音说：
　　“为勉，错过你会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