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

　　这一声呼唤如同惊雷，刚冲出来的宋子缘和徐如雨愣住了，冲了出去的宋归云也愣住了。宋子缘还不知自己的侄子有这么个化名，徐如雨则惊讶于他肯坦承身份，但两人都没说什么，只看着又一次定在当地的宋归云。

　　良久，宋归云才慢慢回过身来。他脸上的杀气全消，脸色惨白，唇角却挂着一丝讥诮的笑容。一看见他这副笑容，宋、徐二人的心都冷了一半。宋归云望着白雪飞，微微摇头，冷笑道：“晚了。哥哥，晚了。晚了一刻。如果刚才我问你时你这么回答，我会留下。可是现在……我不会再回来了，永远不会。”白雪飞身体微晃，扶住门框，慢慢跪倒在地，道：“如果……我求你呢？”

　　宋子缘大惊，刚想上前，却被徐如雨扯住。宋归云见白雪飞对自己跪下，脑中“轰”的一声乱作一团。第一个念头就是扑上去扶他；转眼却又觉得委屈和不甘：如果不是要留下自己，他会认我吗？不知不觉，两行泪水已经从他赤红的双眼中流了出来。但他的声音却依旧狂乱而愤怒：“为什么？为什么现在你要这样，以前却死都不认我？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因为……”白雪飞抬头望着他，一字字地道，“我会死，我不想你再伤一次心。”在他心中，这的确是排在第二位的不愿相认的原因，第一还是怕伤害归云。

　　宋归云失声道：“什么？”一步冲上来，不是拉起白雪飞，反而也扑跪在地，双手慌乱地上下摸索着白雪飞的身体，一边胡乱问着：“你说什么？你为什么会死？是我伤了你吗？你吓我的是不是？你说呀！”白雪飞按住他的手，道：“不是你，我来见你之前身体就坏掉了。所以我只想偷偷再见你一面，谁知……”宋归云忽然转头望向徐如雨，道：“不会的，徐叔会治好你的。不用怕，徐叔是神医。”

　　徐如雨和宋子缘这才上来分别拉起两人。宋归云一把就抓住了徐如雨：“徐叔，你看看他，你治好他。你能治好他，是不是？是不是？”徐如雨刚想说话，白雪飞却抢先开口：“如果不能呢？你还会怪我不认你吗？”宋归云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忽然冷静了下来，长吸一口气，道：“会！再伤一次心，也好过一直受折磨，互相折磨。”白雪飞目光微微一定，竟闪出一丝顿悟和赞赏的神色，道：“是啊。好吧，就试试吧。”说着向徐如雨递了个眼色。徐如雨会意，道：“我来替你把把脉，跟我来。”宋归云也随过来，徐如雨却回头道：“别来打扰我，把屋子收拾干净。”走前又故意嘟哝了一句：“看见你发疯的样子就讨厌。”宋归云这才讪然止步。

　　一进到徐如雨的房间，白雪飞回手便插上了门闩。徐如雨也知道他有话对自己说，道：“说吧，你要我怎么对归云说？我什么都能帮你。”白雪飞二话不说，“噗通”一声又跪倒在地。徐如雨吓了一跳，连忙拉他：“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我说了什么都肯帮你，你何必这样。”白雪飞不肯起身，道：“请徐叔帮我废去武功。”徐如雨“啊”了一声，退开两步，断然道：“不行！”白雪飞道：“那您有把握治好我的疯病吗？”徐如雨沉思不语。

　　白雪飞也不再开口，俯身开始磕起头来，额头触地，砰然有声。等到徐如雨回过神来拦住他时，他已经磕了七八个头了。徐如雨再用力拉他，白雪飞不再反抗，乖乖站起身来，道：“谢徐叔成全。”徐如雨无可奈何地按他坐在自己对面，道：“你知不知道废功都是对身体有害的。对练武的人来说，内力就等于元气，一旦内力衰竭，就如常人大伤元气。更何况你……”白雪飞一向有几分颓意的身形竟振作了些，道：“不，正因为是我，所以已经没什么区别。”徐如雨眼中一辣，忍不住转开头去，沉声道：“如果……我就是不同意呢？”白雪飞的声音依旧很镇定，道：“今天的情况，徐叔也看见了。我……本想自断经脉，”徐如雨一把抓住了他，还未开口，白雪飞就点头道：“我知道，我也怕自己受不了，所以才求徐叔帮忙。不过……”

　　徐如雨的手握紧了他的臂腕，脸上慢慢泛起一种近似愤怒的表情，道：“你……在威胁我？”白雪飞摇头道：“不是。”眼中似乎竟有笑意。徐如雨直直看着他那双坚定、平静的眼睛，终于点头道：“好，我帮你。但我有个条件。”白雪飞道：“徐叔请讲。”徐如雨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道：“我要子缘把你让给我做儿子。”白雪飞诧异地看向他的背影。徐如雨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道：“我以为我已经是这世上最傻的人，没想到……你愿意吗？”白雪飞想了半晌，忽然明白了什么，眼神一闪，重新跪倒，道：“义父，请受孩儿一拜。”徐如雨转身扶起他，什么也没说，只拍了拍他的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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