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我还想多活几年

　　李融乐关上房门，打开一个上锁的小匣子，从里面拿出一沓纸。

　　纸上的笔迹歪歪扭扭，显得稚拙生涩，她急急翻过几页，目光飞快浏览，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内容。

　　刚穿越来的时候，她还是个六岁的小丫头，生怕会把书里的剧情忘记，就每天抽空默记在纸上，虽然不是很完整，但也把那本《高阳志》原著的剧情大概都写了下来。

　　因此李凌衡什么时候会中举，什么时候及第，什么时候得到座师赏识，王府的败落，府中诸人的命运……她一早就知道了。

　　虽然王妃待她不错，到底不是自己的亲娘，而且她是李融欣的母亲，却没有制止女儿的所作所为，得到一个凄凉病死，抛尸荒野的下场也是罪有应得。

　　自己的几个姐姐妹妹，要么是在青楼卖笑，要么早就受不了折磨死了。对于她们，李融乐偶尔会惋惜一下，回忆当时一起玩耍的时光。可是人各有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要怪就怪她们不该投生在李家了。

　　上次的秋狩之后，哥哥似乎总有些心神不宁，一个人在书房不见外客。感觉到二人的关系有所冷淡，却找不出症结，李融乐很是着急，她不由得心想，是不是自己当天不该跑到禁地的外围去等哥哥，碰到了皇帝，还有在一众人面前和哥哥太亲密了，被丫鬟看在眼里。

　　回想到青年天子的容貌，她的心又有些不受控制的砰砰直跳。听说秋狩也是皇家择妃的时节，哥哥应该是担心她被皇帝看上吧？毕竟很多女孩都会精心打扮一番，为了能够被天子注意。不过她可没有这种想法，当然还是呆在哥哥的身边最好，到宫里和一堆女人抢男人，她才不要呢。

　　李融乐拿起手中的纸，对着光仔细读着。剧情里写到，秋狩后不久，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陆箴病逝，朝中上书推举，皇帝属意李凌衡，诏书未下，恰逢栾城水患，房屋百姓受灾不计其数，搁置了下来。

　　熟知剧情的李融乐知道，这次栾城水患并非天灾，实是人祸。栾城地势低洼，临近黄河，水患频仍，朝廷几乎年年免赋，委派了不少要员前去督办修堤水利，可每每造好后不及三年，又被冲垮。

　　上一次负责修堤的是以刚直闻名的某官员，朝廷委以重任，果然五年来都平安无事，人畜兴旺。栾城的大小官吏心忧如焚，他们年年捞取赈灾银两，打点上峰，已成惯例，眼看今年洪水期又要过去，堤坝却仍旧坚固，因此铤而走险，趁大雨炸开了堤坝。

　　不料今年的大雨不同往年，降水之多百年一遇，堤坝受毁，洪水一泻千里，如入无人之境，栾城连同周边数个县都被淹没，浮尸横漂，哭声遍野，惨况立刻震动了朝廷。

　　正当朝廷商议委派人员时，礼部侍郎王谌与吏部尚书孙明严等人上疏弹劾，历数李凌衡的座师何猷收取贿赂，遮瞒往年灾情不报，并举出栾城所在省巡抚是其学生，布政使、按察使司也参与其中，由上而下牵扯近四十人，希望皇帝严查。

　　皇帝原本有意委派李凌衡，但孙明严再上疏道，李凌衡为人鸷狠，行事阴慝，昔年王府抄没事宜就是他一手为之，如此六亲不认之人，不应承担赈灾要务。

　　综合考虑之后，朝廷最后还是派了其他人，那人也不负众望，赈贫贷乏，清查贪腐，平息了水患，且将涉事的官员一一上报，自栾城县令至该省巡抚，数十名官吏到京受审，许多被处以重刑，各地风气为之一肃。

　　李融乐盯着纸上孙明严、王谌几人的名字，脑中飞快地思考对策。

　　她不想让哥哥重蹈书中覆辙，但抄没王府、栾城贪腐灾款，炸毁堤坝之事却是真真实实发生的，加上哥哥最近风头正盛，一定有人暗中怀恨，会借此对他发难。

　　心里气恨交加，都是一帮嫉贤妒能的小人！王府和他们非亲非故，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这种紧要关头跳出来，还不是想用此事往哥哥身上泼脏水。

　　算算时间，栾城水灾也就在半月之内了。

　　窗外闷雷隆隆，风把窗纸攘动的翕然作响。乌云压顶，长天正滚滚过云，眼看又是一场大雨。

　　她合上盒子，正要上锁，忽听丫鬟知雨在门外道：

　　“小姐，大人回来了，问您在做什么，奴婢回了您在房中小憩，大人便往书房中去了。”

　　李融乐心里本来正急，喝道：“谁让你回我在休息了？”

　　忽然听门外知雨讶然一声，“大人？”门被轻轻叩响，传来李凌衡熟悉沉稳的声音。

　　“融乐，方便哥哥进来说话么？”

　　李融乐脸一下涨红，刚才自己那股带着不耐烦，焦躁的话肯定被哥哥听到了，手忙脚乱把盒子塞到枕头下，跳下床去开了门。

　　李凌衡进来，他身上大红官袍未除，只是解了官帽，绣金线的白鹇补子在灯下栩栩如生，明灭不定。他近来似乎颇有心事，眼眉缝里都压着疲累，鬓角黑鬒的发丝也有几根转白，只有那双眼目还点漆清明，一如往常。

　　见屋内只有一盏小灯，他似有些诧异的扬了扬眉，微微笑问：“刚午睡起来？”

　　李融乐心里有小九九，胡乱答应几声。李凌衡看她衣裳齐整，鬓发纹丝不乱，脸上也没有睡起后的晕红，心中分明。

　　脸上却依旧含笑，温声说：“你总一个人待在屋里，怕你闷出病来，今日我休沐，带你出去转一转，好不好？”

　　这话正中李融乐下怀，况且她也好久没出府了。一下眉眼弯弯扑进李凌衡怀里，嗅着他雪白衣领上的淡淡清香，搂住了他的腰。

　　在她的身后，那团隐没在烛光阴影里的被褥微微隆起，隐约露出一个盒子的边角。李凌衡将视线停在那处，怀中少女身体柔软，他感到胸膛中心一下下跳动，有力而沉静，眼眸中墨色聚敛成深浓一点。

　　把齐妹子送回齐家后，高、齐两家算是彻底撕破了脸。

　　陆氏本来也怪老王不懂变通，让半条街的人都看了笑话，但老王邪魅一笑，拿出刚得到的新技能卡【甜言蜜语】，一通嘴炮不但说服了陆氏，还连带把齐大人和刚醒来的齐妹子也感动了，房中几个丫鬟纷纷感慨，此人救大小姐于水深火热的危难境地，简直可比当年长坂坡赵子龙勇救幼主，乱军之中突围，实在是忠肝义胆，勇气可嘉，这谁比得过啊。

　　于是老王成为了齐府的感谢对象，陆氏本来想让她当个闲人，连厨房的活都不派给她了。但老王坚持继续包揽做饭的活，主要是因为白吃白喝实在有点虚，因而大家对她的印象更好了。

　　【甜言蜜语】是一张用来加成话语效果的卡，使用者在陈述事件时，可以大幅提升语言的感染力，煽动性，说服力，除非你完全颠倒黑白，比如把自己说成美国总统或者刚登上月球之类的，一般情况下听众都会被感动的泪流满面，沉醉在你的语言魅力之下，认为你说的很对。

　　但这卡是有时效性的，一小时后就会失效。不过老王要的就是短期效果，她为了齐妹子忙前忙后，各种宵衣旰食，衣不解带，比陆氏还要贴心，搞得齐妹子泪眼汪汪，陆氏也被女儿洗脑，觉得老王当时一定是不得已而为之。

　　只有齐大人回到房间回过味来，心想这不对啊，我怎么把高府过来接人的小厮直接给骂走了？这不符合我儒雅随和的形象。但再反悔岂不是更没面子，还是等休沐后再和高兄解释算了。

　　这天晚上，齐双骊做了个梦。梦见最疼爱她的祖母坐在她窗前，抚摩着她的额头。

　　“阿宝，还记得小时候你最爱听的那个故事么？”

　　齐双骊掉下了眼泪，她拼命地点头，“我记得，是梅花精来报恩的故事。”

　　一个富家小姐的闺房前种了一棵梅花树，小姐长到一十六岁，年年冬天都要折一枝梅花插在发髻上，给梅花树浇水，对它说话。

　　后来小姐嫁人了，窗前也有一株梅树。婆婆对她不好，小姐再也没有心思照看梅花了。她怀了孩子，却不幸难产，快要死的时候，看到一个漂亮的女子走进房内，端给她一碗水，水里有梅花的香气。

　　小姐喝下那碗水，孩子生了下来，是一对龙凤胎。丈夫待她更好了，婆婆也不再刁难，小姐儿女双全，生活的幸福如意。窗前的梅树却枯萎了，只不过没人在意。

　　有一天夜里，小姐做梦梦见当年救她的女子再次出现，笑着对她说，自己是梅花所化的精怪，因蒙她气息滋养，甘露浇灌，特来报恩。那碗水里就是梅花的精魂，没有了精魂，她也不能再维持人形，只能权且入梦，最后相见一面。

　　“今世尘缘已尽，来世稠人广众之中，也许还有一二擦肩的机缘。”

　　齐双骊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醒的，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做这个梦，只摸到枕头冰凉，脸上一片泪水。

　　天蒙蒙亮，清光透入窗纸，远处掠过鸟的啁啾鸣叫。

　　她爬起来，胃中一阵恶心，忍不住伏榻干呕起来。

　　高家听说齐双骊有了身孕，自然欢喜，再三派人把人接回来住。陆氏想着女儿有了孩子，态度也软和了，劝着她回去。

　　齐双骊擦干了眼泪，问：“李融欣呢？她去哪了？”

　　陆氏嗔怪道：“你这丫头，都是有身子的人了，不惦记着肚子里的孩子，总惦记一个外人做什么。她今早出门去了，说是去采买些时鲜的果子，还有你爱吃的‘陈家从食’的酥馕，我还托她再买两匹湘云轩新出的蜀锦，现下正好用的上，现在还没回来呢。”

　　齐双骊点点头，她感到心乱如麻，却不是为孩子，不是为高家，而是为梦里祖母的声音，梅花精对小姐说的最后那句话。

　　她说，我这一生是为你而来的。

　　眼泪忽然就夺眶而出，模糊了锦被上的鸳鸯绣纹。

　　院子里阳光正好，天已经大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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