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以西的城堡

　　钟意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吸引美女的体质。她为数不多的好朋友夏雨楠和许攸宁都是一等一的大美女。夏雨楠气质更硬一些，美得让人无法逼近，许攸宁则甜美温柔，沁人心脾。

　　钟意高中时与夏雨楠厮混，大学又与许攸宁形影不离。回想时也不禁感叹自己勇气可嘉，平常素面示人的样子，是怎么有勇气站在这俩大美女身边的。

　　其实她五官清秀，身材高挑，气质清冷，自己一个人走在路上时也能引来不低的回头率。但一旦跟真正的大美女站在一起，她的清秀素雅瞬间被那团耀眼的光芒吞噬掉，再没人能注意到她了。是啊，谁会注意被太阳炙烤过的水渍呢？

　　久而久之，她意识到了这点，反倒更愿意与她们在一起，那是一种自得其乐安之若素的隐匿，又像是平白多了一道护身符，何乐而不为呢？

　　她跟夏雨楠相熟是因为两人是高中同桌，占了天然的地理优势。但是怎么跟许攸宁关系这么好的呢？理论上讲，她跟夏雨楠更像一类人，而许攸宁精致优雅，讲话细声细气，与她也不是同一个宿舍的，俩人怎么就好起来了呢？脑海里仿佛早没了印象。

　　正想着，许攸宁过来把行李箱搁置在一边，上前来圈住了钟意的脖子，声音亲昵：“钟钟……”

　　钟意紧紧抱她一把，说：“宁宁，你又瘦了？”

　　“是吗？最近在练瑜伽，有那么明显吗？”许攸宁离开她，低头看看自己。

　　“是呀，越来越美。”钟意拉过许攸宁的行李，胳膊搭在她的肩膀上说，“走呀，晚上想吃什么？终于轮到我请你这个大老板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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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餐吃的日料自助，钟意暗暗后悔之前垫肚子的那杯方便面，不过见到许攸宁实在高兴，胃口也好了起来，使使劲估计可以吃回本钱。

　　“你还在Mface吗？”许攸宁用湿纸巾仔细擦拭双手，淡紫色的指甲莹润淡雅，配上她那白皙如葱段的手，说不出的养眼。

　　“在呀，不然能去哪儿？”钟意已经吃上了。

　　“杜衡的新闻搞得那么大，你们领导就没给你点奖励？太不够意思了。”

　　“嗨，别提了，我现在啊，能安然活下去就阿弥陀佛了。”钟意想起那个“娘娘”，心里不禁一凛，看着刺身盘里升起的白色冷气，一下没了胃口。

　　“钟钟，我总觉得你屈才了。”许攸宁边吃边说。

　　钟意“噗嗤”笑了出来：“我还屈才？我有什么才华啊。”

　　许攸宁不吃了，手握着筷子杵在下巴边，头略歪着盯了钟意几秒钟，说道：“你上学时的专业课多好呀。”

　　“哎，上学时那点成绩算什么呀，我只不过多学了几年画画，沾了一点光，后来又不做广告，全还回去了，人也被这个残酷社会打回了原形。”

　　“不如做回广告？”许攸宁试探。

　　钟意赶紧摆手：“你知道我选这个专业都是被逼的，还做回去？饶了我吧。中国广告事业就由你和白远风这样的大神发扬光大了，我们这些叛徒负责给你们鼓掌助威。”

　　许攸宁笑笑不再提这事了。

　　上学时，或许是样貌遮掩了实力，许攸宁在专业上并不显山露水。谁知大学一毕业，她就捧回了戛纳广告节的大奖，直把众人惊掉下巴。要知道，戛纳广告节的大奖，这么多年来，不要说他们学校，就连国内都没几个人能拿，那可是广告界的奥斯卡啊。

　　从此，许攸宁在广告界风生水起，青云直上，现在自己开的广告公司已经跻身本土广告公司TOP3了。

　　此次国际广告大赏轮到北京，她是带队来参加的，可见手下精锐济济。几年的广告生涯为许攸宁披上了精干气质，加上精心保养的头发和皮肤，整个人熠熠生辉的像橱窗里的模特。

　　不知怎的，钟意想起了白远风，他也入围了比赛，但是单枪匹马，势单力薄，跟许攸宁的气势完全没法比。

　　同窗四年时，同学之间是看不出太大差距的，一旦步入社会，便被一双无形的巨手捏来搓去，扛得住的愈发坚韧，扛不住的便走了形。短短六年，同学间的境遇可谓天差地别。

　　她暗暗叹口气。

　　“对了，聚会你还去吗？”许攸宁突然问起。

　　钟意还没从刚才的怔忡中回神，本能地愣了一下，赶紧回道：“去看看呗，难得聚一次。”

　　“是吗？”许攸宁表情耐人寻味，“那我也去。”

　　钟意没注意到似的：“去吧，你这大美人儿，不知道多少男生想要再睹芳容呢。”

　　“带你男朋友去吗？”许攸宁眼睛里满是试探和促狭。

　　钟意猛然想起之前在阳台与许攸宁聊天时，差点被她发现763在场，看来是让她存了疑心。

　　“我哪有什么男朋友啊。”她忙不迭否认。

　　“真的假的？那次跟你聊天明明听到你跟人说话。”

　　763为什么不把宁宁记忆消除？难道隔着手机屏幕无法作法？想起他，钟意有点落寞，有些懒懒地说：“我倒希望有。”说完自己也吓了一跳。

　　“怎么？想找男朋友了？”许攸宁笑了。

　　钟意赶紧掩饰自己的失态，低头夹起一片刺身说：“哪有？”生冷的触觉从口中一路滑到胃里，阴冷无比，让她的食欲又降了几分。

　　看来今天是吃不回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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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许攸宁分别后，她缓步走在路上，看看月亮想想心事。她不想承认今晚被许攸宁的成功气势刺激到了，或者说更多是对自己的失落与失望。

　　毕业以来，她像跌进了一个腌咸菜的大罐子里，往这儿撞撞，向那儿探探，还没找到出路便泄了气，落进咸菜汤里被腌制的奄奄一息毫无生气。

　　为了逃离广告选择了媒体，又从社会新闻跳到了人物特稿，她发现自己对媒体的兴趣也是寥寥。她不像小白，18岁起就立志做广告人，虽然现在仍没混出头，可是广告仍是唯一能将他点燃的星火。还有夏雨楠，高中就计划读哲学博士之路，因为她知道自己对虚幻的意识的形而上的东西感兴趣，不管过了多久都能在里面找到光。更重要的是，他俩在不计后果地坚守着，这种胆魄钟意是没有的，她擅长对命运早早地说“算了”。

　　她更不像许攸宁。虽然宁宁在大学时成绩一般，可是会利用资源，总能找到人帮她，做什么事情都像不费力气一样。在柔弱的背后，藏着一股劲儿，永远目标明确，永远相信自己。

　　更不用说杜衡了，如果他也算是她朋友的话。他是那种最最坚定的人，为达目标不惜一切手段，甚至不惜打碎重来。无需跟杜衡比才华和天赋，只比勇气或毅力，又或是耐力，她早输的一败涂地。

　　白远风和夏雨楠站在理想的站台上，等待搭救他们的火车。杜衡和许攸宁则早就买好了现实的火车票，目的明确绝不回头。可是自己呢？往哪走都下不定决心，理想够不着，现实看不上，便落得现在这般心虚和焦虑。

　　月光铺在面前，亮白亮白的，照着她走到了分岔路口。她凝神思索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颓丧的？不是不羡慕别人的成功，只是不知道如何去做，就用懈怠和放弃紧紧将自己包裹起来，以使失败的姿态不至于那么难看。有时看着小白一腔热血泼在梦想上，却被现实打的浑身透凉时，她是一边惋惜一边暗暗为他感到难堪的。

　　正在这时，手机铃声响了，一看，正是小白。

　　“老钟，干嘛呢？”电话那头他的声音有些懒懒的，估计关在病房里太无聊了。

　　钟意当然不能说正在复盘自己和小白的失败人生，只好迂回一下：“你猜我今天见到谁了？”

　　“谁？”

　　“许攸宁，大美女，还有印象吗？”后面这话当然是白问，虽然许攸宁毕业后没有留京，回了H市，但她的美貌和传说绝不会让同学遗忘的。

　　“美女呀，我当然记得。”他接着问，“她今晚来的？”

　　“是呀，刚跟她吃完饭。”钟意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小白，“你知道吗？她的公司可厉害了，今年入围决赛的就有三个作品，比4A公司还多。”

　　“那又怎样？我一出手，谁都不是对手。”小白满不在乎地说。

　　真不知这股自信从何而来，钟意只好说：“我只是提醒一下你。”

　　“你们……都聊什么了？”他补充道，“她没担心我的威胁吗？”

　　钟意尽量不让自己笑出声：“哎，有时候真觉得你像个骑士。”

　　“什么意思？保护公主的骑士？”

　　“不是，是斗战风车的骑士。”钟意叹口气，“你不知道，宁宁现在多成功，整个人散发着一种从容的气质，仿佛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当然了，她在学校的时候也是这样，只是现在更明显了。”

　　小白没接话，反常的沉默。

　　钟意看着月光下自己的影子说：“我真觉得我们挺失败的，毕业六年了一事无成，明明在学校时大家都差不多，怎么现在就差别那么大呢？”

　　小白在那头沉默几秒说：“我没觉得我失败。真的，老钟，你等着。这次广告大赏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不，是拿回早该属于我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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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远风挂了电话后，躺在床上，月光从窗外照了进来，旁边床的病友已经打起了呼，他只盯着手机屏幕发呆。屏幕黑屏，他摁一下开关键，屏保画面一闪而过。

　　那是一张图片，画面上一把斧子深嵌进树干里。顷刻，手机再次黑屏，他再点开，目光捕捉再次一闪而过的画面。如此来来回回，反复无数次，他目光幽深，只是盯着看。

　　六年了，它藏的很好，但他不应该再让它藏在影子里了。这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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