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以西的城堡

　　钟意的脑子现在转的有点迟钝，她知道这是酒精的效果。身边已经歪着三罐空酒瓶了，她也有些想歪，果然一个恍惚，差点倒在763的肩膀上。

　　“你喝醉了。快回去休息吧。”他不无担心的看着她，为她准备这个天台之夜前，他可没想过这个后果，看着她越来越迷离的眼神，一时手足无措起来。

　　“这只是微醺，微醺！”钟意强调，指着763的鼻子说，“你别想耍赖。”

　　“我耍什么赖？”他有些迷惑了。

　　“该你了，该你讲一个你的笑话了。”

　　“还来？”

　　钟意眼神迷离地点点头，763有些哭笑不得，看来今晚是没完了。

　　“像你那种笑话是不会发生在我身上的。”他说。

　　“我不信，你们解愿者平常不会聊天吗？也不会竞争、争吵、嘲笑吗？”

　　763想了想说：“好像没有过，我们确实没你们这么强的情绪交流。”

　　“真可惜，难怪你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你们那里也太无趣了。”说完她又要喝酒，被763把啤酒罐夺下来。

　　“别再喝了。”

　　“我又没醉，”她没抢回来，失败后看着763说，“你们那里也没有酒吧？”

　　他把抢下来的啤酒轻轻放在自己身侧，摇了摇头。

　　“不用说，也没有美食，没有音乐，没有电影，没有体育，没有小说吧？”

　　763又摇了摇头，确实，他们那里没有这么多人类繁杂的东西。那些东西只能在这颗星球才能见到，这也是大部分人宁愿做辛劳的解愿者，也不愿意回到后方去做舒坦师父的原因。

　　很多师父在给他们上课时，都不无怀念的讲起人类丰富的艺术和躁动的情感，那是昳城绝对没有的东西，也不允许存在的东西。

　　他笑着对晕乎乎的钟意说：“但是，我们有童话，跟你们的差不多。”

　　昳城和地球同时拥有的，便是童话。毕竟，故事才是一切的开始。

　　钟意睁大眼睛：“哇，你们也有童话？什么样的，给我讲一下。跟我们的一样吗？”

　　763无奈笑了：“形式一样，但是内容肯定不一样啊。”

　　她听后思索一下，眼球一转，嘻嘻一笑：“如果你把昳城的童话告诉我，然后我再集结成册，出一本书，岂不是要发大财了？”

　　763真想举手投降，她怎么什么事都能联系上钱呢，而且还是在这样迷醉的情况下。

　　钟意看他没回答，赶紧催促：“讲一个看看，快呀，讲一个嘛。”最后一句话竟然有点撒娇的意思，但是她在微醺中，所以没有发觉。

　　763当然感觉得到，一股电流从他左侧传导到右侧，他的心又开始扑通扑通跳起来。

　　为了避免尴尬，他清清喉咙，说：“我讲一个简单的吧。”

　　钟意眨巴着大眼睛，兴奋的点着头，示意他讲下去，整个样子像一条小狗。

　　763轻轻移开眼睛，望着远处灯光，回想很久前听过的那个童话。

　　从前，有一个很大很美的湖泊，叫做目湖。湖水是淡绿色的，非常美丽。湖里鱼虾成群，水草丰茂，吸引了大批的鸟儿来此地扎营。鸟儿们每天迎着太阳歌唱，迎着白云歌唱，对着湖水歌唱，向着星星歌唱，歌声成为目湖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可是有一天，负责勘察水位的鸟儿宣告了一个可怕的消息，据它观察，湖水这几天来，正在慢慢减少。大家开始惊慌起来，但惊慌是无济于事的，湖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浅，绿色也越来越淡，水里的鱼虾纷纷死去，鸟儿能喝到的水也越来越少。终于，湖水干涸了。

　　鸟儿快活不下去了，它们派信鸟去打听原因。信鸟很快带来一个令人恐惧的消息，据说在一万公里以外的地方，住着一个女巫，她用魔法将目湖的水吸走，储存起来，用以清洗她那双绿眼睛。

　　大家气愤不已，信鸟又说，只有把她的眼睛啄瞎，法力消失，目湖自然就会回到大家的身边。可是派谁去呢？大家将目光投向雪鸟。雪鸟全身雪白，长着三双翅膀，三只尾巴，扑闪一下就能飞百米，是飞的最快最远的鸟。

　　雪鸟接受了使命，独自飞向天空，去找女巫寻仇。

　　它飞了三天三夜，来到一片草原，草原上有个牧民正在放羊。它问牧民：“你能告诉我绿眼女巫住在哪里吗？”牧民说，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雪鸟问，什么条件。牧民说，我要你一只尾巴。雪鸟想了想便拔下一只尾巴给了他，他指出方向。

　　又是三天三夜，雪鸟飞到一片森林，遇到一个樵夫。樵夫也索要了一只尾巴，才告诉雪鸟飞往绿眼女巫家的方向。又是三天三夜的飞行，雪鸟因为只剩下一只尾巴，飞的有点吃力，但是它仍咬牙坚持，终于，眼前出现一片沙漠。

　　“钟意，你在听吗？”

　　“嗯。听着呢，”她眼神有些迷离，“后来雪鸟又遇到了谁？”

　　763低头看她，笑了一下，继续讲：“后来，雪鸟飞到沙漠中，遇到一个穿白裙子的仙女……”

　　钟意打断他，声音有些含混：“仙女也要了它一只尾巴，然后告诉它最后的方向。最后，雪鸟打败女巫，目湖的水重新回到鸟儿天堂。”

　　她说完伸开双手，圈住763的脖子，问：“对不对？”

　　763紧张得不敢动，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一时开不了口。

　　钟意离他更近了，声音软绵绵地说：“763，今天晚上我好开心，谢谢你。”

　　“嗯。”他含糊回答。

　　她微眯起眼睛，视线在763的脸上扫过来扫过去，像轻柔的羽毛让他的心发痒。忽然听到她“噗嗤”一笑说：“763，你就是雪鸟吧？”

　　没等他回答，她说道：“我一早就觉得你像一只大鸟，千里迢迢飞到我身边，嗯，还是雪白雪白的那种干净的大鸟。你看你的鼻子，又高又直，像鸟的喙。”说着说着，自己也觉得不对，摇摇头，“不对，鸟喙是嘴，鼻子是鼻子，我弄错了……”

　　她一面前言不搭后语地说着话，一面将763向自己拉得更近。763呼吸急促，听到自己心跳如鼓。

　　“你怎么啦？”钟意微微蹙眉看着他，“这样看你可真帅，我说过你帅吧，好像没有，不过你真的好帅呀。”

　　说完她定定地看着763，头向一旁侧歪，红润的嘴唇微微翘着，整个人有点摇晃。

　　763好像也听到她的心跳，加上他的心跳，像是有人在他耳边敲起震天响的鼓来。于是，便在这凌乱的鼓声之中俯下身，他的唇轻轻覆上了她的嘴唇。

　　原来这就是啤酒的味道，真的让人容易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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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具体内容已经在脑中消散了，只记得一只通体雪白的鸟在空中盘旋着飞，她就去追。每到快追上时，那鸟便飞得更高一些，等她停下喘息时，鸟又反转回来，停在半空中等着她。后来到底有没有抓到那只鸟她已经不记得了，等她醒时，余留的除了那只翻飞的白色鸟儿，还有微微的头疼眩晕。

　　她起床，喝水，洗澡，往脸上拍拍打打地涂抹护肤品，同时在一片白色的混沌中试图恢复昨晚的记忆，可就像在梦里抓那只白鸟一样，一无所获。

　　直到她看到放置在桌上的几袋卤味和两罐啤酒，脑中似有微光闪过，只如萤火般微弱而短暂，转瞬即逝。

　　她略微沉思，清清嗓子，声音不大不小不疾不徐地念到：“天不灵，地不灵，763快显灵。”

　　一股清风从外贯穿而过，她向阳台看去，763已然站在阳台栏杆边望着她。

　　“我问你，这些啤酒和卤味是怎么回事？”她几步跨出门，站在763面前，一手举着零食，一手举着啤酒，刚洗过的脸在晨光下薄透明亮，散着的发丝被风吹动轻轻飘扬。

　　看来她真的忘了昨晚的事。他有点紧张地观察她的脸色，看不出什么异样，心里偷偷松了一口气。

　　“让前台送上来的。”

　　“谁让前台送的？”

　　“你。”

　　“我要这个干吗？”她瞪眼。

　　“这是你的晚饭。”

　　“我……我昨晚吃的这些？”

　　763点点头。

　　钟意皱眉想了许久，突然大叫：“啊！一共订了多少？从酒店里买这些很贵的，我要是吃东西为什么不去超市呢，怎么可能从酒店买？我脑壳一定坏掉了，挣钱多不容易啊……不知道还能不能退……”

　　她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脸上满是懊恼，实在想不通一向节俭的自己怎么会这么烧包。那个郑老板一定乐开花了。

　　她转身走入房门，扑通趴在床上，心里默默计算大概花了多少钱，算完以后感受到了心脏在向外喷涌流血。或许这就是心痛的感觉吧。

　　没想到763并未随着进来，她坐起身，探头问：“你怎么不进来？”

　　763说：“我要去执行任务了。”

　　“有进展了？”她站起来。

　　“快要结束了。”

　　“啊，是吗？”钟意边问便向外走，走到门外，发现阳台已空无一人。

　　“真是奇怪，一会热一会冷的，不知道哪里惹到……”她悻悻转身，突然脑中有些画面闪过，宛如一只白鸟极速飞掠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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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为什么对人家这么冷淡？”令狐忘头朝下，一只脚勾在竹枝上，枝条被压得弯垂像个鱼竿，钓着他这条大鱼晃晃悠悠。

　　763仰头看他，两人眼睛对视。令狐忘促狭地继续问：“你们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搞得你这么心神不宁。”

　　“我没有心神不宁。”763不去理他，向林外走去。

　　令狐忘“嗖”的一声飘下，与他并肩而行，还不忘贫嘴：“行啦，我还不知道你。摆着个臭脸一看就是有心事。到底怎么啦？需不需要我这个过来人给你开导一下？”

　　“你这个过来人有任何成功的经验吗？还不是入了省闭阁。”763继续向前走。

　　“不入省闭阁怎么能遇到你呢？咱俩这关系在地球叫狱友，那可是有革命情感的。”

　　这么不吉利的事他竟然也能津津乐道，不知是乐观还是天真，763无语叹息。

　　“哎，”或许叹息能传染，令狐忘也重重叹了一口气，“其实那个钟意确实挺不错的，只可惜我们是解愿者。”

　　“你不用总提醒我。”

　　“我不提醒你？我不提醒你你都快陷进去了……”

　　763突然顿足，令狐忘差点撞到他身上：“喂，停下也不说一声！”

　　763没理会他，盯着地面看，地上一大块草皮缺失，露出的新土蓬松，一看就是刚埋上的样子。他踩踩周边，又绕了一圈，说道：“还好，不是他故意的。”

　　他之前怀疑郑老板为了赚钱故意挖出一个洞来，让钟意掉下去捞一笔。经过查看，确实是因为土质疏松造成垮塌的，不是人为。看来郑老板还不至于利欲熏心到这种地步。

　　“谁故意的？”令狐忘不明所以，也盯着地面看。

　　“你的许愿者。”763回身看着他说。

　　“什么……许愿者？”令狐忘睁着大眼睛眨巴眨巴的。

　　763一伸手：“拿来。”

　　“拿来什么？”

　　“许愿铜尺。”

　　令狐忘一看瞒不过了，说：“哎，你真是太狡猾了，永远瞒不过你。”

　　说着，他的手中空中虚抓一下，两柄浅金色铜尺便在手中。

　　“我这还不是想让你多玩几天，别那么着急把任务干完，干完了不就没办法跟钟意在这山清水秀间好好玩耍了吗？”

　　“你是自己想玩吧。”

　　“你不要告诉我你现在才知道咱俩是联合任务？”令狐忘不服气。

　　这话打到了763的七寸，其实他早就知道了，郑老板能看到他，也早就知道了，令狐忘的任务也与他的任务有关。可是他在看到令狐忘来了之后仍没有戳穿他，继续同钟意闲适地“调查”他早已猜到的真相。

　　理由很简单，他突然不想任务那么快就结束。

　　令狐忘没有继续戳穿他，只嘿嘿一笑，一边把其中一把铜尺递给763，一边说：“你说咱俩多倒霉，又是联合任务。”

　　昳城收集到的愿望中，有些愿望双方意向是一致的，或需要共通合作时，会被归类为联合任务。这一次，763和令狐忘被分到了联合任务，他们共同对两组任务的许愿者负责，也对两个许愿者可见。这就是为什么郑老板也能看到763。

　　一般情况下，解愿者不太喜欢办理联合任务，与别的解愿者合作，会大大增加时间成本和沟通成本。还好，763和令狐忘已是老搭档了，这类愿望对他们来说并不复杂。

　　763拿过铜尺，和令狐忘的摆在一起，两个丝丝牵连的愿望便现于眼前。

　　“我想见到哥哥。冯羽翔。”

　　“我想见到弟弟。郑鳞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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