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以西的城堡

　　从警局出来后，已是清晨。

　　冷面男站在她面前，不说话也不动。

　　钟意知道，这是要她给个说法。毕竟人家救过自己，如果再违背约定不给人当那个什么“协助者”，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况且，小白和小偷都被清除了关于这个人的记忆，知道这个什么解愿者的人，只有她了。

　　“必须是我？”她仍在做最后的挣扎。

　　“必须是你，你是被昳城选中的，其他人也看不到我啊。”冷面男说话的语气让人不爽，好像说的像是被选中的什么天之骄子之类的。

　　看来很难逃过了，如果不答应，这个人不知道会跟着自己到什么时候。

　　“很难吗？必须要我出马才能搞定？”她问。

　　“不难，只要按我说的做就可以了。”

　　“怎么做？你们到底是怎么个解愿法？需要开坛施法之类的吗，我可不懂。”钟意习惯性地推卸责任。

　　“很简单，调查，然后帮忙。许愿者想要什么，就帮他们实现。”

　　“不需要我出卖色相吧？”说完，她还露出嫌恶的表情。

　　没想到这句话的威力竟这么大，面前的冷面男瞬间露出疑惑茫然而又震惊的表情来，他微张开嘴，“啊”了一声，与之前高冷臭屁的样子判若两人。

　　钟意看他的样子，直想笑，便挥挥手，好似很大气地问道：“要多久？”

　　“很快，最多一个月。”

　　“一个月？”这也太久了吧。

　　“对，四个任务，一个月算很快了。”冷面男说的很轻松的样子，就像在邀请她打场乒乓球似的。

　　谈判半天，好像对方并没有让步。她决定走一步看一步。

　　昳城？他再神通广大，不也在地球的地盘吗？而且，看他的行为作法，没有威逼也没有利诱，就这么眼巴巴不厌其烦地劝服，想来也没什么更大的危害。

　　想到这里，钟意腰杆挺直了些，迈步朝前走去。

　　“虽然你说任务由今天开始，但是呢，鉴于昨晚我一夜没睡，今天得回家好好补个觉，明天再说吧。”她厚着脸皮说，没有回头看那个人。

　　“可以。”

　　哇，这么爽快。钟意不由看了他一眼，他已经跟了上来，并肩走在她左侧，带来一股清凉。

　　这人看起来挺老实的，起码比地球上的坏人强得多，应该不会对我做什么不利的事情，让他跟着也没什么坏处，毕竟人家神通广大，又能飞天又能隐身……

　　突然，她脚步一顿，惊呼出声，然后猛然转头，以致差点撞上冷面男。

　　他站定，不自然地后退一小步，看她瞪大了眼睛正盯着自己，只好开口问：“又怎么了？”

　　“你、你……”她结结巴巴地说，“你能隐身，那我洗澡的时候，岂不是会被你看光？”她说完捂住嘴巴，对这一发现深感惊恐。

　　冷面男脸上一副无语表情，但事关名誉，也只好耐心解释：“我没有偷看别人洗澡的习惯。”

　　“你发誓？”

　　“我发誓。再说，我为什么要看你洗澡？”这个问题实在让人莫名其妙。

　　钟意对他的态度竟有些不满。这是什么意思？不屑于的意思，还是看不上的意思？

　　哼，总是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

　　她又问：“那你有没有偷看我上厕……”还没说到一半她就住口了，那画面实在难以想象。

　　冷面男瞪大了眼睛看她，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

　　钟意有点尴尬：“好啦好啦。相信你没那么变态。”

　　“变态？”

　　他打量钟意，腹诽道：你才变态好吗，我在这里工作几十年，没有一个许愿者或协助者问我这样无礼又无聊的问题。

　　钟意也觉得自己恐怕想多了，正要转身继续行路，突然又一个新问题闯入她的脑中，还未细想，已经脱口而出。

　　“你们那个什么昳城的人天天在的地球闲逛，那人家夫妻之间的事情岂不是也被你们看光光了？”她露出难以启齿的表情，虽然早就把问题启齿了。

　　冷面男的表情瞬间凝固，他彻底败了，真是头一遭遇到这样的协助者。他有种不好的预感，这次的解愿不会太顺利。

　　“我们对人类的其他事情不敢兴趣，只管解愿。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哦，好吧，你保证，你任何时候都不会……就是，做那些见不得光的事？”钟意不放心地追问。

　　“不会。”他冷冷答道，“没兴趣。”

　　钟意满意地点头，转身走去。

　　“除非任务需要。”身后传来他的声音。

　　走在前面的钟意踉跄了一下，惊讶回头，发现他正面不改色地经过她身边，昂首朝前走去。

　　云淡风轻地将了她一军。

　　钟意本想追上前去跟他辩白，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公交车站牌上的巨型广告吸引了她的目光。

　　一个极为俊美的男子正含笑望着她。他脸庞白皙透亮，浅栗色头发，双眸含水，鼻梁秀气，嘴巴粉嫩，简直比女人还要漂亮精致。

　　正在这时，手机响了。她的眼睛不离广告牌，接起了电话。

　　“喂，钟意，给你介绍个活儿，干不干？”那边一个女生的声音传来。

　　“悠悠啊，怎么了？”钟意问。

　　“我不是给膨胀电影公众号写稿吗？明天有个电影发布会我去不了，你帮我跟一下，报酬跟以前一样。”

　　钟意想到答应那个冷面男的任务也是明天开始，正在犹豫，电话那头又说话了：“知道明天是谁的电影发布会吗？”

　　“谁？”

　　“杜衡！”

　　杜衡？！钟意抬头看向广告牌，上面的杜衡正含笑望着她。

　　“别跟我说你已经移情别恋了，我知道你是他的铁粉才把机会给你的。怎么样，去不去？追星挣钱两不误。”

　　“好，我去，你把地址发我。”钟意答。

　　“马上马上，我就知道，为了杜衡你什么都可以，哈哈。”

　　挂了电话，钟意盯着面前的广告，海报上写着“时间的影子暑期上映”等字样，原来他的新电影要上映了，难得低调那么长时间，终于露面了。

　　不知何时，她才发觉身边站着一个人，侧目一看，正是冷面男。他也正看着广告牌，脸上还是一副看不出表情的表情。

　　钟意心想，刚才不是走远了吗？怎么又撤了回来。

　　她清清嗓子，说：“那个，我刚才接到了一个紧急工作，明天有个采访，恐怕没时间执行你的任务了。”

　　那人终于侧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没有表情地说：“嗯，知道，你在杂志社外面接的工作。”

　　这话犹如炮仗把钟意炸得跳起来，她用手指着冷面男说：“你、你……你偷听我打电话。”

　　那人比她高不少，低头侧目看着她的手指头，又抬眼说道：“彼此彼此，谁教你出尔反尔恩将仇报。”

　　出尔反尔恩将仇报？这是哪出？钟意想了想，不禁有点脸红。自己确实有点过分，每次都找借口将他的任务拖了又拖。

　　她赶紧辩解：“我明天真的有工作，我们人类也是需要工作挣钱的，我不能为了给你完成任务，自己喝西北风去。”

　　“我没说让你推掉明天的工作。”他看着她说，有种居高临下的淡然。

　　“那怎么完成你的任务？”钟意心想，不会要加班吧，好惨啊我，这算是打两份工吗？

　　那人蓦地伸出手来，在钟意面前划过一道弧。

　　那只手在她眼前划过，离她那么近，手指的形态清晰可辨，修长却又骨节分明，然后，漂亮的食指轻轻落在旁边的广告牌上。

　　钟意有些慌神，仔细辨认，才发现他的手指正点在杜衡那张俊美的脸上。

　　他说：“我的任务就是他。”

　　钟意这才回过神来，瞪大了眼睛，叫出声来：“他？杜衡？！”

　　冷面男看她惊诧的表情感到好笑，又赶紧敛住，恢复高冷的样子，说：“对，杜衡就是我的第一个许愿者。”

　　“许愿者？”

　　“和你一样，也能看到我。我是专程为他来实现愿望的，正好由你来协助。”他想这样解释，她应该能听明白了。

　　钟意看看杜衡的海报又看看面前的冷面男，语无伦次起来：“可、可是他怎么可能有愿望？”

　　“他为什么不能有愿望？”冷面男的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来。

　　“他是杜衡啊。”钟意怔住了，喃喃道。

　　杜衡，一直以来就是“什么都有了”的代名词。

　　他作家出身，年少成名，才华横溢，现在才二十多岁，却已红足十年了。他所写的11部小说和散文累积畅销上千万册，刚刚制作完成第4部电影，之前的电影票房都进入年度前十。

　　除此之外，他还在网络文学兴起之时创办若衡文学网，笼络一批写手大神，手握众多大爆IP版权，每年都能以文化明星的身份登上富豪排行榜。况且，他还那么帅，精致的五官不输男团成员。

　　别人想要的容颜、成就、才华、幸运他唾手可得，还能有什么愿望呢？

　　海报上的杜衡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钟意一时恍惚。

　　“他许的什么愿？”她问。

　　“现在还不知道，我们要先去查。”

　　“我实在想不通，难道他也会求而不得吗？”钟意略歪头看着杜衡那张俊美的脸。

　　旁边竟然传来轻笑，她转头去看，捕捉到来不及掩饰的笑意。

　　冷面男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对她说：“只要是人，都会有求而不得的愿望，这有什么好稀奇的？难道你没有吗？”

　　钟意默然。

　　他转过身去，面朝马路，钟意也随他转身望向人流。

　　汽车呼啸而过，电动车、自行车，走路的行人……匆匆从眼前掠过，无人停留。

　　“你信不信，从你面前经过的每个人都有愿望，都有求而不得羡慕嫉妒，都有无限悔恨和身不由己。”他说。

　　钟意茫然看着前方，听到旁边传来声音。

　　“你们人类是制造愿望的好手，别小瞧了谁，谁没有愿望呢？”

　　人类通病第一条——也是一切的原点——每个人都有愿望。

　　每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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