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以西的城堡

作者:赵普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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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昳城来客


      “蝶城?是……什么地方?”好陌生的名字,钟意在大脑中迅速回想初中地理有没有学过哪个省份有这个城市。

      对方又沉默了稍许,他眼神向下,看起来像是很认真的样子,估计斟酌怎么向钟意解释他的家乡。

      此时的一秒钟也是让人焦躁和紧张的,她想这人怎么说话磨磨唧唧的,要死要活也不给个痛快,全然忘记了自己在几分钟前吓得魂飞魄散。

      将要失去耐心的时候,面前这人开口了:“昳城不在这里,它……离这里很远。因为地理方位在太阳西边,所以被称为昳城。”

      太阳西边?钟意听到这话,不自觉地抬头向窗外看去。窗帘紧闭,不需要看她也知道外面正是晚上,哪有什么太阳。

      她正琢磨“太阳西边”和“离这里很远”是什么意思,对面那个人又开口了:“我现在给你解释,希望你听完以后不要质疑也不要害怕,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

      三分钟后,钟意大睁眼睛,双腿发软,缓缓靠着门坐在地上。

      他说昳城不在地球上,大致方位在太阳的西边,钟意也不用知道太多,反正也去不了;他说他们昳城人主要是收集地球上人类的愿望,筛选之后,为幸运者实现愿望,这叫解愿;他说在解愿过程中偶尔需要协助者,钟意很荣幸地被选中了。

      这、这、这是什么天方奇谭?她想,他为什么不说自己是连环杀人犯,是诈骗组织头目,或者是推销气功的,任何一个理由都比这个靠谱吧?

      “我、我……很愿意相信你说的那、那些话,可是你说你不是……人,那你到底算什么?神仙?妖怪?还是天使?魔鬼?”钟意感到荒谬又无助,索性一口气问了出来。

      “都不是,我是解愿者。”

      “解愿者?”

      “对,派到地球来的昳城人叫解愿者,专门为你们地球人实现愿望。”

      “啊?对不起,我、我没有不相信的意思哈。”她又晕眩又紧张,说话结结巴巴。

      “你们人类过生日许愿,在庙里许愿,升职考试前许愿,甚至在走路、喝水、照相时都要许愿。你们无时无刻无时地制造愿望,有没有想过,这愿望是向谁许的?又由谁来达成?”

      她现在知道了,这人不是神仙,不是妖怪,更不是什么天使和魔鬼,这就是个神经病!还是个身怀绝技的神经病!

      她欲哭无泪,感觉再被这么个神经病折腾下去,自己都快成神仙快成妖怪快成天使快成魔鬼了。

      想到这里,她颓然坐在地上,已经完全放弃抵抗,全部气力尽数耗尽,竟然哭出声来。

      对面那人眼神黯淡一瞬。

      他站在落地窗处,和钟意各自把持客厅的两端。他静静看着她坐在门边,两条细长腿往前伸着,一只手掩住眼睛,另一只手垂在身侧,两眼望地,明亮眸子里划出一道泪痕。

      他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又是这样,每次寻找协助者时都得吓软几个。因此,他们都把协助者当做自己的克星,轮到谁需要协助者了,那人一定要哭丧好几天。过往的经验表明,需要协助者的任务大部分都失败了。

      因为这里的人实在是太胆小,又太……狭隘。他心里默念,人类通病第46条——人是懦弱的动物。

      他们宁愿相信有神仙妖怪天使魔鬼,也不相信有能帮助他们达成愿望的解愿者。而昳城,说实话,也一直没有让协作者顺利配合的机制。

      当然了,这些他都不担心。作为最优秀的解愿者之一,即使遇到难以配合的协助者,他的任务照样能完成。

      这次……他看看地上哭了一会儿又在发呆看着他的钟意,心想:这次也不会例外。

      他不允许例外。

      ……

      钟意哭了几分钟发现对面的“神经病”仍像根柱子一样杵那儿看着她,一句话也不说。

      她脑中一片迷茫,此刻只有一个念头,不会是做梦吧?一个又长又臭的梦?

      只能用这个来解释了。

      于是,她在那人的静默注视下,伸手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牛仔裤有点紧,触感不明显,便转移阵地往自己脸蛋上狠狠拧了下去。

      “啊!”她捂住右脸,有些窘迫又有些惊惧地抬头看向那个人。

      那人显然被钟意的举动搞得莫名其妙,嘴角微弯,竟然像要笑出来的样子。

      他竟然还敢笑!?钟意不知哪来的胆子,“噌”的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如果这是梦,那本没什么可怕的,如果不是梦,那……怕也没有用。

      想通了这一点,钟意镇定了许多。她正视对方的眼睛,甚至还往前挪了两步。

      “我刚才说过了,我是解愿者,你是协助者,我需要你帮忙。”声音仍是平静无澜。

      又是这套说辞,当我傻呀。她又往前一步,问:“然后呢?”

      “然后?我会离开。”那人面色如水泥一样平静。

      他静静地看着客厅另一端的女孩。

      在他近二十年的解愿生涯中,遇到过生活在这个星球上的各种奇葩的人事。当然,绝大多数人是看不到他的,只有许愿者和协助者例外。

      大部分时间,他们只与许愿者接触,帮其解完愿就走,再无挂碍,二者关系自然也简单得多,随便编造一个借口便可以取得对方信任,任务自然也容易得多。

      但偶尔,也会比较倒霉地轮到协助者任务,让协助者帮助解愿者来为许愿者实现愿望。这时,就麻烦得多了,解愿者必须说服需协助者提供帮助,这其中最难的是让他们知晓并相信自己的身份。

      协助者任务一般四年左右轮到一次,而他曾遇到过四个协助者。一个老人,一个中年妇女,一个小孩,还有一个刚刑满释放的男人,他们归属不同年代,但是反应却大同小异,都吓得浑身颤抖,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那个刑满释放的男人甚至直接吓晕过去。

      今天这个女生跟别人不太一样。

      她看起来好像胆子最小,却是最没放弃希望的一个,一直在想办法逃出去。因为,她根本就不相信他所说的话。

      有点棘手。

      现在的她正站在门口,佯装盘问他,双手却在背后用力。不用猜也知道她在偷偷开锁,现在应该在转动钥匙了。

      终于听到“啪嗒”一声,锁扣开了,声音有点大,她还伪装咳了一声,面不改色地又问出一个问题:“那你们都是怎么来的啊?坐宇宙飞船吗?呵呵……”

      这个问题他没回答,只觉得有点想笑。

      她跟那几个协助者真的不一样。

      突然,钟意转身推开门,向外跑了出去。

      那人站在屋内未动,持伞柄的手在背后闲适地敲了两下。

      ……

      钟意使出毕生的力气跑了出来,来不及按电梯,惊慌失措中火速冲到楼梯间,脚不沾地向楼下跑去。

      终于踉跄跑出了单元门,头都不敢回继续向前跑。

      跑了几步,她又不敢跑了。

      外面又黑又静,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脚步声,稀薄的路灯昏黄幽暗,更添几分恐怖。

      她回头看,一个人都没有人,安静的可怕。她差点忘了,现在是凌晨三点多,这个点儿哪里有人呀?

      跑的话,往哪跑呢,就算跑到大马路上,估计也没人吧。那个从天而降冷言冷面的人呢?没追上来吧。

      突然,她想起来,那个“冷面男”想要追我,完全不用跟着我跑啊,直接从她家“飞”下来不就行了?

      正踌躇间,猛然听到头顶传来啸鸣声,在凌晨的静夜显得愈发刺耳。

      她抬头一看,不禁吓了一跳。二楼和三楼间的排水管上,竟然挂着一个人,而那人一侧的手和脚已经扒上了钟意家的阳台!原来这啸鸣声来自她家。

      她家是整栋楼唯一没有封装阳台的住户,出于谨慎和安全考虑,她在阳台安置了红外线报警系统,一旦有人从外闯入,便会触发警报。

      怎么有人扒在她家阳台上,是不是那个“冷面男”?黑夜森森看不分明,她大气不敢出,紧紧捂住嘴巴,双膝颤抖。

      阳台上的那人听到警报声,明显慌张起来,赶紧退回到排水管,手忙脚乱地往下滑,一个不小心,便从二楼处摔到了地上,双手撑地,连忙爬起,一抬头,目光正碰上几米外发抖的钟意。

      这才看清他的脸,原来不是那个“冷面男”,而是个方脸敦实的中年男子。

      尖锐的啸鸣声中,钟意和这个方脸男子面面相觑,两人估计都吓傻了,呆立着不敢动弹。直到钟意反应过来,转身便跑,那中年男人旋即跟上。

      脚步声越来越近,仿佛能听到身后那人的粗重的喘气声。钟意用尽全力摆动双臂双腿,可是心脏和肺像是快要炸裂开来,几乎喘不上气了。

      越跑越慌,脚下一个不稳,竟一头朝下栽了过去。

      完了,完了,这是她当时唯一的想法。周遭的一切仿佛静止了,身体不受控制地朝前倒去,双臂前伸,眼看要扑倒在地了。

      突然耳边传来“砰”的一声,像是打开酒塞的闷闷的声音。然后,她便撞倒在一个人的身上。

      一种清冷的,熟悉的感觉将她裹住。

      呆滞几秒,她忙抬头看,面前的人正低头看着她,两人鼻尖相距不过三厘米。剑眉星目,疏淡神情,正是从天而降的那位“冷面男”。

      钟意登时呆住了,过了好久才意识到,此时自己的双手正紧紧扒着冷面男的脖子,而他一只手正搂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在……打着伞?

      突然不害怕了。

      近在咫尺的那双莹亮眼眸中,满是坦然、镇定和……羞涩?她这才意识到,两人的姿势多么暧昧,忙挣扎摆脱他的怀抱,甚至还想说“对不起”。

      谁料,那人搂住她腰的手轻轻一转,她便从他身上离开,身子轻转,背对着他,而眼前正是从排水管溜下来的那个中年男子。

      那人已经停下了,呼哧喘气,一脸惊诧恐惧,如热锅蚂蚁般前后左右环视,像在寻找着什么,又像见了鬼。

      钟意纳闷,他是看不到我吗?正想问,身旁一个黑影闪过,一切发生的太快,待她看清时,“冷面男”已经从身后移到她眼前,手中那柄长伞正牢牢将那中年男子摁在地上。

      那男子仿佛终于看到了钟意,冲着她哭喊:“求求你了,不要报警,不要告诉我老婆,我只是拿些内衣啊……”

      原来真是个小偷。

      此时冷面男正背对着钟意,昏黄路灯下的背影有种说不出的安全感,她的心终于安宁下来。与小偷相比,这位从天而降的冷面男竟是让她安心的存在。

      冷面男说话了:“报警吗?”

      “啊?”钟意这才反应过来,“哦哦,报警。”

      她拿出手机,先打开手电筒,照在小偷的脸上,那小偷赶紧捂住脸,边捂着脸边哀嚎:“求求您大发慈悲,放了我吧,下次不敢了,让我老婆知道可就完了。”

      这个时候知道要脸了,爬别人阳台上企图偷内衣的时候怎么不知道要脸。

      钟意白他一眼,果断报了警。

      “然后呢?”她走到冷面男身边问道。

      冷面男说:“等警察到来。”

      “好。”她尴尬地回答,“那个,谢谢你啊。”

      此时的两人犹如多年战友般默契,好似完全忘记刚才钟意面对他时是如何仓皇而逃。

      “不用谢我,你只需要做我的协助者就可以了。”冷面男终于把头扭过来,淡淡看了她一眼。

      钟意愣了几秒,没回答,反而低头问小偷:“哎,你能看见他吗?”

      那小偷躺在地上,“啊”了一声,然后颤颤巍巍地问:“您,什么意思?除了您还有谁啊?”声音竟然越来越凄厉,几乎像哭声。

      竟然真的只有我能看到他,钟意心想,他果然不是一般人。刚才人家又救了自己一命,搞得她左右为难:“必须是我吗?你们找不到别人了吗?”

      “许愿者和协助者是经过昳城严格筛选的,岂是儿戏。”

      两人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讨价还价时,突然听到地上传来一声哭嚎,他们低头一看,地上的小偷四肢摊平躺在地上,仰面张口大哭起来。

      这小偷也是倒霉,首先是没想到竟然有人在阳台上安置报警器,更令他想不到的是,从排水管道下来后那一系列诡异的事。比如,这女的在跟谁说话,自言自语吗?而他又为什么爬都爬不起来,躺在这里任人鱼肉?

      看着这个女的一束光照在脸上,宛如女鬼,想到自己不知为何动弹不得,他越想越怕,也不再哀求了,索性大哭出声。

      这就对了,如此诡异可怕的事情,换成我,我也哭。钟意暗想。

      突然,小偷的哭声停止了,取而代之是“呜呜”的哼唧,她转头看冷面男,那人仍是一副淡然地样子,说道:“他太吵了。”

      天哪,还能让人闭嘴,钟意心想,我还是老实点吧。

      夜里很黑很静,两人并肩而站,他持伞的右手臂就在她的左边,传来微凉的清冷气息,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安静的,均匀的,令人感到心安。

      没有人说话,等待的时间更显漫长。

      她几次试图起个话头,都被他“嗯”、“是”、“哦”地给轻易打发掉,搞得人好无趣,于是只好识趣地闭了嘴。

      不知怎么,在这样带点凉意而静谧的深夜,她突然想到了太空,外太空的幽深里,有两艘不会讲话的飞船,漫无目的地漂游。

      ……

      警车来了,冷面男收回了压在小偷身上的伞,小偷顿感身子一轻,跳起来刚想跑,便被赶来的警察摁在地上。

      冷面男对钟意说:“刚才我给他清除了记忆,你跟警察也不要提起我。”

      她惊讶:“什么意思?”他除了上天入地,隐身遁形,封人嘴巴外,还会清除记忆?

      他回答:“解愿的事情,只能由许愿者、解愿者和协助者知悉,任何人不得留存相关记忆。哦对了,你那个朋友小白,我也给他清除了相关记忆。”

      钟意震惊地问:“小……小白?你怎么知道他知道?”

      冷面男正视她,说:“不要将我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他站在刺眼的警灯和手电筒的交错光线中,周遭繁乱喧嚣,唯独他的周身散发一种冷静安宁的氛围。

      钟意木然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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