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叫我的名字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城市好像安静了一些。
钟意和763并排坐在阳台的藤椅上，圆桌上放着一罐啤酒，被钟意拿了起来。
她喝一口啤酒，问：“你们往返需要这么长时间吗？”
“路上行程很快，就是有很多程序要办。毕竟是一桩愿望被解开，各个环节都要慎重一点。”
愿望被解开。钟意含着啤酒，细细品味这句话。
愿望是人心中的执念，像死扣一样系着，只有被解开，才能像被捋直了的绳子一样神清气顺。
763看钟意出神，又补充一句：“办完了我就马上回来了。”
说完又后悔了——为什么要说这句话。
钟意侧头看他，笑了一下：“你知道吗？你老不回来，我甚至产生了一种幻觉，以为你是我幻想出来的。”
“你经常幻想吗？”
她把头一扭：“才没有。”
“你放心，任务还没完成，我当然得回来。”763闲闲地说。
“任务！？”钟意听到这两个字就想仰天长啸。
“我必须得帮你完成剩下的三个任务吗？”她伸出三根手指，情绪激动。
763盯着她的手指头，点点头。
“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的协助者。”
“就不能换一个协助者吗？”
“不能，因为别人看不到我。”
说的有道理，钟意悲哀地承认这点。
“哎，许愿者能看到你，我也能看到你，看看我跟人家的差距。”她背靠在椅子上，“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孽才被选上当这个协助者。”
“能帮助别人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她听闻轻笑：“不只是做好事，还是那种做了好事不留名的好事。”
“虽然你没留名，我也没有把你帮助他的记忆抹去，别人还是知道你的贡献的。”
“知道有啥用？”钟意突然坐直转头看763，“给你们当协助者就没有一点实际的好处？”
763想了想：“实际的好处？”
“对，比如金钱啊、名誉啊、权力啊，最少也得提高愿望被选中的几率之类的吧？毕竟也算熟人了，开个后门不行吗？”
他沉思一下，回答：“有啊。你协助完成杜衡的任务，就成名记者了，这样的爆炸性的新闻很多记者一生都遇不到呢。”
钟意真想翻白眼：“这算什么奖励？又不是我想要的。”
“哪里有人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珍惜已经得到的才是最聪明的做法。”
“嘁，别老一副懂的很多的样子。”她又喝一口啤酒。
“我毕竟在这里待了快二十年了。”763看着深色天空，不论多么聪明多么愚蠢的人，不论什么样的成功和失败他都见过，有时候觉得再不会有什么能打动他的心了。
“但有很多事情又完全不懂。”没想到钟意说道。
她腹诽，我还在这里待了快三十年了呢。
“什么？”763不信。
“人的心还是很复杂的，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简单，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不同的人身上，最终的选择是完全不同的，这你怎么判断？”
“因为见的多了，每一种选择都能被归类，不同的类别对应不同的处理方法，很简单。我们藏经阁里都有。”
“藏经阁？你们也有藏经阁？”
“以前不叫藏经阁，后来一个师父给改的。”
“他怎么知道藏经阁这个名字？”
“他以前做解愿者的时候很喜欢你们这里的武侠小说，后来被派去管理案牍，就像你们这里的资料馆和图书馆一样的地方，他就把那个地方改名为藏经阁了。”
“哇，这不就是文化输出。”
763不认同：“也没输出多少。”
“你们呀，应该把名字这种渊源流传的文化给继承了。”
“名字对我们没用。”
“但你们是在这里工作的呀，在这里有用。”
“对我没用。”他面无表情的目视前方。
“763！”
“嗯？”他把头转过来，刚转过来就发现上当了，现在想转回去不是，不转回去也不是，于是便梗在那里。
钟意哈哈大笑，笑得都要咳起来了：“你看，对你怎么没用，你就好好当763吧，起码没人跟你重名，多幸福。”
763默默把头转过去，继续目无表情地看着前方。
“对了，咒语也要用上，”钟意把啤酒罐放在桌上，再次伸出三根手指头说，“毕竟我们还要合作三个任务呢，程序得捋顺啊。”
763瞥一眼她，没回答。
“你不是说很喜欢最后那个咒语吗？怎么说的来着？”她突然发现已经记不清最后那个咒语是什么了。
“天不灵，地不灵，763快显灵。”763听到钟意在试咒语时只觉得好笑，直到听到这一句，极大的满足了他的虚荣心，觉得有一个咒语也不错。
“哦，是这个啊，对的，对的。”她有点尴尬的重复了一遍，“天不灵，地不灵，763快显灵。以后我念了咒语，你再出来哈，给我点心理准备，不然又被你吓一跳。”
763没回答。
“听见了吗？”
“听见了。”不知为什么，三天没见，他发现她话好多，变得特别唠叨。
“而且，”她又开口，“如果我念了咒语，不管你在天涯海角还是近在咫尺，都要马上现身，听到了吗？”
“为什么？”
“因为我是你的协助者，我们得合作呀。”
“你只是协助者，为什么要我听你差遣？”
“当然可以不用，”钟意嘻嘻一笑，“我只是本着提高合作效率的原则才出此下策，如果你不认同，到时候不要怪我干活不给力。”
说完她拿起啤酒悠悠喝了一口，翘起的二郎腿还一荡一荡的。
人类真是难搞。
“好吧，你念咒语我就出现。”
“成交。”
“你当时念咒语时是在找我吗？”763突然问。
钟意佯装喝酒，说：“当然没找你了，只是在练习……准备给你个惊喜。”
钟意没有告诉763，这几天她找不到他的时候，曾经有过的焦虑和怀疑，那些幼稚举动她无法解释，索性不去想，也不会告诉任何人，反正他早晚都会离开，所有因他而起的情绪都会跟着离开。
763也没有告诉钟意，他走时忘记告诉她返程的日期，所以一路都很后悔，到达昳城后，杜衡任务里的后续工作被迅速处理完成，他本该明天回来的，却提前返程，是不想让她等太久。
这个他当然不会告诉钟意。
两人一时无话，望着天空，夜幕更深了，只出来两颗星星，离得很远，光也很弱，谁也看不到谁。
……
763回到树上，看着钟意房间的灯一盏盏地熄灭。
突然听到旁边一声嗤笑：“原来你叫763，哈哈哈。”
763一转头，正对上一个人的人头，倒挂的人头。
那人在763上方的树枝上倒吊着，只有头部跟763平行，大嘴咧着，正哈哈笑着，看起来并不想停下来。
763淡定地转过脸去：“什么时候来的？”
那人仍倒吊在树上，笑声终于慢慢停止，然后捏着嗓子用矫揉造作的声音模仿763：“你念咒语我就出现……哈哈哈哈，真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763转头皱眉，对他挥挥手：“笑什么，你怎么那么闲偷听别人讲话。”
“我可没有偷听啊，”那人倒吊着仍伸出一只手的三根手指头做发誓状，“我来找你，看你不在树上，原来佳人有约，跟许愿者打的这么热乎。”
“她不是许愿者，是我的协助者。”想到钟意哀嚎自己为什么那么命苦，不是许愿者而是倒霉的协助者时，他突然想笑。
“什么？你怎么这么倒霉，又轮到协助者任务了了？”
“也差不多了。”
那人一个翻身下来，轻飘飘直接坐在763旁边，身子往他那边使劲挤：“哎，给我让点地方出来。我说，协助者任务怎么也得五年轮一次吧，这次怎么这么快？”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可能是因为我任务完成的太快了。”763往旁边挪了一下。
“谁叫你干的那么快？跟不要命似的。你看又碰上协助者了吧？我早跟你说过，慢慢来呀。”
“我没多少时间了。”
那人看他一眼，叹口气：“说实话，那件事是你师父的遗憾，为什么交给你来做？看把你给累的，像这里的难民抢面包一样抢着做任务。”
“那件事我也不是没有责任。”
“好好好，你们师徒情深，我一个外人，不好说什么。对了，你别岔开话题，你跟你的协助者到底怎么回事啊？”
“什么怎么回事？没什么事，能有什么事？”763边说边往旁边又挪了一点。
那人满头半卷的黄发，眉毛很浓，眼睛黑亮，嘴巴一笑起来裂的特别大，很像漫画里的人，他笑的像是要把763吞下去：“得了吧，咱们昳城谁不知道你从来不给自己起名字。这次倒好，为了个协助者，给自己起名叫什么763？是吗？啧啧，这是什么精神，这又是什么鬼名字！”他满脸嫌弃。
“不是我起的，是她……起的。”763突然意识到越辩解越糟糕。
“什么！”那人简直要从树上跳起来，“她起的你就用？”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763，两手揉搓这位老朋友的脸：“天哪，她给你下了什么蛊？你不是从不屑于跟这里的人交流吗？那么多许愿者问你名字，你什么时候搭理过？！”
763一把打开他的手，摸摸被揉疼的脸，没好气地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毕竟是协助者，任务难度增加了，给我起个名字对提高工作效率有帮助。”
那人盯着他轻轻摇头，又叹气：“完了完了，你完了。”
“不要乱说话。”763不看他。
“你好歹是我们昳城的一等解愿者，被一个小丫头玩弄于股掌之中，给你起名你就应，一声咒语你就出现，对别的许愿者摆高冷，跟她倒是有说不完的话，还不承认你完了？我的天呀，我回去跟他们说，一定没人信。”
“你别乱嚷嚷。”
“好好，我不会跟别人说的，咱俩谁跟谁？”那人用肩膀碰他一下，“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
“别把我说的跟你一样。”763眉头一皱，又往旁边挪了一下。
“什么？”那人一下笑了，仰头透过树的缝隙寻找深黑色天空，声音有些落寞，“你跟我不一样吗？”
763没有言语，静静听他说。
“作为朋友，我得提醒你。人类给你起了名字，他们自己会忘记，可是你不会，不仅如此，你永远都摆脱不了它。就算余生没人用这个名字呼唤你，它仍像纹身一样刻在你的皮肤上。这里的人说的对，名字才是最厉害的咒语，一旦你接受它，将一生被它诅咒。”
他侧过头来看763：“你确定能承受这份诅咒吗？”
763沉默很久，艰难地说：“我跟你的情况不一样，我只是为了任务。”
“你确定吗？”那人轻笑。
763不出声了。
“反正你自己掂量吧，别忘了，你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还得去找十八年前的那个女孩，耽误不起。”说着他纵身一跃，轻飘飘落在地上。
763低头冲他喊：“哎，你干什么去？”
“执行我的任务啊。”那人抬头，路灯的光打在他的脸上，半明半暗。
他转身离开前对763说：“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别‘哎哎哎’的，在这里要叫我的名字——令狐忘。”
插入书签
插入书签
↑返回顶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