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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会回来的
杜衡是见惯了海的。他的童年在汉堡度过，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跑去看海。湛蓝的海，湛蓝的天，翻飞的海鸥，悠荡的白云，还有往来穿梭的巨型货轮。孤独的他看着海浪的翻腾，想象着它们终将流向何方，那是他对自由最初始的向往。
这次的海不同。
海颤悠悠的发着金光，宛如太阳要从中孕育而来。浪是时有时无的，有时晃荡，像碗里盛满了水银，有时激起巨大的水花，轻盈盈的直上天空。而天空变成了镜子，倒映着海的样子，上下同光。都是海，漫天席地都是海。
直至一道金光划过，杜衡醒转过来。
他一人坐在长凳上长久地愣神，情绪仍停留在某种无法回忆的震撼里，如钟鸣之后的悠然回响，有种空荡的满足感。恍若大梦一场。
……
在杜衡做梦的时候，有人已经为他忙的人仰马翻。
若衡网的写手们纷纷提出解约，他们认定读者已经完全抛弃了杜衡，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发展，尽早切割清楚为好。
路萍一个个谈判，筋疲力尽。黄钢擦擦额头上的汗说：“我们这么多年是为什么呀，好好的工作不要了，自己的亲生孩子也没空管，到头来给这白眼狼擦屁股。”
路萍看他一眼，不满：“小衡给你分红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念叨？”
“你看我一说你外甥就不高兴，是，我们跟着他是赚了不少。可是他根本养不熟啊，什么都瞒着我们，每次到紧要关头就来一个暴击，这谁受得了？根本就没拿我们当一家人啊。”
“他从小家里那个情况，对别人戒备心强点也很正常，我们怎么能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呢？倒是你，别再自作聪明的背后搞什么投机，他太聪明了，什么动作都瞒不了他，只能加深双方的不信任。”
“行、行，我知道了。只是不知道小衡这次能不能撑过去。他以后不再曝光了，若衡网就成我们的主力阵地了，可你看现在这情况，能不能扛过去还不知道呢。”
路萍没有回答，轻轻叹了一口气。杜衡走的这一着棋太过凶险，她没办法判断，更无力干预，自从把事业系于他身上，她这个放风筝的人竟一直跟着风筝奔跑，仰头赶路早已不知迷失于何方。
两人正在焦头烂额的善后，一条消息如一道闪电划过幽暗的天空。
一枕江流一口气把之前小说剩余的章节全部更新完毕，然后在作话中写道：明天开新坑，若衡网不见不散。
江震宇拒绝了一个又一个来电，关上手机，把咖啡续上，重新坐在电脑前。
新文已经写了60章了，存稿量令人满意，但仍不敢懈怠。他的眼镜片反着屏幕的光，想起杜衡那晚对他说的话：“在我眼里，只有你才是大神，除了你，没人有资格跟我谈判。”
当时，他差点想要告诉杜衡，他是受《青州三部曲》的影响才辞掉程序员的工作投身写作的。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在杜衡递过来的条件优渥的新合约上签上自己的名字。毕竟那是太久之前的事情了，久到连他自己都快忘记了。
他抿一口咖啡，手指在键盘上飞舞，他只知道这是证明自己存在的唯一方式。
……
若衡网看起来可以平稳度过危机了，钟意却迎来了职业生涯的新危机。
杜衡的特稿恐怕要开天窗了。这可不是小事儿，虽然她工作状态麻麻，但每次就算凑字也会把稿子交上的，从来没有耽误过工作进度。
但这次杜衡不同意再刊发稿件了，怎么跟领导交代真是个大问题。
她战战兢兢地接起娘娘的电话，仔细斟酌用词：“杜衡后期已经不配合了，他们团队不同意刊发那篇特稿。而且，外围采访也不够，所以……那个，特稿……”
“别管什么特稿了。”娘娘尖细的声音打断了她，“杜衡这种肤浅的人物就不适合做成特稿，你上次发的视频就很好嘛，再跟他们那边联系一下，看看后续有没有视频可以合作一下？”
“啊？”钟意对这个结果比较意外，“哦哦，那……我跟他们联系看看。”
挂上电话，她把手机狠狠扔在沙发上，愤愤地说：“哎，钱难赚，屎难吃。”说着，拿勺子在面前的半个西瓜上挖起一块，塞进嘴里。
763看着她的样子，想笑却不敢笑。
没想到钟意感觉到了，侧目看他：“怎么了？你要吃吗？”她把勺子往前伸了一下，又想起来，“西瓜里含有大量水分，你吃了估计会有危险。”
763赶紧说：“我不吃，你慢慢吃。”
她边吃西瓜边说：“你说杜衡被清理了记忆，看到视频是名叫钟意的小记者发布的，会不会很吃惊？毕竟他虽然认识我，可是不知道我的名字呀。”
“放心吧，我只清除了关于我的记忆，你和他的美好记忆还完好的留存在他的脑子里。”763看她一眼。
“什么？”钟意吃惊地咬住勺子。
“我们每次只负责清理昳城有关的记忆，你只是一个协助者而已，为什么要清除关于你的记忆？”
“哦！那杜衡还认识我？他还记得一切发生的事情。”
763含笑看着她，点点头：“而且他还记得你帮助过他。”
“我撞破他的那段记忆呢，有没有删掉？”钟意比较关心这个。
763摇头：“那段记忆是任务的关键，是他推动自己发布视频的动力，怎么能忘记？”
“啊？”钟意不太满意，但想了想，好像只能这样。
她问：“你们每次执行完任务，都得把自己从许愿者的脑子里清除吗，一点都不留？”
“嗯。”
“如果不清除会怎么样？”
“解愿者会受罚，然后昳城再派专业清理官来清理许愿者的记忆。”
“你犯错受罚是因为这个吗？”钟意试探问他。
763脸色一暗，视线落在别处，声音干涩地说：“不是。”
“哇，”她实在是太好奇了，这个动辄怕犯戒的人到底犯过什么大错，“那到底犯了什么错？”
“跟你没关系。”
她“嘁”了一声，表示并没有那么大的兴趣。
763沉默了一会儿，站起来说：“我要走了。”
钟意猛抬头：“走？走哪儿去？”
“昳城。”
她愣住了，轻轻放下勺子，木然地站起来。
走？这么快？她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763看着木然的她，说：“第一个许愿者的任务已经完结，我得回去复命。”
“哦。”钟意呆呆地说，她被突如其来的离别给打昏了，像个呆头鹅。
不知道为什么，763看她这个样子，心里像有一阵轻柔又温热的风掠过，像他曾经在树上时感受过的那样，树叶轻轻摇动，吹拂他的头发他的脸和他的心。
突然有一种于心不忍的感觉，他只好说：“我还会回来的。”
“是吗？”
“因为还有三个任务没完成。”
“什么？！”呆头鹅马上变成一只斗鸡，“还有三个？！”
“是呀，我早跟你说过了。”
“那、那其余三个任务也是我来协助吗？”
“你是协助者，除了你还有谁？”
“不行！”钟意叫出声。天哪！还有三个任务，单单杜衡这一个任务就要了她的半条命，还有三个？！
“你们是什么黑心工厂？能不能换一个协助者，不能冲着一只羊薅毛的啊。”她必须请辞，“剩下的我可不干。”
763挑眉看她，她的脸因为激动显出粉色，两手叉腰，摆出一副拒不合作的架势来，完全没有刚才的脆弱样子。
刚刚在两人之间涌动的依依惜别的暗流，一头撞在了关闭的水闸上，被截流了。
人类啊，果然还是这样。763想，差点被她的样子给骗到，甚至还责怪自己与协助者的接触过于亲密，刚刚自己的不舍情绪应该只是错觉。
幸好。
他微笑着点点头，一手把伞背负身后，一手举起摆了摆来告别，转身朝阳台走去。
钟意瞠目结舌地站在原地，看着763的背影渐渐消失。
“我还会回来的。”他的声音从不知哪个方向飘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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