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梧桐

　　肖子郁推开那扇门，屋子里飘出一股香味，许白白站在一边打开灯。

　　房间小小的，右手边是一个衣柜，左手边是一张靠墙的床，正对门的墙上有一扇窗户，拉着粉色碎花窗帘，窗户下有一张黄色的小书桌，书桌上一个银色的金属相框，相框傍边有一摞书，放在最上面的是安徒生童话。

　　“你还看童话书呢，多大了？”肖子郁走过去，用指腹触碰深褐色的书皮。

　　“好看啊，你要不要看，我借你？”许白白大方的问。

　　肖子郁摆摆手。

　　肖子郁低下头，看见书桌旁边放了一把腾椅，藤椅上散落的挂着几件衣服，都是许白白经常穿的那些，许白白人如其名，总喜欢穿白色的衣裳。

　　他又仔细一看，上面还有几条蜡笔小新的小裤，粉色的的，小小的。

　　肖子郁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许白白顺着肖子郁的视线，赶忙一步跑过去抱起来塞进衣柜，面上也是不好意思，说：“嘿嘿，收回来没来及叠好。”

　　肖子郁没说话，转头去打量其它地方，耳朵红红的。

　　床上的被罩是蓝色底白色菊花的样式，毯子是湖蓝色。

　　他走过去，打开窗户，趴在窗户外面看。从这里看过去，正好对着他家的阳台。

　　许白白很小的时候就喜欢站在这里往外看，他记得很早之前许白白伸出的脑袋圆圆的，脸也是圆圆的，红扑扑的，就像一颗苹果。

　　有一次她站在窗户边，一边张望一边啃苹果，一个没注意啃了几口的红苹果一下子落在了石榴树下。

　　正好他躲在石榴树下打盹，捡起那个许白白肯剩下的苹果，又看了看许白白红苹果一样的脸，他忽然觉得这个苹果也一定很可口，所以他也不嫌弃拿回去洗了洗继续啃。

　　等他回来，那颗脑袋已经不在了。他躺在树下，把苹果在身上擦了擦，“咔擦”啃了一大口。

　　他咀嚼着，果然很甜啊，这个苹果。

　　当然这些事许白白是不知道的，那时候的许白白有一个爱她的爸爸，爱她的妈妈。她从来没有注意到他，她像个公主一样，带着她爸爸来学校耀武扬威的时候，她被所有人瞩目的时候，她都没有发觉他站在人群外面。

　　也不知道那天下午是他拖走了那个精神不大正常的男孩子。

　　反而是她爸爸离开之后，她开始发现了他的存在。那天他逃课，他惊讶的发现她居然在看他，要知道，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就在她的目光里呆愣了一下。

　　肖子郁站在窗户前看过去，他想，原来，这窗户里面是这样的啊。

　　“你就在我房间里，不要出去。”许白站在门口白嘱咐。

　　“上厕所怎么办？”肖子郁问的很真诚，他转过头，窗户的夜风吹起了他的头发。

　　“憋着。”许白白说。

　　肖子郁笑的很开心。

　　许白白想到肖子郁没吃饭，又去厨房热了一些饭菜，做完之后把厨房收拾干净，才端着饭菜进来。

　　她把碗放在书桌上，肖子郁乖乖的过来拿起筷子，埋着头，一口一口慢慢吃。

　　许白白看着进食的肖子郁，想起第一次她主动和他说话的那个晚上，不由自主的感叹了了句“肖子郁你吃东西真像一只松鼠。”

　　肖子郁把头抬起来看着许白白，许白白这才看见他脖子上青紫一片，肯定是那些人打的。

　　许白白心里着急，不由分说的扒开肖子郁的衣领，她想确定他受伤到什么程度。

　　肖子郁怔住，很快反应过来，一把推开她，他没好气，难得红着脸说了句“许白白，你知不知道男女有别！”

　　肖子郁的动作让许白白愣住了，她的确没有把肖子郁当成一个异性，虽然她不怀疑他是个男生。许白白笑的没心没肺，“我们之间不存在。”

　　但是她也没有再扑上去。

　　肖子郁看许白白停止动作，才回到位置上，继续吃饭。许白白就在一边满足的看着，她以前想养一只小狗来着，可惜蒋丽萍嫌弃，一直不允许许白白养。

　　许白白撑着下巴，目不转睛的盯着肖子郁，随口到“你真的好像一只小宠物啊。”

　　肖子郁吃饭的手一愣，继续一口一口吃饭，只是没多久他就推开碗。

　　许白白看着碗里的饭菜，还剩下大半，有些惊讶“你这就吃饱了？”

　　肖子郁平静的点点头，许白白也不强迫人吃完，把碗筷拿到厨房洗干净。

　　然后从许妈卧室里拿出医药箱。

　　许妈以前是卫校毕业的，看上了初中学历农村出来的许爸，做了全职太太，也就慢慢和老本行疏远了，不过也在家里常备一些药物。

　　许白白推开门，肖子郁还是坐在藤椅上，她拿着药，走过去，慢慢的说，想到刚才的误会，她尽量让自己的设声音听起来严肃，不像开玩笑，“肖子郁你脱衣服让我给你上点药吧。”

　　肖子郁坐在那里半天不动作，许白白比划了一下，“就脱衣服，衣服，其它的地方我不看。”她拿着棉签说的十分虔诚。

　　肖子郁红着脸，犹犹豫豫的脱了上衣，许白白被他身上的伤痕吓了一跳，青紫交错，有些伤痕渗出点点血色。许白白忍不住抚摸上去，“疼吗？”她摸着肖子郁的伤口，那些殴打就像打在自己身上。

　　肖子郁摇摇头，乖乖的趴在许白白蓝色的被子上。

　　许白白打开紫药水瓶，把阿莫西林胶囊里的粉末倒出来，用棉签先蘸紫药水然后蘸阿莫西林的粉末，一点点涂到伤口上。

　　“疼吗？”许白白问。

　　肖子郁不回答，可是许白白看见肖子郁的肩膀不自觉发抖，肯定是痛极了吧，就像小时候自己摔破膝盖，妈妈给她上药水的时候也很痛，痛的她痛哭流涕，必须缠着爸爸给她买一大包椰子糖才可以。

　　许白白希望自己的手轻一点，再轻一点，这样肖子郁就不会痛了。

　　给肖子郁上好药之后，她又用纱布和胶带固定，全程肖子郁都没有掉一滴眼泪。

　　真是个要强的男生，许白白想。

　　在处理完最后一点伤口，她把对方喊起来，“好了。”

　　她迅速剥好一颗糖，一下塞进肖子郁的嘴巴里。

　　她弯着腰笑的眼睛眯眯，说“甜吧，这就是先苦后甜了。”

　　肖子郁的脸色有点白，然后又有点红，抿着嘴，坐在床边，“谢谢你……”

　　许白白把药箱放回去，然后打开窗户让药水味尽快散去。

　　“今晚我睡哪里啊？”，许白白关窗户的时候听见肖子郁这样问。

　　她回过头，对方不好意思的神态让许白白觉得好玩，她凑过去，“当然……”

　　肖子郁瞪着眼睛和她对视。

　　许白白没趣的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床麻将凉席，“当然你是病人，你睡床啦。”许白白三两下打了个地铺，躺好，然后一子跳起来，把门反锁。

　　“许白白，我睡地铺。”肖子郁把人拉过来，他的力气很大，许白白居然动弹不得。

　　“不好吧，你是病人。”

　　肖子郁拉着她，“你睡这里。”他指了指床。

　　“好吧，好吧。”许白白喊着“你先放开我，我好拿被子。”肖子郁这才放开许白白。

　　许白白把地铺铺好，肖子郁躺在新铺的被窝里，被子看起来是经常晒，难得不潮湿，反而有一股太阳的味道。

　　许白白熄了灯，慢慢躺在床上，风儿从窗户吹进来 ，如盐粒一般的月光也洒进来。

　　“晚安。”许白白说到。

　　肖子郁那边是长久的沉默，许久之后他才说“晚安。”

　　“你还痛吗？”，许白白睡不着，找着话题聊。

　　“还可以，不痛。”预料之中的回答，

　　肖子郁就算这样，许白白看不出他的喜怒哀乐，也不知道他的不痛是真的还是假的。

　　她有时候希望肖子郁可以诚实一点。

　　大约是半夜的时候，许白白死活睡不着，睡得迷迷糊糊的。慢慢的，男孩的呜咽就像夜里静谧的河流一样缓缓而来。

　　可惜等许白白清醒一点，再想听仔细一点的时候，那些呜咽就像一场错觉，变成了肖子郁绵长的呼吸声。

　　难道真的听错了。

　　许白白是睡不着了，她坐起来，借着月色看向地上的肖子郁，他蜷缩着，面对着衣柜，一动不动。

　　看来真的是自己的错觉，许白白等了一会儿，肖子郁简直睡得太死了，没有动过。

　　许白白才继续睡。

　　不过在梦里她又听见了那些压抑的呜咽，一个人在她面前蜷缩着哭泣，许白白绕道那人前面，看见是肖子郁在哭泣。

　　后来，梦里的肖子郁抬起头，他的眼眶很红，就像一只受伤的小兽一样看着她，许白白心里就像被击打一样钝痛了一下，她伸出手抱住梦里的肖子郁，然后说“没事呢，至少我可以陪你。”

　　她说完这句话之后，肖子郁就安安静静的躺在她怀里。

　　梦里照亮了一束阳光，外面的鸟儿啼鸣，许白白睁开眼睛，一束光刚好从窗户打在她脸上。

　　许白白坐起来，肖子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站在一边专心致志的看她。

　　许白白拿手摸摸乱糟糟的头发，揉了揉，“见笑了。”

　　肖子郁笑了笑，端起她的水杯喝水，指了指门口。许白白这才收拾好地铺，慢慢走到门口打开门，往外看去，她妈妈房间的门紧紧的关着，许白白昨天特地没有关门，这样的话，看来她妈回来了。许白白回身对肖子郁做了一个“嘘”的姿势。

　　等到确定她妈妈没有要出来的趋势才，许白白带着肖子郁飞快的穿过客厅，走到门口一把将人推出去。然后送了一口气。

　　“干什么呢！”蒋丽萍的声音从后面响起，吓得许白白一个激灵。许白白赶紧转过身子，“我听见有猫在挠门，太吵了哈哈。”许白白熟练的扯谎。

　　蒋丽萍疑惑了一下“是吗，我怎么没听见。”

　　许白白关上门，走过来，“我把它赶走了。”

　　蒋丽萍这才没说什么，接了杯水喝掉，然后往厕所走。

　　明旺紧接着出来了，他看了眼许白白，“白白也起床了？”

　　许白白觉得明旺叔老是说这种明知故问的话，不过还是笑着回答“嗯，早点起来，今天太阳好好哦。”许白白伸了个懒腰。

　　吃早点的时候三个人都很沉默，明旺大概不习惯，连吃饭都是拘谨的。许妈喝了口稀饭没话找话，“我刚才在窗户那里看见平年的儿子在我们楼下，这大早上的，他在这儿晃悠什么？”

　　许白白多心的认为她妈话里有话，于是拿起贼喊捉贼的架势“谁知道呢，他总是奇奇怪怪的。”

　　许妈把碗放下，才又问“他在你们班很奇怪吗？”

　　许白白一脸坚决的回答“非常！”

　　许妈点点头，又嘱咐说“听说平年又被打了，不知道得罪了谁，我们小老百姓都是泥菩萨，许白白……”许妈严厉的说“你可别惹麻烦。”

　　明旺在一边帮腔“就是，就是，丽萍你说的太对了。”

　　许白白点点头，喝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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