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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良善
春深突然询问,倒也不是真的想让裴公子难堪,只是多句话聊下来,对方都没点认出自己的意思,不知道是怕再提当日只是故意当作认不出,还是真的印象薄弱给忘了。
若是前者,那对方必定是个极好面子怕被议论的性子,若是后者,那她也无话可说。
裴家公子闻言一惊,不自觉停下脚步,诧异地看向春深。
“姑娘……怎知我有表妹的事?”
春深也跟着停了脚步,对上那双微光明灭的眸子,不仅没有羞赧怯意,反倒就那样直直盯着,心中再感叹一句这皮相真好。
两人之间一时无语,裴家公子见春深不说,很快便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若不是不好说出口的原因,又何必这样沉默以对。
他家表妹与他,能被外人知道的,也就是那日在广云楼外争论纠缠的事。
春深这是为了给他留面子,故而不挑明,只用直直的眼神,道出了所思所想。
裴公子抿抿嘴,莫名有些紧张:“想来姑娘是见着那日我表妹在街上胡闹的事了……那日回去后我便告知我爹,由他安排给表妹找了个体面殷实的人家定了亲,等年后便准备成婚。”
春深听对方这样说,知道人家是真没认出自己,只好浅笑道:“原来如此,对那姑娘来说,闹那么一出还能被这般对待,也算是个好结果。”
裴公子看不出春深这笑里是赞是贬,难免有些不安。
但转念一想,人家无非是个大宅内院的丫鬟,便是心有不忿,又干自己何事呢。
心中舒缓一些,而后继续迈步往府外走。
春深隐隐觉出了对方的不自在,自觉这又多事,便噤了声,安安静静跟在对方后头。
之后的半路,两人之间再无半句言语。
临了,也只是客客气气的互行了礼,念几句“路上小心”便算送走了。
裴公子走后,春深不自觉往人离开的方向多看了一眼,那颀长端正的背影,还真是个难得的人。
春深收回目光,兀自笑笑,并未将对方忘了自己的事放在心上。
……
年关来得很快。
关府里喜庆热闹,原本这关府就比许府人丁就盛上许多,府邸也大,走到哪儿都是挂红挂粉一片欢腾。
除夕那日,女眷们在同一处吃席,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春深站在许静茹身边伺候,这样热闹的场面她也是第一次见。
往日许府的年夜饭都是老爷夫人带着几个姑娘公子一起吃的,老爷官位不高,不必去宫里应酬,一家人坐在一起脸面相熟,倒也融洽。
而关府人口多,光是女眷便自有一桌,姑娘太太在一处,叽叽喳喳的倒是声势浩大。
春深看着她家姑娘,虽是嫡少夫人,可和府里的几个女眷都不算熟络,除了老太太和太太偶尔问一两句身子的事,大部分时候都只是沉默听着人家的热闹。
在这样的大户人家里,反倒显得寂寥不堪。
春深有些不忍,眼看着年夜饭菜都上齐,又听闻关府因老爷不在,并不守那些旧序,一家人吃完年夜饭便可各自回院,便俯身到许静茹身边悄声道。
“姑娘,若没什么要紧事,你便装装样子,跟老太太告假回去吧。”
许静茹一愣,挥了挥手,面上拒绝了春深的建议。
春深便又安分地站到她身后不动了。
她家姑娘自嫁入关府后便沉静了许多,连往日那般肆意的笑都很少见,更何况是让她去诓骗长辈呢。
春深哂笑,自己总还把姑娘当成未出阁的时候,也该长进点了。
然而片刻后,许静茹突然捂住嘴,俯身干呕起来。
春深一见,连忙冲上前去,拿帕子给她家姑娘盛秽物。
一边拍许静茹的后背,一边跟投来目光的太太姑娘们道歉:“各位太太姑娘不必担心,少夫人只是害喜,头两个月较为明显,却不碍事的。”
老太太看了,有些心疼:“山儿媳妇可真是辛苦了,要不就早些回去歇息吧,团聚吃饭日后还有许多,若因此累着可就亏大了。”
太太小娘们听了,也都附和,劝许静茹早些回去休息。
许静茹缓缓推开春深的帕子,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除夕佳节,太太小娘们切莫因媳妇扫了兴致,各位还请继续吃喝,媳妇先失陪了。”
有老太太带头撑着,其他女眷自然没有怨言,言语颇为热切地欢送了许静茹离开家宴。
春深则扶着看起来弱柳扶风的许静茹,缓缓出了礼堂。
一闻到外头的新鲜空气,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春深连忙帮许静茹披上斗篷,边动作边笑道:“姑娘还真是机敏聪慧。”
许静茹斜了她一眼,没绷住,也笑了:“你这丫头,净给我出这种诓骗长辈的坏主意,你呀你呀……”
“谁说诓骗长辈了。”春深眨眨眼,很是神气,“分明是姑娘害喜,太太们心疼你让你早些出来的,这事儿啊哪都纠不出错来。”
主仆两人边说笑边往自己的院里走,待回了自己的屋,才感觉到了安心。
关卿山跟着老爷去宫里吃席了,许静茹便是回了院子,也只能跟春深面面相觑而无所事事,春深把门关上,给炭盆添火,而后坐到歪在榻上的许静茹身边。
她一边帮许静茹打理针线,边搭话道:“若是往年,姑娘还得在太太那念叨好些体己话,守夜等磕头呢。”
许静茹绣帕字的手一顿,感慨起来。
“时光易逝,终究是回不去了。”
春深闻言,知道这怕是勾起了姑娘的思家之心,便转了个话头:“我看这天儿啊阴阴晴晴的,待年后必定还有场大雪。”
许静茹抬眸看了春深一眼:“也不是孩子了,怎么还念着下雪呢。”
春深笑开:“谁说不是孩子便不能念着下雪了,雪后可以打雪仗,捏雪人,不好玩吗?”
“还想着玩雪呢,你小心玩个雪跟上回杏儿似的,可病了一场,现在都没好全呢。”许静茹借上次杏儿受风寒的事吓唬春深。
“姑娘可别拿这个吓唬我,我上回问了杏儿,她说要是还下那么大的雪,她还是要去玩耍的,连杏儿都不怕,我又怕什么。”
许静茹笑着摇摇头:“我看你们呀就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到时候我可不给你们请大夫,就让你们俩歪在床上三天三夜起不来。”
春深装委屈,眨眨眼:“姑娘当真如此狠心?”
许静茹拍拍她的脑袋:“自然当真,下回你们再因贪玩染病,别说裴大夫,便是连裴大夫的儿子我也不给你们请。”
春深笑着缩缩脖子,听到她家姑娘讲起裴大夫的儿子,忍不住又回想了下那张俊脸。
她跟许静茹关系好,有什么说什么,自然也不会隐瞒自己的想法,便如实跟姑娘感叹了句。
“姑娘别说,那裴大夫家的公子呀,真是生得一副好皮相,平日里看裴大夫可没那眉眼,怎么生的儿子竟这般好看。”
许静茹也跟着回忆了一下裴公子的长相,赞同地点点头:“裴公子皮相确实生得好,端正伟岸,瞧着便是个能成气候的主儿,我早年听爹娘提起过,裴大夫的夫人是个家道中落的官宦小姐,容貌甚好,可惜年岁不长,生下裴公子不久便去了。裴公子相貌甚伟,或许是像他母亲吧。”
“发妻走得那般早,裴大夫就不想着续弦吗?”春深好奇道。
“裴大夫长情,哪是说续便续的,如今他养出裴公子那样的一个儿子,也算是对得起亡妻了。”
春深听着,有些出神,轻声念道:“真有人这般长情,十几年了还惦念亡妻吗?”
许静茹低头缝绣,轻笑答道:“裴大夫为人持正良善,长情这品质在他身上倒也合理,便是说他往后再也不娶我也是信的。”
春深点点头:“也不知他那儿子是个怎样的脾性。”
“裴公子说话做事十分稳当,与我交待时目不斜视,毫无小人心思,想来也跟他爹一样,是个良善之人。”
许静茹说得很随意,春深却听得很认真。
仔细想想,那裴家公子说起话来诚恳认真,必定不是个存狡诈之心的人,倒是难得。
春深想着那样一个妙人,忍不住兀自笑开。
许静茹听到低低的笑声,瞥了春深一眼:“你这丫头,怎么聊到男子还笑成这样,也不知羞。”
春深一脸无辜:“裴公子皮相好,脾性好,为人上品,我又听说他来年是要去科考的,这样的人我一生也不知能碰上几回,为着碰上了而高兴,不好吗?”
“碰上了又如何?”许静茹含笑打趣道,“难不成春深年纪到了,也开始思春了?”
一般女子被这样说笑定是要羞愤一番的,偏偏春深毫不在乎,倒显得坦然。
“姑娘这可是你狭隘了,君子相见,必为结识良善而欣喜,我非君子,却也为得见君子而悦然,有些人呐,只消是存在于世上,便足以让他人开心了。”
许静茹被春深这番话一唬,自己反倒虚了,只好笑着摇摇头,由这丫头去。
此时的春深,对裴家公子确乎是没什么心思的,无非是因人家那皮相而印象深刻些,跟自家姑娘说起这些也不羞不赧,十分坦荡。
只是落在许静茹耳朵里,更像是某种辩驳。
虽无伤大雅,却也十分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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