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雾焚身

　　陆绍白刚结束一场会议，公司启动了一级影视项目，正在找业内合适的导演开拍。各部门联动，所以这段时间有的忙碌。

　　他后脑勺靠在皮质椅背上，微微放松的姿势。抽屉半开着，陆绍白一眼看见还剩半包的烟。

　　刚开始创业的时候，压力大，陆绍白一包接着一包抽。现在一切步入正轨，生意越做越大，烟这东西更是离不了。

　　他轻扣烟盒，从里倒出一支，还没来得及放进嘴里，手机震动了一声。

　　陆绍白拿起看了看，眼皮上的内痕隐隐显现，衬得他眼型似桃花，几多风流。

　　有不少女人说过，陆绍白的一双眼含情深邃，看人的时候，能让人觉得自己是唯一深爱的恋人，也甘愿为这样的多情子赴汤蹈火。

　　陆绍白看着微信内容，嘴角一边微牵，勾勒出甚少于人前彰显的痞意，带点浪荡子的坏。

　　他这才想起，自己暂时忘记了那个满身是刺的倔丫头。

　　秘书露露在外敲门。

　　陆绍白放下手机，说了声进。

　　露露一身干练的西装，风姿绰约地走进，说：“陆总，楼下有个姓温的小姐找您。”

　　陆绍白像是在思考今天是什么日子一般，回忆这个仿佛退出他世界的女人。

　　温璐被秘书礼貌地迎进，在上来之前她就整理好了着装，在卫生间补了一遍妆。确认妆容和仪态会让金主爸爸满意，她才扭着细腰，宛若一个妖精跟着走进。

　　陆邵白看着女人妖妖调调的姿态，忽然觉得从前那股偶然而来的兴致和惬意丧失了大半，他开始以一个商人的角度评价商品，对眼前的女子明码标价。

　　模特，明星。

　　他不缺。

　　这个女人待在自己身边一年多，现今想来的确有点匪夷所思。

　　陆邵白将烟放下，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另一只手闲适地敲击着桌面，不重不轻。轻缓的动作带着音乐演奏的节奏，可以充当不引人注意的背景。

　　他像一个上位者一样发号施令，拍了拍椅背的扶手。

　　温璐心领神会，娉娉婷婷地走近，抬臀坐在身侧的扶手上。

　　她弯下腰，拿起放在桌上的打火机，替他点燃。

　　烟雾寥寥，男人的轮廓忽明忽暗，性感迷人。

　　温璐不得不承认，这个年纪和财力的男人很有魅力。

　　宽大的小叶紫檀木桌上摆着几摞文件，有几张男人穿着笔挺西装的照片摆放在电脑边。

　　温璐看过去一眼，20多岁的男人也是温煦礼貌的模样。只不过那时的陆邵白还留有两分年轻人的锋利。像只开了半刃的刀，一半逼人一半圆融。

　　温璐欣赏完后，目光落在半开抽屉里的手工女士钱包。

　　“亲爱的，这个钱包是送给我的吗？”温璐半开玩笑，知道陆邵白如果送礼物是不会送的这般廉价，他甚至不会花上心思，只要告诉秘书，一切都会办妥。

　　况且，现在他应该不会想起她这个旧人。

　　这也是她来找他，刷刷存在感的原因。

　　陆邵白没说话，伸手合上了抽屉。

　　温璐装作听话的样子，不再多问。

　　＊

　　“小程，会议纪要弄好了没？”冯琳一边回着客户消息，一边抬手示意她把今天的会议纪要给她。

　　程安将整理好的会议纪要给她。

　　冯琳快速翻看了一遍，微微扬眉：“做的不错。”

　　程安淡淡一笑。

　　“下周有个美妆品牌的广告项目，你跟着A组他们参与进去，帮帮忙。”冯琳眼微动，再次滑动翻了翻。

　　程安不解，她是总经理助理，为何跟着A组他们参与这次项目。

　　这也不是她的工作范围。

　　冯琳似乎明白她在想什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好好干。”
　　说罢，冯琳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往办公室走去。

　　程安坐回工位上，手扯着工牌的带子若有所思。

　　她想起之前有一次心血来潮，在电脑上写了一个口红的广告文案。当时冯琳从后面经过，还与她说了几句话。

　　程安那时只认真听她交代的任务，没有来得及顾及开着的文档。

　　旁边小周嚼了颗曼妥思，头探过来，伸手在她眼前晃晃：“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程安张了张嘴，先是委婉地问道：“你们A组最近是不是很忙？”

　　“能不忙吗！”小周将糖咬碎，嘎吱的声音不小。她像鹌鹑一样缩着脖子，探头探脑地到处望望：“我们老大不是接了清菲少女系列产品的广告吗，团队里的人都忙疯了。这还只是前期，等前期准备工作忙完，甲方爸爸参与进来，我们要累死。”

　　小周说的情绪激动，伸手打开百度，半分钟后扯了扯程安：“看这只骡子。”

　　程安看过去。

　　一只摊在地上、半死不活的简笔画骡子，丧眉搭眼，耳朵耷拉着。着实诙谐幽默。

　　程安忍不住笑。

　　小周“哎”了声：“美女就应该造福人类，用笑容洗涤我们眼里的污浊。”

　　“喂，你们看群里！”

　　后面同事轻轻喊了一声。

　　小周和程安纷纷拿起手机。

　　“哪个群啊？”又有个同事喊道。

　　“还能哪个群，最新的工作群，清菲的。”

　　程安心跳快了起来，有种预感越来越强烈。

　　小周“呀”了一声，有几个同事看过来。

　　不过不是看小周，是在看程安。

　　A组的负责人安迪将程安拉到了群里。

　　在众人眼里，安迪像拉进了一颗炸弹。

　　一个没学过广告，毫无经验的新人。就这么闯进和他们分羹。

　　小刘阴阳怪气笑着说：“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众人明白这后浪也许是被人给泼的。

　　程安耳朵发烫，方才冯琳的话一字一字地在脑子里徘徊。

　　“小程你来帮我们了，冯总那边怎么办啊？”有同事问。

　　“沁姐不是还没离职吗。”有人接了一句：“而且冯总这么做……”

　　那人欲言又止。

　　却像给出了个核心关键点，众人顺着线索，企图将才冒出的想法证实。

　　那种又羡又妒的情绪，在沉闷压力的工作中成了唯一可以抓住的浮木。

　　办公室以惊人的速度安静下来。

　　程安渐渐平复，默默地打开文档，继续自己的工作。

　　下班时，程安看着明显态度有变的同事，心中五味杂陈。她收拾好东西，从大厦走出。

　　地铁口要路过天桥，天桥下卖唱歌手在红尘中弹着文艺，在世俗中寻找解脱。

　　程安站在摊前，看着男孩动人的眼，微微笑道：“给我弹一首歌吧。”

　　“一首五块。”男孩微微偏头，说：“你想听什么？”

　　程安说：“周杰伦的《半岛铁盒》会吗？”

　　“会”男孩低头调试音弦。

　　程安静静地站着，想到很多。

　　这是她上高中时最喜欢的歌，那时候她好像还因家里的烦心事，为了寻找解脱之道，谈了一场短短几天的恋爱。

　　程安陷入回忆，想搜寻那个男孩的样子，可惜记忆一片空白，印象深刻的只是这首歌。

　　这首再听起来还是那么好听的歌。

　　程安道了谢，走向地铁。

　　一直未有动静的聊天对话框弹出。

　　［程小姐，晚上有空吗？］
　　一场莫名的邀约，将刚刚暂存栖息之地，得以休息的程安拉回现实。

　　程安觉得冒昧，又觉得可笑。

　　［陆先生不像是债主，反倒我像是。］

　　［程小姐口齿伶俐。］

　　程安不想因为这九百块钱一直拖沓，她看着已经过期的转账，再转了过去。

　　［程小姐，晚上一起吃个饭吧，算作抵消。］

　　程安盯着这一句话，久久未动。

　　一场能用转账结束的牵扯，纠缠到私下。

　　对方的目的如果还不能被程安察觉，那便是她故作假装。

　　拒绝。

　　这是程安的第一反应。

　　她到底不是直接不留情面的性子。

　　［我晚上有约了。］

　　那边风平浪静半分钟。

　　［下班了吗？］

　　［嗯］

　　随后，程安又补充一句：［已经要上地铁了。］

　　［我知道。］

　　程安这一刻，像被一团突如其来的雪球砸中了头，茫然地回顾去找始作俑者。

　　人群拥挤，每个人都步履匆匆地赶往地铁入口。

　　一个年轻姑娘站在台阶上，还在翻手里的报告。精秀的眉间蹙起一个小山堆，工作留下的烦扰遍布她身上的每一寸。她像一个在半路踉跄一跤，仓皇起身的马拉松选手。

　　身体的疼痛，让她无法立马调整跟上这场比赛。她只能看着一个一个选手从她身边超过，不时地投过一眼，或者直接选择无视。

　　这大抵是职场新人都会面对的状况。

　　姑娘打着电话，眼眶微红，嘴里蹦出实习等熟悉的字样。

　　手里的报告在翻动的过程中散落在地，一张张随意散乱的A4张像极了此刻孤立无援的她。

　　程安动了恻隐之心，抬脚想过去。

　　这时，她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蹲下，白净修长的手一张一张地拾起地上的纸页。

　　程安想起男人短短的三个字：我知道。

　　她再次看向那里。

　　那几张被拾起的纸，像极了女孩脆弱的自尊心。

　　程安看见女孩抱着报告，感激而慌乱地对男人说谢谢。

　　陆绍白侧脸的剪影随着他的笑容鲜明深刻起来。

　　他就这么插着兜，优雅又有几分懒散地走过来。

　　程安有些恍惚。

　　“程小姐”陆绍白的笑容温和而吸引人，特别像这个时间的夕阳。

　　他就这么一步一步踩着落地的余晖，对程安笑道：“一起吃个晚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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