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雾焚身

　　程安正在看外面架子上挂着的遮阳帽，来的时候太匆忙忘记带，她想在景区买一顶，要不然大太阳下的，爬完山要晒脱一层皮。

　　小周拍了几张照片，偏头看见一个身高腿长的陌生男人径直走来，微微诧异。
　　。
　　男人的目光不加掩饰地落在毫不知情的程安身上。

　　小周了然，这是艳遇啊。

　　她拉了拉程安的胳膊，挤眉弄眼道：“有人看上你了。”

　　程安困惑地转身。

　　穿着白T双手插裤兜的男人，不急不慢地停在她们前面三米处。狭长的眼在阴影里浓墨一片，隐隐带着两分淡定的微笑。

　　像老友重逢般。

　　程安哑然，有些意外，更有些难以言说的别扭感。

　　“陆先生，好巧。”程安不想让同事觉得这是一场可供八卦的艳遇，而是当成不熟悉的人相逢。她平静地打招呼，像所认识且不甚熟络的客户，既不亲密也不冷淡。

　　陆绍白眼里的笑如水波般缓缓荡漾开来，层层叠叠，幽远深长，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小周来来回回地打量他们，好奇心驱使着她没有放过俩人面部上任何一个细节。

　　如果说陆绍白是一台冬日里取暖的空调，那么程安就是空调如何也暖不热的房间。

　　这份透出的怪异并不是令人浮想联翩的认识，而是他们之间奇怪的氛围。

　　一冷一热，一攻一守。

　　让人遐想十足。

　　陆绍白看了眼小周，简单地问候一句。

　　小周很有眼色地寻了个借口离开。

　　在小周离开以后，程安的那阵不安和别扭越来越强烈。她像贸然闯进一个无人踏足过的迷宫，未知而彷徨，寻不到可以走出的出路。

　　陆绍白回了句场面话，视线偏移到程安拿着的那顶鹅黄色的遮阳帽，点评道：“这顶帽子很适合你。”

　　“是吗？”程安忽然冷静了下来，她看了看手里的帽子，淡淡地回道：“我随便拿的，并不打算买这顶。”

　　陆绍白笑了笑，走近看着架子上琳琅满目的帽子，温煦地说：“我可以帮你做参谋。”

　　“陆先生来这是有事情要办吧，我挑一顶帽子遮阳而已，不好耽误陆先生的时间。”

　　这句话固执而抵触，偏偏碍于礼貌又留有几分情面。

　　陆绍白盯着女孩的乌墨般的头发，柔顺滑腻，衬得她低垂的模样清纯温顺。

　　与她倔强的性子截然相反。

　　陆绍白笑意收了一些，他拿起被程安放回架子上的鹅黄色帽子，轻轻戴在程安的头顶上。在她诧异地抬头之前，从容坦然地说道：“程小姐的皮肤很白皙，晒伤就可惜了。这顶帽子就当是送给程小姐的礼物。”

　　“不用……”

　　程安拒绝的话没来及说完，就听陆绍白截住了她要说的话：“一顶帽子而已，就当迟到的见面礼。”

　　他说的大大方方，程安再拒绝，就有些矫情多余。

　　但她又不想这么理所当然地收下。

　　“陆先生。”程安抬头，白净的脸有几丝认真的坚持：“麻烦你在这等会我。”

　　陆绍白笑了笑不点破，微微颔首。他看着程安素白的裙边绽开成花朵的形状，细白的脚踝随着她快步的动作暴露在阳光下。

　　像一只清媚动人的白狐。

　　陆绍白拿出手机，默不作声地从背后拍了张。

　　程安不知道要回送给陆绍白什么礼物，猜他的家世想来什么也不缺，她随便买个东西，当做回礼就是。

　　她问了店员，最省事地选择了一款装饰雅致的钥匙扣。出来的时候发现陆绍白身边多了两女一男。

　　“舅舅，这是你碰到的朋友？”薛瑶显然不相信，可碍于人前，她克制住惊讶和怀疑，还是没有拆陆绍白的台。

　　什么朋友，就为了打声招呼着急忙慌地离开。

　　而且是一位美女。

　　薛瑶十几岁小姑娘能想明白的事情，在场的成年人又有什么不懂的。

　　孟简压制住心口的那股酸意和刺痛，尽量看起来平常地笑着问：“绍白，不给我们介绍一下？”

　　陆绍白没有作声。

　　孟简的脸色苍白了几分。

　　她了解陆绍白，对于不在乎的人，他是不会多费口舌解释。

　　说是朋友，也只是看在今日这般稀薄的情分上，给个面子上的客套解释。

　　程安看的出孟简对陆绍白的不一般，她不想让人误会，于是解释道：“是陆先生抬举了，普通朋友而已。”

　　“既然陆先生有事，我就先告辞了。”程安转身要走。

　　陆绍白叫住她：“程小姐刚才让我等在这，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他说的认真，语气也坦诚。

　　程安暗自叹口气。

　　也罢，把东西给他，也省得再欠些什么。

　　“这是给陆先生的见面礼。”程安把手心的钥匙扣递给他。

　　陆绍白一愣。这般朴素直白的礼物，陆绍白记不清多久没有收到过了。

　　久远地甚至让他恍惚。

　　“程小姐送的东西我很喜欢。”陆绍白接过钥匙扣，暗暗摩挲着上面的纹路。须臾，笑了一声：“不过，我可能需要程小姐帮个忙。”

　　程安等待着他说下去。

　　陆绍白看了一圈逼仄的饰品小店，眼花缭乱的小饰品很像她这个年纪女孩子喜欢的玩意。只不过也有的女孩看不上这些。

　　陆绍白不在乎。

　　“我来这一趟，想给温璐带件礼物，程小姐能帮我选一件吗？”陆绍白看程安的目光探向一边的孟简，又说道：“我朋友不认识温璐，可能帮不上太大的忙。”

　　孟简偏开头，匆匆说了句热，先到茶楼等他们。

　　展棣之和薛瑶跟过去。

　　陆绍白淡淡看了一眼，没动作。

　　程安想说她也不熟悉温璐，也不知道她的喜好。

　　“好”程安终究不想在人前泄露出自己的不情愿。她折返回去，比刚才买钥匙扣上心许多，精挑细选了一个手工编织的钱包。

　　付完钱，老板娘盯着手机，突然冲陆绍白叫了一句：“小伙子，等等。”

　　俩人纷纷转过头。

　　老板娘有些不可思议，又觉得有些好笑：“你多转了一个零。”

　　程安在心里倒吸一口气，觉得诧异。

　　手工钱包100，陆绍白转了1000。

　　看着冷静缜密的男人犯了连普通人几乎都不会犯的错误，着实有些违和。

　　陆绍白温和地笑笑，看着丝毫没有半点难堪尴尬，十分称赞地说：“您很讲诚信。”

　　十几平的小屋子，被各式各样的货品塞的满满当当。在景区开商铺，多多少少都存点私心，价钱方面不会那么“平易近人”。

　　老板娘开了这么多年，听到这么平铺直叙的夸奖，实属不易。她眼角的笑纹堆起，话多了些：“小伙子粗心了些，要是别人，就算你再来要，八成也要不回来。”

　　陆绍白笑意不减：“手机快没电了，一时没注意。”

　　老板娘对这个涵养优良的年轻人十分有好感，话又多说了一些。

　　陆绍白没有不耐，一一回道。

　　老板娘拿出手机，要把多余的钱给他转过去。

　　“您有现金吗？”陆绍白问。

　　老板娘摇摇头，这年头谁还带现金。何况还是大额的现金。

　　她想起方才陆绍白说的手机要没电了，这会不会关机了吧。

　　“手机关机了。”陆绍白补充道，他看向拉了拉单肩包，准备要走的程安，缓声叫她。

　　“程小姐。”

　　程安握紧牛皮色肩带的手顿住，慢慢抬头，澄净的眼看向他。

　　陆绍白道出了自己要说的话。

　　程安这下终于微微皱起了眉，为难之色溢于言表。

　　“要是你觉得不方便，可以转完账自行处理。”陆绍白十分好脾气地说道。

　　程安又陷入了一阵迷雾中。

　　似乎每次她要拨开云雾，找到出路时，没多久又会起一阵让人无法视物的云雾。

　　她分不清方向，分不清脚下走的路是对是错。

　　于是，举手之劳固有的本性替她做出了决定。

　　程安记下了陆绍白的手机号码，也是他的微信号。随后当着他的面，加了他的微信。

　　陆绍白道谢。

　　这时，展棣之和薛瑶回来。展棣之笑着看向程安：“绍白，要是这位姑娘不忙的话，就让她一块上来喝杯茶吧。”

　　陆绍白倒真的以眼神询问程安，问她的意见。

　　这一下将程安打得措手不及。

　　她委婉地拒绝，说自己是团建出来的，一会还要回去和大部队集合。

　　陆绍白说送她，程安晃晃手机，说同事在前面等着。

　　他点头，没再说话。

　　薛瑶觉得有些不对劲，具体是哪里她又说不上来。

　　陆绍白一向私人聚会不爱带她，这次突然带她。

　　薛瑶慢半拍，这会琢磨出那阵越来越浓郁的怪异感。

　　她总觉得自己是来替舅舅挡女人纠缠的。

　　*

　　程安在路上又买了顶白色的棒球帽戴上，黄色的圆沿遮阳帽被她拿在手里，略有些奇怪。

　　小周在一家冷饮店外面坐着，见程安回来，挑眉道：“这么快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和帅哥单独行动呢。”

　　程安无奈地笑：“哪会。”

　　小周诧异，不明白那样长相气质的男人程安会这么淡定。

　　公司的团建计划是两天，主要是爬盘龙山，剩下一些边边角角的时间可以自行活动。

　　景区的东西贵，程安没怎么买东西，爬完山就和同事到处逛一逛。这里空气清新，生活节奏也比市里慢许多，程安待着两天连身体筋骨都疏通松快不少。

　　所以程安几乎不看手机，逛完回来倒床就休息。

　　直到临走那天，她才看到微信里陆绍白通过的提示。

　　大巴车摇摇晃晃，程安挪了个角度，斜靠着身子。耳边是同事们讨论下一轮的工作，说是接了个美妆品牌公司的广告。

　　程安没接着往下听，手指快速地点开陆绍白的聊天对话框，将九百块钱转给他。

　　对话框一片寂静。

　　夜晚到市里的时候，程安又看了一眼微信。转过去的九百块钱陆绍白还是没有收。

　　她想，也许是对方忙。

　　直到24小时的退款期限即将来临，对方还没有动静时，程安有些烦躁。

　　她没再管是否打扰，直接发消息过去。
　　［陆先生看起来不像缺九百块钱的样子。］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