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梦依依

　　当天晚上，白淑贤和顾子馨秉烛长谈。
　　顾子馨说，她是真正从底层社会成长起来的，而且命运没有给她任何的幸福的机会。
　　她出生不到一年，父母就离婚了，她和母亲一起生活。
　　他的父亲有一份政府工作，收入稳定，为人也十分低调。
　　她的母亲则连小学都没毕业。“不用学啦，学不下去的。”
　　她的表姑表叔都这么说她。
　　确实，她不想学习，她不想知道什么是美术，什么是语文，什么是数学。呵，数学。
　　她和母亲一起到菜市场卖菜时，都比老师算得快，而且不用笔和纸，只用心，省时省力。
　　可是，如果她是个丑女孩、平凡女孩，甚至一个未见过市面，不自知的美人，她就不会遇上跌宕起伏的人生。
　　母女俩卖菜，像是游牧民族赶羊，从城市郊区的乡村集市，到三月三的庙会赶集，再到城市中心的超级市场门口，都有她们的身影。
　　她们不能停留在一个地方，因为付不起摊位费。按理说，父亲应该有钱的。
　　可每次提起，妈妈暴怒地说，“那是给我养老的钱，现在用了，你要让我饿死啊。”
　　城市本是个稳定安心的玻璃屋。
　　这里的人，会失业，会失恋，会堕落，会飞黄腾达，然而，没有人会像顾子馨母女这样，一直在流浪，一直在奔波。

　　生活会不会好起来？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呢？

　　顾子馨长到17岁时，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而许多年混迹底层，让她满口粗话，大胆妄为。
　　她已经交了几个男友，却没有爱上任何人。她对待她的男友们，就像对待提款机。
　　她情绪越是不稳定，越是觉得生活无望的时候，她的钱就花的也多。

　　“你会讨厌我吗？”
　　顾子馨把头埋在白淑贤的手上，哭了许久，开口问。

　　“绝对不会。”白淑贤想了想，“你想听实话吗？”
　　顾子馨抬起头来，眼神是允许的。

　　“我觉得，”白淑贤字斟句酌。“我觉得，你的生活有趣极了。哦，绝不是那种有趣，我可没觉得我在观看，我没觉得你是肥皂剧里的生活，整天水深火热，上刀山下火海的，只为挑逗观众。子馨，你不觉得你很厉害吗？命运给了设下了最难解的圈套，你都一个个解开了。如今，你有了工作，就算不工作也可以，你有个喜欢你的人。当然，我不是说这就是终点，这已经够好了，可是，只要看看之前走过来的路，你应该佩服你自己呀。真羡慕你啊，你都不知道，有了这份历练，你可以走的更远。”

　　顾子馨没说话，若有所思。

　　白淑贤说：“还有哦，我可不是说，这份苦痛的历练是必要的，永远和美好的结局是因果关系。”

　　尼亚加拉大瀑布之旅结束，白淑贤和顾子馨成了好友。大学四年，他们每个周末都约出去吃饭，吃饭之前，还要看一场电影。顾子馨喜欢看流行大片，不拘评论如何。白淑贤则偏好烧脑片和浪漫喜剧。两人相约逛街时，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把自己的过去和盘托出。
　　“我母亲去世了，父亲整日忙于工作，真希望他多休息。”
　　一次，白淑贤说到了父亲。
　　顾子馨听了，却没有激起同情心。“你真走运，淑贤。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有资助人吗？”
　　还没等白淑贤开口，顾子馨就滔滔不绝起来。“妈妈没钱，却时常带我去住好的酒店。”
　　白淑贤诧异。“什么？”
　　顾子馨语气平静。“我记得，十七岁生日的时候，她问我：你只想和菜市场的地痞流氓在一起吗？淑贤，你告诉我，如果别人，哦，不，如果你的妈妈如此问你，你会如何反应？我当时就笑了，讽刺的大笑。我好气，自尊心又低，立刻就回嘴说，神经病呀，谁想一辈子和他们在一起啊？我本以为会和妈妈大吵一架，结果正好相反。妈妈笑了，表情清淡。好，这就好。去睡吧。第二天，妈妈就带我去帝国大酒店实习去了。干了不到三个月，我就遇到了我的资助人。”
　　顾子馨笑了，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呢？
　　白淑贤很聪明，她觉得顾子馨的故事里有些古怪空缺的地方。可也正是因为聪慧过人，她也懂得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毕竟，顾子馨是她最好的朋友。顾子馨只提到过两次身世境况，寥寥无几，却印象深刻。白淑贤再也忘不掉故事里的坎坷起伏。
　　既然过去木已成舟，最重要的就是未来了。唯有未来可以改变。大刀阔斧的改。
　　大学毕业，白淑贤应父亲的要求，回了国。
　　如果说，过去的白家人是石头下的青苔，想要长大，长高，却始终苦于没有机会。那么，搬到大城市的白家人，可谓是鲸鱼找到了合适的深海，早古复印店生意积累的财富，足够他们狂奔浪涌，万马奔腾。更完美的是，由于没有新娶老婆，白思敏又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埋头于生意。他卖掉了所有复印店，一头扎进了超豪华餐厅的生意里。
　　他要赶在白淑贤回来之前，让餐厅生意红火起来。他做到了。站在那金碧辉煌，桌椅满满，好似皇宫的用餐区里，他扶着儿女的肩膀，非常自豪，说：“这里，就是我们父女俩的游乐园。你能够回来，我就更有信心把它发展好了。我们两个，永远是最好的商业组合。”白淑贤看着父亲，觉得这几年岁月让父亲苍老了不少。
　　“怎么样？”
　　晚上，许嘉洛准时发消息来。
　　“还是不说的好。”
　　“当真？”
　　许嘉洛语气中透着沮丧。
　　“嘉洛，我不知道怎么开口。你知道，这几年爸爸生意顺风顺水，他本可以过的更开心的，可他完全不知享受，一天到晚埋头苦干。如果他再年轻个二十岁，把苦干视作历练，那就还好。可他这把年纪还……”说着，白淑贤潸然泪下。“嘉洛，你要原谅我。再过几天吧。”
　　“可是，过几天我就要回去了，记得吗？”
　　许嘉洛在华尔街的摩根大通找了一份工作。
　　“我知道。可是……”
　　许嘉洛不愿让她为难，只好打趣起她来。“你瞧，明明知道父亲不让你教男友，却在来到埃尔莫斯大学的第一天就让我带你逛校园。要是我不答应你，就好咯。”
　　“说什么呢！许嘉洛！”
　　白淑贤对着视频大声吼道。
　　许嘉洛说，“好啦，好啦，不逗你了。我想你父亲是习惯了，你们两人相依为命，多年来互相扶持。要打破这种亲密性，也怪难受的。慢慢来吧。我想，等到你二十五岁，你爸爸估计得急着把你嫁出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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