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梦依依

　　许嘉洛说的，因为不无道理。可就是这有道理，让白淑贤更气了。“许嘉洛，你，你什么意思嘛？这几年，你要干什么嘛？休闲、玩乐、干活，还是想着多交几个女友，换换感觉，找找刺激，嗯？”
　　许嘉洛笑了。“瞧你，开玩笑都开得这么狠，跟诅咒自己似的。”
　　挂了视频，关掉电脑，白淑贤躺倒在床上。唉，她叹了口气。爱情这事，怎能说不发生就不让发生？四年前，父亲在机场送行，好言相劝，明令禁止，最后还让她发誓，千万别找外国男友。父亲的话犹言在耳。“爹爹在那边可是有人的哦，你要是在那头乱交男友，我立刻飞过来，把他送到警察局去。”那时，她嬉笑着。“放心啦，我怎么可能找鬼佬男友啊，嬉皮士年代早就过了。”她仰首挺胸，大声保证。“放心，鬼佬男友不找，中国男友也不找，我要把尼姑，把修女当偶像，每天活得像个苦行僧。”
　　走之前，她确实如此想。可一看见许嘉洛，她就完全变了。四年了，她一直在想，如何把交男友的消息说给远在家乡的父亲听。可每次，都因为各种缘故难以启齿。
　　回到家两个月了，她什么地方都没去，从早到晚，为餐厅忙碌。早上，她要去看拍卖行的艺术品，选择最有品味，最适合餐厅风情的一位。中午，她要和父亲一起在餐厅用餐，为餐食做鉴定，时不时的，还要偷偷记下偷懒员工的身形笑貌。她从未训练过员工，胆她喜欢看父亲做事。父亲当真找到了最适合他的职业：管理者。
　　他对员工们说：“脚跟要站稳，要耳听八方，眼观四路。你走到桌边，贴近客人，倒水，倒酒。其他多余的动作不要有，什么也不用说。但是，只要顾客需要什么，你立刻，马上就要能够出现在他面前。他还未开口，你就知道要提供什么样的服务。同时，还要注意整个空间里的其他客人，实时有肢体语言的互动。”
　　她站在旁边，听着这些话从父亲口中说出来，情不自禁地佩服。她惊奇，几年未见，父亲竟然训练有素，动作娴熟。
　　晚上，他们一起在餐厅吃饭。
　　“爸，你什么时候，这么会教训人了？”她笑着说。
　　“什么呀。”父亲从身上掏出一本《服务手记》。“我说的这些，人家早就写下来了。总之，就是一条规矩，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要学会根据不同客人的性格特点、食味喜好，量身定制自你的举止，这可是一门艺术呢。”
　　父亲高高仰起头，环视整个餐厅，自豪、骄傲、喜不自胜。
　　白淑贤见过这样的表情。这是过去和妈妈在一起炒菜做饭时的表情，这是过去为妈妈按摩痛疼的腰杆时的表情。这是多年来，唯一一次远途旅行时，父亲带着母亲去爬峨眉山，去南京最高三十层楼的金陵饭店，去青岛海边走沙滩，看渔民捡贝壳和螃蟹，父亲脸上挂着脸上最多的表情。她知道，这时候的白思敏大概是母亲去世十年来，最快乐的时候。他的事业一飞冲天，餐厅装修简约典雅，充满了简约的艺术感。服务员是百里挑一，名流济济，顾客盈门。现在不说，现在还不把与许嘉洛的恋情告诉父亲，更待何时。
　　“恭喜你，爸爸。”白淑贤说。
　　说着，父亲拿出了一张报纸。“你看。”
　　白淑贤低下头，定睛看着。那是美食版的头版头条。“是我们的餐厅？！”
　　白思敏狂笑不止。“是呀，没想到吧。我本想把所有报纸头条都攒齐了再给你看，可是，我也忍不住。”
　　白淑贤眼睛睁得大大。她打开报纸，仔细阅读报道。虽说是上了头条，但所描述的内容，无非是服务周到，美食迷人，装饰新奇，让人吃在餐厅，却感觉仿佛是在海滩中晒日光浴。这是什么描述？她有些迷惑。当然了，也不用真较劲儿。关于美食，看客并非冲着文字叙述而来，而是冲着大幅的照片而来。想到照片，她突然想起，尼亚加拉大瀑布的一幕。
　　她看着父亲，心想，要是他有个妻子就好了。这样，她也可以顺水推舟，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想到这，她突然有些激动，是呀，如果父亲有个新妻子，爱上她，恋上她，和她耳鬓厮磨，那她和许嘉洛的事，不也就顺其自然了吗？到时候，恐怕父亲还嫌她碍事呢。
　　可是，画面很美好，却没有这号人呀。
　　唉。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晃半年过去了。
　　白淑贤还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倒是许嘉洛主意多多。一会儿，说要打电话来白家，让未来的岳父错接了电话。“我可是懂艺术呢，说不定我俩是不打不相识，一旦聊上了，他对我说不出来的欣赏呢。”这个想法把白淑贤否认后，他又说，“圣诞节，圣诞节他们降价，我直接飞回来，自我介绍。”白淑贤更是吓得不行。“那岂不是把后路都堵死了？”
　　后来，他说，“你爸爸他喜欢什么样的职业？”
　　“什么？”白淑贤说。
　　“在华尔街投行工作的人，能算是名流吗？”
　　“呃，算吧。”白淑贤说。“你想学那些报纸试吃家，偷偷摸摸来，偷偷摸摸的走？”
　　所有办法都被白淑贤否决了。“我们在想想吧，嘉洛。我想，如果我爸结了婚，把对我的注意力转移到新婚妻子身上，我们就更容易成功了。”
　　“这，这不是要比我们原本计划的三年等待更长，谁知道你爸什么时候结婚呢？”
　　是啊，谁知道父亲什么时候结婚？
　　晚上，一个人时，白淑贤又倒在了床上。圣诞节来了，天黑得越来越早，气温一天比一天降下来，雨夹雪时，就更冷了。超市里有圣诞节的装饰物，行道树上绕满了装饰，餐厅里自然也不能落俗。她告诉父亲，她的目标是把餐厅装饰得暖烘烘的，红彤彤的，像是一艘远离冰雪暴雨的星空航船。城市里大多数的餐厅都喜欢露天，夏天，凉风习习，温度和煦，一切刚好。到了冬天，食客们过得像一个个狗熊，看他们走路的姿势就知道他们心系远方。餐厅就是他们要去的热带海边。
　　白淑贤忙得脚不着地，昏天暗地，恨不得在餐厅睡下。
　　一天，她穿上领班衣服在餐厅里转悠，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穿着修身的百色长裙，披着贝壳般莹亮的披肩。她有些不确定。是顾子馨吗？她小心翼翼走过去了，生怕认错了人。
　　“子馨？”走到了身后，她轻声问。
　　顾子馨转身过来，还没说话，整个人就扑在了白淑贤怀里。“我真怕走过了地方，果然是你，你果然在这。”
　　白淑贤惊讶过了头。
　　“呃，我们到后面去吧。走吧。”
　　“是了，是了，我这样梨花带雨实在有碍瞻光。”顾子馨说着，摇摇晃晃地扶住白淑贤。“我也是没办法，淑贤。我不是故意来给你找麻烦的。”
　　白淑贤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麻烦？
　　白淑贤把她扶到餐厅后的储物间外的休息室。“怎么了？”白淑贤轻轻地问她。“你瞧你，也不通知一声就跑来了，如果提前说，我还可以去机场接你。最近雨冷风急的，都不知道你怎么找到这里，万一迷路，怎么办？”
　　“我在怪我？”她说，声音抽泣着。
　　“我就是怪你，怪你不通知我。对了，你还没吃饭吧？”
　　顾子馨的手凉冰冰的，白淑贤站起来，走到咖啡机边。“先喝杯咖啡吧，只有卡布奇诺和美式了，你要哪种？”
　　“卡布奇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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