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偷与玫瑰

　　窗外下起了雨，滴答滴答地打在玻璃上，像是没有音乐天赋的手指砸在钢琴琴键上，弹出的不成调的音符。

　　厅灯已经被关，只留几盏壁灯还亮着，照着一道身影从客厅穿行到卧室，低饱和度的光，犹如泛黄的旧纸，却泛着绒绒的暖。

　　陶季若将陈昀抱到了卧室，动作尽量轻柔，但还是把她吵醒了。

　　陈昀有些疲惫地眨了眨干涩的眼，发现是陶季若后，什么也没说，又安心地睡了过去，她出了点汗，有几缕发丝贴在脸上。

　　他怕她不舒服，伸手帮她拨开，在忽明忽暗的光影中，陈昀美的惊心动魄。

　　陶季若干了一件像是刚给孩子讲完冒险故事的家长合上童话书后要做的事，他亲了亲陈昀光洁的额头，轻声说：“睡吧。”

　　陈昀嘤咛了一声，钻进他的怀里，一夜好眠。

　　但宿醉醒来的第二天，陈昀却看起来并不太好，唇色苍白，眼尾泛红，像是刚大哭过一般，纤长的睫毛承受了泪水的重量低垂着，再翘不出迤逦的弧度。

　　陶季若给了她一杯蜂蜜水，叫她简单梳洗下就出来喝粥。

　　同样不太好的还有在客房住了一晚的陶叔同，从前精心打理过的头发，此刻翘着原生态的弧度，捂着胃艰难地贴着墙壁走过来，颓废得像个红灯区失足男青年，与在秀场时意气风发的那个他，简直判若两人。

　　他们都是食烟火的凡人，谁也做不了谪仙。

　　陶季若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醒，所以一直放电饭煲里温着，这会儿他们都起来了，便盛了两碗出来，给他们放在餐桌上，然后便自顾自地回到书房里处理公事。

　　陈昀与陶叔同面对面坐着喝粥，安静如鸡。

　　明明只是碗普通的白粥，却是陶叔同许久未尝到过的淡淡米香味，喝在胃里熨帖极了。

　　陶叔同很白，白瓷勺子被他拿在手里，好像是他的手要白上一个色号，他慢慢搅动着碗里的粥，沉吟半晌道：“我昨天看见了你和曾越在……”

　　昨天光线昏暗，他又喝了好多酒，依稀看到陈昀和曾越似乎是在接吻，陈昀的身上有许多不好的传闻，真真假假，总不会都是空穴来风。

　　陈昀露出一抹讥笑，感叹着这个世界有时候真的挺迷幻的，有人爱而不得，有人讳莫如深，还有人不知道是真看不懂还是装看不懂。嗔痴、贪念、妄欲、缺憾，组成了这片光怪陆离的人间，有人求庇佑，有人拼了命地想逃离。

　　“不过是借个火，你又看到了什么？”她反问。

　　陶叔同哑声，记起了她们指尖的猩红火光，沉默地喝完了碗底的粥，起身前才吐出一句，“阿季跟我们不是一类人，你别做伤害他的事。”

　　陈昀没反驳，只说了一声：“嗯。”

　　他们是疯子，陶季若是正常人。可她搞不懂正常人为什么放着正常的生活不过，非要同她一个疯子纠缠不清，最后又能落得什么好处。
　　陶叔同打电话叫人来接他。

　　门铃响的时候，他人在客房，是陈昀给开的门。

　　门外站着一个染了银色头发的男人，右边耳洞上带着个骚气十足的银质十字架，陈昀认得他，他叫官鸿，是陶叔同的御用模特，也是陶叔同现在的男朋友。

　　官鸿不认得陈昀，加之陶叔同彻夜未归，所以眼底是藏不住的愠怒和敌意，冷冷道：“他叫我来接他。”

　　“你先进来吧，”知他误会，但陈昀没功夫跟他解释个中缘由，只说，“他在客房换衣服。”

　　陶季若也听到了门铃声，于是从书房里出来查看情况，结果却看到陈昀身后跟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换好衣服的陶叔同，绕过陶季若，大大方方地挽起官鸿的手，说：“介绍下，这是我男朋友官鸿。”

　　然后又给官鸿介绍他们，“这是我四弟陶季若，这是他未婚妻陈昀。”

　　官鸿当即消除了敌意，乖乖点头道：“你们好。”

　　哥哥突然出柜，陶季若惊得当场变成了一块礁石，陶叔同淡定地穿上鞋子，官鸿很自然地蹲下帮他系好了鞋带，然后两人挥手跟他们告别。

　　陈昀觉得陶季若刚才的反应好玩，等到门彻底关上，才碰了碰他的胳膊，问：“你之前不知道陶叔同是gay？”

　　陶季若眨了眨眼睛，反应了一下，皱眉道：“你一直知道？”

　　陈昀仔细想了想，在他们还上高中的时候，陶叔同的性取向就是公开的，甚至毫不避讳地告诉过他们，他在暗恋一个男生，不过他的那个暗恋对象到底是谁至今是个未解之谜。

　　“从高中的时候就知道了。”她淡定地说。

　　陶季若：“……”

　　陈昀的头还是疼，所以打算再补一觉再走，陶季若神不知鬼不觉的，趁着她闭眼的功夫，把工作的地点由书房换成了卧室。

　　听着他在笔记本屏幕前敲敲打打，躺在床上的陈昀心烦意乱，问：“你能不能换个地方工作？”
　　陶季若似是没听出她的恼火，安抚她道：“最后一封邮件，马上就回完。”

　　他说到做到，大概五分钟后，陈昀感受到身旁床垫的塌陷，她气得瞪圆了眼睛，问：“你上来干什么？”

　　陶季若霸道地将她抱进怀里，说：“陪你睡觉。”

　　陈昀无语：“可我怎么感觉是我在陪你。”

　　“都一样，”陶季若打了个哈欠，耍赖似地拿头去蹭她，“我好困啊，都怪你凌晨来打扰我。”

　　陈昀也困，不记得后面跟他说了什么，两个人就这么抱在一起睡着了。

　　接近六点钟的时候，陈昀被热醒。陶季若像个大火炉一样，他的胸膛和手臂不断地过给她热气，于是她对着他的腰狠狠地掐了一下，把人给掐醒。

　　“松开我，热死了。”

　　陈昀此刻的嘴唇不再苍白，看上去又软又好亲。陶季若跟不知道疼一样，非得从她嘴上讨够了便宜才松开，后来对着镜子换衣服的时候才发现腰上紫了一块。

　　陈昀起来后肚子就开始叫，陶季若开车带她去了一家在网上很火的露天餐厅吃饭，栏杆外便是绝好的江景，烟紫色的天空下是金色的粼粼波光。

　　服务员热情地给他们介绍餐厅的活动，说情侣就餐只需要拍一张合影就能打七折。

　　陶季若听后兴致满满，扬起拍立得，对着镜头喊一二三，陈昀跟条件反射似地迅速调整出一个完美的表情。

　　于是一张很傻的照片出炉了，陶季若对着镜头做剪刀手，而剪刀手中间恰巧是陈昀的脸。

　　服务员问他们要不要在照片上写些字当做留言，被陈昀一口回绝。

　　吃饭的时候陈昀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说：“这周六晚上空出来给我。”

　　“姐姐要约我？”陶季若黑眼珠中盛满了笑意。

　　“不是我，”陈昀摇头，“20号何宝莱要借着我办的派对求婚，主人公点名要你来参加。”

　　何宝莱和李颂歌的11年爱情长跑不出意外今年就会结束，一生一世一双人，难得的很，光听着就让人羡慕。

　　但在他们两个人中，只有陶季若一个人感到羡慕，他心中忽然泛起一阵难以言说的苦涩。

　　中间，他借口去卫生间，找服务生要回了他们的合照，偷偷夹在了钱包里。
　　这是他们的第三次合影，他终于有了一张实体相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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