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偷与玫瑰

　　而陈昀不知道的是，在她拍风景的时候，陶季若正在拍着她。
　　他一直极尽偏执地追逐着陈昀，陈昀是他人生的一束光，是在他冰冷童年里唯一带给他救赎的光。他的爱克制，也晦涩，就像堆在壁炉里的木炭，只需要一点火星就能让他炽烈燃烧，但若是没有火星，就只是一堆平平无奇的木炭，没有温度，也没有光亮。
　　他果然还是做不到不爱她。
　　——11月1日，第一次和姐姐看维港夜景，山顶风大，她被吹得像个疯子，觉得她这样也可爱的我是个傻子。
　　事后，他在这张照片的背后这样写道。
　　“以前就听朋友说这里的夜景不错，我就想着一样的景色，从高层看不也一样，”陈昀收起手机，走过来笑着说，“今天看完才觉得我那些朋友没有骗人，站在山顶上看和站在高层上看的感觉就是不一样的，这里就一个字，爽！”
　　陶季若点点头，表示赞同。
　　陈昀扬开双手，闭眼迎接着风的洗礼，陶季若侧头看着她，只见她忽然鼻子微微蹙起，仰头打了一个特别响的喷嚏，转过来的时候两条清亮亮的鼻涕顺势就流了出来。
　　陈昀忙捂住嘴，吵嚷着：“纸，纸，给我纸……”
　　陶季若边笑边往车那走去，最后给她拿了一整盒抽纸下来。
　　陈昀空着的一只手快速抽了几张，背过身去擦鼻涕擦手，边擦边警告陶季若：“你什么都没看见对吧！”
　　陶季若故意逗她：“没看见什么，是你打喷嚏还是你流鼻涕？”
　　陈昀倏地转过身，眼神如刀，字正腔圆道：“滚！”
　　说完，自己愤愤地往车那走去。
　　“你去干什么？”陶季若看着她凌乱的脚步，不由笑容加深。
　　“回家！”陈昀说着，坐进车里。
　　随着她发动车子，驾驶室的灯亮了起来，那光打在脸上，活像个女鬼，陶季若看得头皮发麻，忙快走几步，坐进副驾驶。
　　“我说送你了吗？”陈昀没好气地说。
　　陶季若无辜地眨着眼睛，说：“那你要把我‘抛尸荒野’吗？”
　　陈昀这才想起来是自己把人带上来的，于情于理都不应该把人落在这不管。
　　“系安全带。”她说。
　　“明白。”陶季若赶紧捞过安全带系好。
　　陈昀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硬着头皮道：“忘掉我刚才的事，在你脑袋里彻底清除掉那段记忆，知道吗！”
　　“姐姐是在威胁我吗？”
　　“下车！”陈昀踩刹车。
　　陶季若身体被惯性带得猛地朝前倾，顿时识时务道：“我知道了。”
　　陈昀重新启动车子，还顺手打开了车载电台，深夜的电台一般都是回放白天的节目，她打开的时候正在放Lana Del Rey的《Venice B***h》，缱绻得极尽暧昧，烂漫得极尽哀伤。
　　And as the summer fades away/Nothing gold can stay
　　“当夏日的帷幕落下，没有什么美好可以永不消逝。”
　　……
　　大概开了四十分钟，他们路过九龙的一条小吃街，街上已经没人了，店面还开着的也没几家，陈昀在山上喝了点风所以没感觉，下了山才发现自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看见一家粥店，当即停了车。
　　“我要去喝点粥，一起吧。”
　　不等陶季若回答，她就已经解开了安全带，准备下车。
　　陶季若无奈只好跟着下车。
　　粥店的招牌面积不足一平方米，红底黄字写着“添財記”，店面更是窄狭，只设置了一个长条单人桌和三个双人桌。
　　他们推开门走进去，老板正拖着下巴打瞌睡，听到门响被吓了一个激灵，脸上的横肉跟着振了三振。
　　他揉了揉小得跟两条缝似的眼睛，稍稍清醒过来，看到是客人进来，忙笑着招待道：“两位客人喝点什么？”
　　他背后的墙上挂着的便是菜单。
　　陈昀眯起眼睛看了看，说：“我要一碗艇仔粥。”
　　陈昀用胳膊肘戳了戳陶季若，问他：“你呢？”
　　陶季若正拿着纸巾擦桌椅，被问到的时候仍继续着手里的动作，头抬也不抬，只道：“一样吧，免得老板做起来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老板忙摆手。
　　陈昀道：“那就要两碗艇仔粥吧。”
　　“好的，两位稍等。”
　　老板起身走进后厨，中间出来了一趟，给他们端上了一壶热茶水。
　　陈昀道了谢，老板笑得一脸憨厚。
　　听着后厨炉子次次的火声，还有鼻尖萦绕着的淡淡的米香，陈昀心里一阵安定，仿佛找到了儿时的回忆。
　　陶季若默不作声地把擦完桌椅的废纸拢作一团，扔进脚边的垃圾桶，说：“坐吧。”然后又开始用茶水烫餐具，动作有条不紊。
　　陈昀知道他在外面吃饭一直有这个习惯，但让他帮自己烫餐具，属实有些不自在，于是伸手道：“我自己来吧。”
　　陶季若掀起眼皮看了下她，把已经烫好的勺子调转了个方便她拿起的方向，放在她手旁边的一方餐巾纸上，“说晚了。”
　　陈昀讪讪的收回手，“下次我自己来就行。”
　　闻言，陶季若又抬眼看了她一下，幽深的眸子下不知暗藏了多少汹涌波涛。
　　陈昀却感觉自己读懂了他目光里的信息，哪还有什么下一次？
　　陶季若烫完餐具便安静地坐着，陈昀低头摆弄手机，他们之间便彻底没了可以聊的话题。
　　李颂歌那边似乎刚醒，给她发了条短信。
　　突然响起的短信提示音令陈昀心脏停拍。
　　——阿昀，今天谢谢你。
　　陈昀看着这行文字，沉默了，她不知道自己该回些什么，她想问颂歌为什么会觉得罗晚晚像她，但又不能问。
　　“粥来咯。”老板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粥过来，分别放到他们两人面前。
　　陈昀忙放下手机，低头沿着碗边嗅了嗅，热气混着米香扑鼻而来，松缓了她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她满足道：“好香啊——”
　　然后拿勺子搅拌了几下，舀起一口简单吹了几下送进嘴里，白米被做得软绵柔滑，从舌尖滑进胃里，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舒畅。
　　老板继续坐在柜前，单手托着下巴，看着眼前的两人，只觉得赏心悦目。
　　“你们是情侣吗？”老板问。
　　陈昀一口粥没咽下去，险些被呛住，一边咳嗽一边解释：“不是情侣，老板你误会了。”
　　老板小小的眼睛里充满了大大的疑惑，凌晨两三点一男一女出现在街头一起喝粥，还能不是情侣？
　　“我们只是普通朋友，他有女朋友。”陈昀说。
　　老板“咦”了一声。
　　陈昀顿感不对，这老板似乎是朝着一个更离谱的方向想去了，于是忙脚下踢了下陶季若，抬头示意他说话。
　　陶季若只抬头看了眼陈昀又继续喝粥，显然他并不在乎别人的目光。
　　陈昀见他无动于衷，一阵无语，下重脚又踢了他一下，谁知陶季若转头对老板说的话，差点没把她气吐血。
　　他说，他们是那种突破世俗的恋爱。
　　闻言，老板的小眼睛瞪到了他此生能瞪到的最大的程度，满脸写着震惊二字。
　　陈昀扶额，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陶季若说的这句话莫名有点熟悉。
　　由于受不了老板兴致勃勃又偷偷摸摸打量的眼神，陈昀随便喝了几口就结了账，把陶季若拉出了店。
　　“你刚才瞎说什么呢！”陈昀气呼呼地走在前面。
　　陶季若感觉现在的陈昀就是个濒临爆炸的气球，他不想引爆她，所以他选择不说话。
　　陈昀走着走着腿忽然软了一下，眼看就要摔，陶季若手疾眼快地拉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拉正。
　　陈昀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脑袋短路了，突发奇想地拿头去撞陶季若，一下撞在了他胸膛上。
　　陶季若被撞闷哼一声，倒退两步，“你怎么恩将仇报！”
　　陈昀不想承认刚才那么幼稚的行为是自己做出来的，脸上也一阵烧得慌，连忙小跑着去开车。
　　一会儿，她把车开到他面前，隔着玻璃门同他招手，喊他上车。
　　陶季若打开车门，坐了进来，似乎是顾及到陈昀的自尊心，没再提刚才的事。
　　陈昀把他放在了酒店门口，降下车窗，她把手搭在窗框上，看着陶季若挺拔的身影嵌进朦朦胧胧的黎明光景里，她忽然想问他，“陶四，你怎么住这，为什么不回家？”
　　陶季若的浅浅地回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那单薄的身影，让人很想拥抱他。
　　陈昀扫了眼自己如今光秃秃的手腕，有一个问题她不得不问，“陶四，你之前送我的那条红绳真的是避灾的吗？”
　　陶季若回答她的是，“你既然已经知道又何必再问。”
　　“申市见。”陈昀勾着唇角道。
　　陶季若呆愣地站在原地，直到那辆巴博斯消失在道路尽头，他才转身走进酒店。
　　陈昀回到家，客厅有为她留灯，她从冰箱里拿了瓶冰水，蹑手蹑脚地上楼，躺在床上时，脑袋里回放的都是今晚和陶季若有关的画面，陶季若给她的回答也让她有些捉摸不透。
　　弟弟勾起人来，真是要命。
　　她口干舌燥的，坐起来又喝了半瓶冰水才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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