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偷与玫瑰

　　王渽民电话里听说陈昀来了，当即让坐在他腿上的女孩走开，然后调转身体从身后的大窗往外望了望，翠绿色的草坪上确实站着几个人，但距离有些远，他眯起眼睛也还是看不清，不过这群人身边的车他认得，全香江只有一辆。

　　见经理收了电话，陈昀问：“预计需要多长时间。”

　　她问的是清场需要多长时间，可刚才在电话里王渽民并没有给准话，老板不拍板，打工的做不了这个主。

　　所以经理手心直冒汗，嘴上支支吾吾，“这个……”

　　“昀姐！”

　　有人在喊陈昀。

　　这声音响且亮，引得众人纷纷寻找这声源。

　　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身后这座红白色塔楼，楼顶装了高射灯，投射在楼体四周，在浩渺的夜里，就像是茫茫大海中指引方向的不灭灯塔。

　　一个男人手里旋转着一副墨镜往他们这边走来，然后到跟前不由分说就把陈昀拥入怀中，语气熟稔：“什么时候回来的，姐？”

　　山上风有些大，陈昀的长发被吹得有些凌乱，但却不显邋遢，反而自成一种随性之美，从十八岁到三十岁，她都这般模样。

　　王渽民拥着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松开她时，鼻尖萦绕的都是她的发香。

　　而她身后站着的男人，目光似刀。

　　陈昀理了理头发说：“也就几天前。”

　　“你应该提前告诉我的，我去接机。”王渽民笑着对她说，然后才慢悠悠把目光调转到陶季若身上。

　　“你们应该认识吧？”陈昀看着两人问。

　　王渽民笑得像只小狐狸，先开口道：“陶四少，我认得的。”

　　陶季若一贯冷面，只点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

　　然后王渽民喊那个经理，两人走到不远处说了会话，之后那个经理就离开了，王渽民走过来，拍着巴博斯的前车盖，说：“姐，你这车买的有些年头了吧。”

　　“怎么……你看上了？”陈昀问。

　　王渽民坐在车盖上，边拿起手机找角度自拍，边说，“哪啊，我是手痒，想给你这车来个大改造。”

　　陈昀忽然有点兴趣：“说说。”

　　“白色太普通，我先给你换层镭射喷漆，发动机再……”

　　听到镭射二字，陈昀瞬间头大，忙打断道：“算了吧，我就是开它代步。”

　　王渽民一脸可惜，转而低头捣鼓手机，一会的功夫又抬头说：“姐，我艾特你了，帮我点个赞呗。”

　　陈昀拿出手机，在关注列表搜索王渽民，点进去给他最新的动态点了个赞，退出后发现他几乎所有照片都是和车的合照。

　　不过，最有趣的还是他头像下的自我介绍，写着：主业汽修工人，副业富二代，最爱时速31迈。

　　算起来陶季若和王渽民差不多是同年，陶季若的列表里却什么动态也没有，近几年似乎连账号都注销了。

　　指尖停顿片刻，陈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王渽民和陶季若做比，收起手机对王渽民道，“借我辆车。”

　　“遵命！”王渽民做了个阿sir敬礼的姿势，但怎么看怎么不伦不类。

　　王渽民嘻嘻笑了两声，带着陈昀去车库，他按动墙上的开关，只见一道一道门自动升起，数十辆跑车像是被揭开那层神秘面纱一般，呈现在大家眼前。

　　王渽民走近，手指凭空画了半圈，最后落在那辆黑金色的兰博基尼Sentenario，说：“这辆怎么样？我新改装好的，帮我试试性能。”

　　陈昀葱白的手指沿着车灯往上，车身线条扁平又不乏锋利，触感也极佳，就是不知道驾驶感如何。

　　于是她答应了，“行。”

　　王渽民把手里的钥匙扔给她，然后看了下手表时间说：“差不多清好场了。”

　　陈昀按动钥匙，车门从侧翼向上打开，她从车里拎出两个头盔，把其中一个转头扔给了陶季若，“戴上，上车。”

　　王渽民一脸玩味地看着他们，而陶季若接住头盔后一言不发地坐进了副驾驶，陈昀自己戴好后也跟着坐了进去，然后车门缓缓降下，关闭。

　　王渽民赶紧退后两步，坐到了旁边的车盖上，目视着那辆车子犹如暗色利箭般飞速驶出。

　　“真有意思。”他自言自语地说了句。

　　王渽民设置的赛道吸收了很多F1赛事经典赛道的灵魂设计，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蒙扎，斯帕，蒙特卡洛，铃鹿，银石，英特拉格斯各大经典赛道的排列组合，不过他在安全方面还是有考虑很多，没有做得像古典赛道那么窄狭，路面很宽阔，防护栏也很高。

　　陈昀对于这里的地形已经熟悉到能在纸上画出的程度，所以一开始便全速前进，陶季若坐在副驾上，直感觉自己灵魂和肉身仿佛已经分离，心脏砰砰得跳个不停，但他能做地只有捏紧自己的安全带。

　　而在看旁边陈昀，神情淡定，十分专注，仿佛只是在解一道数学难题而已。

　　这一刻陶季若清楚地感受到陈昀对于速度的痴迷。

　　王渽民就站在自动计时公告牌旁，在伴随着隐约传来的轮胎摩擦地面所发出的尖叫，引擎的咆哮以及涡轮增压的呼呼喘息，陈昀的车终于出现在最后一个弯道，在摩擦产生的白色烟雾中利落摆尾，奔驰而来，然后优雅地冲过了终点。

　　赛车女郎挥舞着手中的格子旗，当陈昀从车里下来摘掉头盔时，迎接她的全是欢呼。

　　自动计时公告牌显示她的成绩排名在第五位，时速达187km/h，还没人能在夜间情况下开出这个速度，王渽民由衷佩服，也举起双手给她鼓掌欢呼。

　　陈昀对这个成绩不太满意，但看车里陶季若脸色苍白的样子，很快打消了再跑一次的念头，她重新坐回车里，调转方向，把车开进了检修站。

　　当维修工人在检查胎压等一系列细节的时候，陈昀在车里解开了安全带，身体朝副驾驶微微斜过来。

　　陶季若惊魂未定，不知道陈昀要干什么，手指依旧紧攥着安全带。

　　陈昀一边帮他摘掉头盔，一边底下手指寻找安全扣的位置，很快随着“咔哒”一声，陶季若的安全带弹开一个小小的弧度，同时能感觉到陶季若人也微微颤了那么一下。

　　陈昀笑着在他耳边说，“放松，深呼吸。”

　　说完，她打开窗户找维修工人要了瓶矿泉水，见他稍稍平静下来，才把水给他。

　　陶季若接过，拧开喝了两口，就听陈昀问：“还能坚持吗？再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煞白的脸色，加上瞬间露出的惊恐神色，都让陈昀觉得好玩，因为她从未见过陶季若这样。

　　看来这回是真的被吓到了。

　　“放心，我开自己那辆车，慢慢开。”

　　听到陈昀这么保证，陶季若勉强答应，“行吧。”

　　陈昀打开车门，临下车前还贴心地问：“需要我扶你吗？”

　　“需要，腿有点软。”

　　陈昀原以为陶季若会逞强拒绝的，但没想到他竟意外地这般坦诚。

　　于是，她笑了笑，关上门，绕到他那边扶他下车。

　　陶季若把半个身子压在陈昀身上，看起来似乎是真的腿软，但感觉陈昀稍显吃力后，他又暗暗收回了几分力。

　　王渽民在不远处，默默注视着他们，有一种莫名的直觉告诉他，陶季若也许还会和陈昀纠缠在一起。

　　陈昀走到半路，忽然想起件事，转头寻王渽民，找到后，笑着说，“喂，你那车改得不错！”

　　王渽民抬手在太阳穴上做了个酷酷地甩手动作，脖子上的玉佛牌闪过一道莹润的光，那佛牌据说是他母亲从泰国请来的，专门用来压制他那浮躁性子的，带了好几年了，可他那性子还是那样，一点没改。

　　陶季若被安置好后，陈昀并未着急启动，因为王渽民正朝他走过来，她降下半个车窗，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和光洁白皙的额头，而陶季若似无意听他们说话，手肘抵在窗沿上支着头假寐。

　　“有事？”她问。

　　“这个周六，有场比赛，要来参加吗？”

　　陈昀顿了下，道：“再说吧。”

　　王渽民知道她这是拒绝的意思，只好道：“有空咱们一起吃个饭，大家好久没一起坐下来聊聊了。”

　　“行。”

　　陈昀驱车离开。

　　王渽民有些遗憾地望向那面公告牌，曾经登顶的数据已经被后来人一次又一次刷新，曾经的肆意张扬、鲜衣怒马少年狂，如今陌生得像是别人的故事。

　　陈昀把开车到了太平山顶，然后下车，陶季若与她并立，他们俯瞰着足以让天上的繁星黯然失色的维港，久久未开口。

　　不知过去多久，陈昀说：“今天多谢你啊。”

　　“谢什么？”不知道是不是风吹久了的原因，陶季若的嗓音格外低沉性感，分明没喝酒却让人感受到了一种醉意。

　　陈昀不自觉望着陶季若的侧脸，从眉弓、眼窝，再到鼻梁、颧骨，最后是唇，她恍然发觉自己从未如此细致地看过他。

　　正当她思绪纷飞的时候，陶季若转过头来，突如其来，他们就那样视线交接。

　　他的目光陈昀读不懂，但又好像被捕获，他的眼神是网，她是被网罩住的猎物。

　　她深吸一口气，说：“谢你陪我，不然我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恩。”陶季若神情淡淡，转头继续看夜景。

　　陈昀很好奇一个问题，“听我说杀人的时候你为什么不阻止我，要是我真的杀了人，我们现在就不是在赏风景而是去逃亡了。”

　　陶季若的笑声忽然溢出。

　　陈昀皱眉问：“笑什么？”

　　却听陶季若轻描淡写道：“餐刀杀不了人，杀人要买开过刃的刀，要横着刺进去，和肋骨平行，这样才能一击毙命。”

　　山上光线不足，所以陈昀看不清陶季若此时的神情，她能直观感觉到的是他身上散发出的冷，仿佛周身笼着一层雾，近乎神秘与孤独。

　　这让陈昀忽然产生了一种想要拨开浓雾走近他的冲动。

　　但理智告诉她不可以。

　　她匆匆把头转了过去，然后拿出手机，走到远一点的地方拍了几张维港夜景，又切回前置摄像头模式，拍了张自拍，后来整理的时候发现这张照片陶季若也有入镜就没有发出去，只发了风景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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