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偷与玫瑰

　　这句话像一把枷锁悬在陈昀心上，好像李颂歌一切的不幸都源于她。

　　这种感觉沉重到令人窒息。

　　她不记得自己坐在地毯上坐了多久，那种感觉就像灵魂出窍一般，直到她的肚子开始叫。

　　她扶着床沿站起来，活动活动僵掉的四肢，看了下冷透的餐车，又扫了一眼还在睡着的李颂歌，最后决定还是去楼下餐厅觅食，轻手轻脚的关了门出去。

　　她坐在靠窗的一个位置，点了一份意面和一杯冰美式，把头靠在窗户上，餐厅内冷气充沛，所以那玻璃异常冰冷，皮肤贴近后，刺激得像是给她一记重锤。

　　等餐到了，陈昀只面无表情地吃了了几口，便放下了手下的叉子。

　　味道不佳。

　　她也没有起身离开，而是坐在原地喝咖啡，她想自己现在就像小学生逃避去上学一样，逃避着，害怕着，甚至是恐惧。

　　她暂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李颂歌。

　　“我能坐这吗？”一道男声从她头顶响起。

　　一般这种情况八成是要搭讪，但陈昀现在没心情应付，拒绝的话刚到嘴边，看到那人的面孔后又咽了回去。

　　说话的人是陶季若。

　　“好巧。”他说。

　　“巧。”陈昀点头，用余光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周围，发现在她视线范围内的座位都是有人在坐着的，便对陶季若忽然提出拼桌提议不再感到突兀。

　　毕竟他们算是熟人。

　　他拿着菜单，手指状似无意地搭在菜单金属的一角，慢条斯理地掀起眼皮，看了眼她的盘子，问：“你点的什么面，好吃吗？”

　　陈昀看了他一眼，顿了几秒才开口，“番茄罗勒肉丸意面，味道……还不错。”

　　陶季若手指在菜单页面停顿了下，然后合上，同服务员讲，“一份三文鱼奶油通心粉，一杯黑咖。”

　　闻言，陈昀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好的，先生。”服务员抱着菜单离开。

　　陶季若却笑着同陈昀说：“你的面一看就不好吃。”

　　陈昀咬着吸管，正打算起身，让他自己慢慢吃，就听他问：“最近还好吗？听说你前阵子住院了，抱歉，当时没时间去医院探望你。”

　　“挺好的，不是大病，”陈昀淡淡道，“你呢？”

　　“我也还不错。”说完，他又问，“你跟周明宋还在一起吗？”

　　“早分了。”

　　陈昀眉心微蹙，并不明白陶季若的意图为何，也许只是叙旧，她不愿深想。

　　“那你现在是……单身？”

　　不知道为什么，陈昀从陶季若的语气中隐约听出了几丝嘲笑。

　　陈昀有些不痛快，但面上未显，勾起唇角笑道，“怎么，你想帮我介绍一个吗，你知道我的标准吧。”

　　“知道，”陶季若也笑，手指敲击桌面，语气温和，“有机会一定。”

　　也许是灯光问题，陶季若套在中指上的银色戒指，闪闪发光，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陈昀被晃得眼疼，稍稍移开一些目光，说：“苏甜挺漂亮的，你们什么时候结婚，我给你们随份子。”

　　陶季若说：“暂时不急，但我感觉如果她知道我跟你的过去的话，应该不会欢迎你。”

　　陈昀眨眨眼，唇角微微上扬道：“也对。”

　　“先生，您的餐。”服务员把他的菜摆好。

　　陶季若礼貌地道了一声谢谢，然后便拿起刀叉开始吃饭。

　　他吃饭属于十分安静的那一类型，慢条斯理，细嚼慢咽，如果有礼仪老师来打分，估计也是满分的程度。

　　他安静下来后，感觉就像空气一样，陈昀便又开始了发呆，仿佛忘记了自己原本是要离开的。

　　在陶季若吃得差不多的时候，陈昀忽然抓起了自己手边的一柄银质餐刀，气势汹汹的起身要离开。

　　陶季若手急眼快地抓住了她的手腕，陈昀脚步顿住，疑惑地回头看他。

　　即便如此，陶季若也没有松开抓住她的那只手，而是扬起另一只手，喊：“Waiter！结账。”

　　服务员过来，陶季若一并结了账，顺便还要求买下陈昀手里的那柄餐刀。

　　服务员估计是第一次遇到客人要买餐具，听到陶季若要求的时候，眼神吃惊，不过很快又收敛好了情绪。

　　待服务员离开，陈昀说，“松开。”

　　陶季若松开了她的手腕，陈昀拿着餐刀往外走，他便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就这样一直走到停车场，陈昀看着车窗玻璃印着的人影，有些无语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你要去干什么？”陶季若不答反问。

　　陈昀转身，直视他的眼睛，然后淡定说出两个字：“杀人。”

　　陶季若也很淡定，“ok，我帮你开车。”

　　他说完，走到驾驶室一边按门把手，陈昀只好按车钥匙上的解锁键，随着一道解锁声，车灯闪烁两下，陶季若顺利地打开车门，坐进了驾驶位，点火启动。

　　陈昀打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却没系安全带，“你知道你叫什么吗，我去杀人，你开车送我，刑法上这叫事前通谋，你算是杀人罪的共犯。”

　　“去哪？”陶季若语气坚决，不为所动。

　　陈昀看说不动他，只好系上安全带。

　　她拿起手机，正要打给何宝莱的时候，何宝莱也打了过来。

　　他在电话里问：“颂歌她……现在还好吗？”

　　听到这声音，陈昀胃里泛起一阵恶心，何宝莱怎么敢，他怎么有脸来问颂歌现在怎么样了，伤害颂歌最深的人不正是他吗……

　　“你觉得呢？”陈昀冷哼一声，“你现在人在哪？”

　　“我家。”

　　“老宅，还是你们的婚房？”

　　“婚房。”

　　得到准确位置，陈昀便挂了电话，同陶季若说了下地址，又问：“认识路吗？不认识就下车吧，我自己去。”

　　陶季若握住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又放松下来，“认识。”

　　何宝莱说的婚房是位于浅水湾的一处住宅，算起来还是李家开发的项目，请了许多建筑设计师来参与，何宝莱也是其中之一，不仅如此，他住的那一处便是出自他自己之手。

　　李颂歌曾开心地跟她说来着，说何宝莱设计之初就是要拿来当他们婚房的。

　　曾经有多甜蜜，现在就有多扎心。

　　到达目的地后，陶季若停了车，陈昀让他不必再跟着自己，然后按了门铃，由管家接待她进院。

　　陶季若就那样注视着她，月色浇筑在花园里，南洋杉高大也骇人，衬得路过它们的陈昀人小小的，仿佛一片阴影就能把她完全遮住。

　　管家打开门，陈昀走进去，然后就是门被关上，木质门关上时的声音很闷，远如陶季若根本听不到，就像悄无声息的，他和陈昀被分隔在两个世界。

　　陶季若收回目光，面色疲惫，他按住卡扣松开了安全带，然后调换了个稍微舒服的姿势，揉按着眉弓。

　　今天的事是他越界了，从陈昀的角度看他的确没必要跟着她，但是她怎么懂，如果有一天她真的杀人，他就是那个会帮她毁尸灭迹的人。

　　陶季若没有原则，唯一的原则只有她。

　　陈昀这个人，他原本以为时间会把她稀释，但再次相遇后，他明白了一个道理，陈昀就是他的劫，是他的灾，逃不掉的。

　　陈昀在里面待了不到十分钟就出来了，进去时怒气冲冲，出来时也风风火火，她的性格一向如此。

　　她是有恶劣的地方，但她的优点是从不把恶劣的一面带给朋友。

　　陈昀站在车外，与他隔着一面黑色镀膜玻璃，风把她的头发吹得胡乱飞舞，因为她看不见，所以他肆意看着她，她的脸颊，她的眼睛，她的红唇。

　　没有受伤。

　　得到这个结论后，陶季若松了口气。

　　陈昀双指弯曲，用指关节敲打了下玻璃，陶季若明白她的意思，将车窗放下来一半。

　　“下车，你去副驾驶。”

　　陶季若没动，问：“回酒店吗？”

　　“不回，”陈昀不等他动作，先一步把车门打开了，“我现在要去一个地方，你还跟吗？”

　　陶季若从车上下来，给了她一个坚定地答案——跟，然后坐进了副驾驶的位置。

　　陈昀平静地上车，点火，踩油门，一路开到了太平山。

　　那里有一个私人开设的跑车俱乐部，还设置了专门的赛道。

　　陈昀是这里的超级会员，而陶季若是第一次来，但这里的老板他认识，一个有名的二世祖，叫王渽民。

　　俱乐部里负责接待的人不知道换了多少轮，陈昀许久没来，触目所及已经没有一个眼熟的人了。

　　这些人虽然不认识陈昀，但也都是人精，看到陈昀开的巴斯博，自然不敢怠慢，忙联系管事人。

　　好在这里的经理还没换，认识陈昀，亲自出来迎接了他们，陈昀把车停在空地上，身旁赛道上一辆又一辆超跑疾驰而过，靓丽的赛车女郎们的裙边被气流扬起，纷纷摆出玛丽莲梦露的经典pose，而旁观着的下流的男人女人们，则发出轻佻的口哨声和欢呼声。

　　这些同引擎声混在一起，几乎能点燃每一个人血液里的躁动因子。

　　“告诉王渽民，清场。”陈昀说。

　　陶季若后知后觉，明白了陈昀来这里的目的。

　　她要飙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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