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偷与玫瑰

　　那天过后，陈昀一直想找机会打听李颂歌到底出了什么事，但是能联系到的人要不就是真不知道，要不就是装不知道，装不知道的人都知道陈昀是个什么脾气，如果颂歌的事和何宝莱有关，她是绝对不会放过何的。
　　最后别无他法，陈昀只得直接联系了何宝莱，何宝莱在电话里和她保证，自己和李颂歌什么事也没有，甚至反咬一口说她是瞎操心。
　　陈昀对他的保证将信将疑,但也没想到这份信誓旦旦的保证的彻底崩塌，就在那通电话的三天后。
　　罗家老爷子被下了病危，手术台没下来就去世了，罗家为其举行葬礼，香江各界名流纷纷前去吊唁。
　　陈昀着一身黑衣，随陈家长辈一同前往。
　　偌大的黑白相片屹立在花团锦簇之间，哀乐声声，罗太哭的泣不成声，负责主持大局的是罗家大儿子的夫人，接迎送往，面面俱到。
　　罗家人里，除了罗太，其余人各怀鬼胎，并不见多少悲伤，也要在灵堂前空挤几滴眼泪出来。
　　据说罗家几个月前就已经乱了，儿子女儿众多，家产问题争吵不休。
　　陈昀扫视了一下会场，终于在一处休息的角落里看见了李颂歌，她惊然发现李颂歌的状态比几天前见面的时候差了不少，失魂落魄的样子看着骇人，而其他李家的人大多散落在罗家人身边。
　　见陈昀皱眉，陈珩顺着她看的方向看去，以为她是疑惑为什么李家人会那么亲近罗家，便解释道：“你忘了，李家和罗家是姻亲。”
　　陈昀这才想起来，罗家二儿子的夫人是颂歌的大姐，今年都有五十岁了，在她和颂歌相识的时候，这位大姐就已经嫁人了，所以她的存在才一直被陈昀所忽略。
　　李家助战罗家二房，再瞧罗家大儿子身旁站着的是以手段强硬著称的陶家掌权人陶伯聿，便知这场葬礼过后，香江势必会是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陈昀没空再细分析罗家未来的局势，她一心扑在李颂歌身上，轻声同陈太耳语：“妈咪，我先走开一下。”
　　陈太疑惑：“你要去哪？”
　　“我去看看颂歌，”陈昀示意颂歌的位置，“她看起来并不太好。”
　　陈太见李颂歌真的状态不对，于是拍拍女儿的手说：“去吧。”
　　李颂歌坐在角落里愣神，陈昀从她眼前掠过，又坐在她旁边，她都没有察觉。
　　直到陈昀问：“颂歌，你还好吗？”
　　李颂歌才有了几分生气，木木的眸光盯着陈昀看了几秒，才像提线木偶一样有了反应，“阿昀。”
　　喊完一声后，李颂歌又喊了一声，然后抱住了陈昀，身体极小幅度的颤抖着，陈昀没有看见，但却知道李颂歌在无声地哭泣。
　　“是谁让我们颂歌这么伤心的，我去打他，好不好？”陈昀轻轻拍拍李颂歌的肩膀，用哄小孩子似的语气哄她。
　　李颂歌瓮声瓮气地：“我爸，何宝莱，还有你！”
　　陈昀握住她的肩膀，目不转睛地看着李颂歌，她发现在化妆品的掩盖下，李颂歌的左脸有个淡淡的五指印。
　　她抚摸着她的左脸，“颂歌，谁打的你？”
　　李颂歌一个劲儿地摇头，不肯说。
　　陈昀一口断定：“何宝莱是不是，他人呢，我替你去找他算账！”
　　李颂歌拉住陈昀的胳膊，仍是摇头，泪眼婆娑，“不是他，阿昀，我后悔了……”
　　至于后悔什么，李颂歌并未来得及细说，罗晚晚就过来了，一副局促模样，挫着掌心，温顺地喊：“昀姐，颂歌姐。”
　　陈昀没想到，有一天能听到罗家甜心用这种带有几分讨好意味的语气说话。
　　李颂歌五指嵌进掌心，似是见到什么什么脏东西一般，站起来就要走，但是因为情绪太激动，站起来的时候头一阵晕眩，何宝莱从人群中冲过来搀扶住了李颂歌的腰。
　　李颂歌双眼发红地瞪了何宝莱一眼，然后狠狠地用鞋跟踹了何小腿一下，声音里极力压抑着怒火：“滚！”
　　陈昀从未见李颂歌发这么大的脾气，跟着她匆匆走出会场，又亲眼见李颂歌像是个漏光气体的气球一般瘪成了小小一片，从墙边慢慢滑落直到缩成小小一团。
　　“我要离婚！我一定要离婚！”李颂歌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咬牙切齿地发泄着，“这样的日子我一天都不想再过。”
　　陈昀亲耳听到李颂歌和她说，“我要疯了，阿昀，我真的快要疯了。”
　　陈昀拉住李颂歌不停撕扯着的双手，安抚道：“颂歌，不要再作践自己了，你想做什么，我帮你，我一定帮你办到，你好好的，好好的，不要这样好吗？颂歌。”
　　李颂歌似乎是真的冷静下来一些，但仍苦苦哀嚎，语气中透着绝望：“太脏了，他们太脏了，也恶心透了，你带我离开好不好，我快要窒息了。”
　　陈昀哪敢不答应，连忙道：“好，好，我这就带你离开，你想去哪，我开车送你去。”
　　“不回家。”李颂歌说。
　　“好。”陈昀扶她起来。
　　陶季若一身黑色西装，胸口别了支白花，由远及近。
　　陈昀愣了下，没想到他会特地从申市赶来参加罗老爷子的葬礼。
　　不过又很快回过神来，扶着李颂歌往门口走去，陶季若的脚步不曾有一丝停顿，顶多是与她们擦肩而过时，微微点头示意了一下，便往会场里走去。
　　这几次重逢相处下来，陈昀深感，陶季若较之当年更沉稳了些。
　　陈昀驱车带李颂歌去附近的一家酒店，帮她开了间房休息。
　　“颂歌，你先去泡个澡，然后有什么事你跟我说，有我帮你一起扛，没什么事情是不能解决的。”陈昀说。
　　“嗯。”李颂歌点头，进了浴室。
　　听到浴室响起潺潺水声，陈昀这才小小地松了一口气，坐在床边，整理思绪。
　　手机在她手边响了好久，她才听到。
　　来电话的是陈太。
　　陈昀在电话里交代了一下自己的行踪，陈太才放心地挂了电话，同儿子儿媳先行回家。
　　这边，等李颂歌从浴室出来，就见陈昀从门口拉了一辆餐车进来。
　　陈昀说：“估计你还没吃东西，咱们吃着说吧。”
　　李颂歌穿着白色浴袍，湿着的头发被白色毛巾盖住，就像是小时候玩过家家游戏时新娘的扮相。
　　可惜，她们都长大了。
　　李颂歌开了酒，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陈昀倒了一杯，纤细手指勾着杯脚，轻轻同陈昀的碰了碰，便仰头饮尽。
　　陈昀拉住李颂歌拿酒的手，一脸担忧：“颂歌，到底出了什么事？”
　　李颂歌痛苦地摇头，“他跟罗晚晚睡了，我亲眼看见他俩躺在一张床上。”
　　他，何宝莱。
　　陈昀忽然一阵耳鸣，简直不敢相信，不敢相信爱情长跑后步入婚姻生活的王子和公主居然会走到Bad Ending。
　　李颂歌挣脱了她的桎梏，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仰头咕咚咕咚地灌进喉咙，“果然，强扭的瓜不甜，我怎么就不信呢，我当初怎么就不信呢……”
　　她说着说着笑了，可那笑里都是痛苦，看向陈昀的眸子里似乎还含了几分怨恨。
　　陈昀也拿起酒杯陪她喝。
　　“阿昀，我其实有点恨你，”李颂歌眼神迷蒙，自顾自地说着，“你知道何宝莱的初恋是谁吗？”
　　陈昀沉默着，但有不好的预感。
　　李颂歌的声音像是一颗炸弹，忽然在她脑袋里引爆。
　　“是你。”
　　陈昀皱眉，拿纸巾帮她擦眼泪，“颂歌……这怎么可能……”
　　李颂歌双手扶着额头，低低道：“我刚跟他谈恋爱的第二年，在他的书架上看到了一本相册，里面的照片绝大多数都关于你，你的单人照，你和同学的合照，还有你和陶仲礼的合照，他有时是拍照的人，有时也会站在陶仲礼旁边和你们一起合照，他把你们三人合照的照片里的陶仲礼都折了起来，因为那样看起来就像你和他的合照，我没想到他居然也会像我一样爱得那么卑微。那时候你和陶二是一对，而他是陶二的兄弟，所以他把对你的所有的感情都隐藏在心里，他讨厌我的追求，但也不拒绝，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你总是在我旁边，他想看见你，很可笑对不对！”李颂歌继续道，“后来你追着陶二去美国，他彻底消了心思，才答应我的追求。我有一阵非常恨你，但是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他也跟我保证对你没了那份心思，后来我再也没看见过那本相册，他知道你跟陶二分手后也没什么表示，我那时真的信了他的话。”
　　“我用了十几年的时间，我以为自己挖到了一块宝藏，到头来没成想是一块永远捂不热的石头。他跟罗晚晚……”李颂歌说着又有些哽咽，“他说是喝醉了酒，罗晚晚也说自己没看清人，他们都拿我当傻子，可我是个人啊，阿昀。”
　　李颂歌被打的那半张脸没有了化妆品的遮盖后，五指印清晰得令人心痛，陈昀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李颂歌像是又想起来什么，“你知道这是谁打的吗……是我爸，我说要离婚，他就打了我，他说何宝莱只不过犯了一点小错，让我闹闹就得了，不要伤了两家的和气。这是我的婚姻，凭什么！他们凭什么要插手！”
　　陈昀知道李颂歌需要一场彻底的发泄，所以她一直作为一个倾听者，听她把所有的心事都说出来，但听到最后她脑袋开始变得有些混沌了，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出现在这里。
　　因为，她也是令李颂歌伤心的一个源头。
　　桌上的食物都冷透了也没人动，酒瓶子倒在一旁，红色的液体从瓶口顺着重力往下流去，像是插进李颂歌心口的刀子上流出的涓涓鲜血。
　　李颂歌酒量并不算好，几杯就神智不清了，但她的泪像是永远流不完一般，陈昀知道她是彻底被伤透了心。
　　她把人安置在被子里，又拿来热毛巾帮她擦脸，李颂歌一双眼睛肿的像两颗桃子，后来渐渐地哭累了，也就睡着了。
　　陈昀的心却无法卸下所有负累，也无法忘记李颂歌的呢喃，她说罗晚晚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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