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偷与玫瑰

　　黑色的镜头面前，李颂歌左手挽着一生挚爱，右手挽着一生挚友，她把头轻轻靠在比自己稍高一些的陈昀的肩上。

　　“李颂歌，你靠我肩上做什么？又不是要嫁给我。”

　　陈昀虽然嘴上嫌弃，手上却没真的将她推开。

　　李颂歌红唇艳艳，嘴快地蹦出一句：“男人靠不住，姐妹才可靠。”

　　陈昀当即扫了何宝莱一眼，那人在听到李颂歌的话后，脸色阴沉得吓人，发觉了她的视线后，目光锐利地回看她。

　　陈昀柳眉一挑，当即挑衅了回去。

　　何宝莱连名带姓地叫人：“李颂歌。”

　　李颂歌回头嗔了他一眼，然后便像猫儿打盹窝在主人膝上一般，乖巧地将头倚到何宝莱的胳膊上。

　　何宝莱太高了，她穿着高跟鞋也够不到他的肩膀。

　　这么多年李颂歌一点长进都没有，何宝莱说东她就绝不往西，陈昀有点恨铁不成钢，说她：“三秒钟的纸老虎。”

　　李颂歌倒是不以为意，快三十的人了，居然朝她吐舌装可爱。

　　终于达到何宝莱满意，他抬手示意，摄影师才敢按下快门。

　　在2018年5月20日这天，住在象牙塔里的公主终于如愿等到了来自海的彼岸的王子的承诺。

　　陈昀真心地替李颂歌感到开心，但灵魂却感到莫名的疲倦，她下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红绳，这个动作已经变成了她思考时的习惯，她想自己必须得找个地方缓一缓，静下心来，才能思考出解决陶季若的办法。

　　她去了露台上吹风，手凭靠在白色栏杆，指尖夹着找曾越要来的一根女士香烟，纤细的烟在风声中燃烧得很快，淡蓝色的烟雾向上飘去，飘进暗淡的黑夜。

　　烟，她一口也没吸，理由很简单，没有瘾。

　　其实从上次在包厢里破例尝过那一口之后，她就应该意识到的，她是真的戒烟成功了。

　　她一身的沉疴烂习，三年来，能戒掉的好像也就只有烟瘾。

　　陶季若怎么会喜欢上她这样的人？

　　他们相差三岁，她长在香江，而他住在伦敦，从小到大几乎没有产生任何交集。

　　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是在他18岁的成人礼上，他们连半句的交谈都没有；第二次见面是在旧金山机场，她受陶仲礼的拜托去接他丢了行李的麻烦精弟弟；第三次见面是在陶家大太太的葬礼上，彼时她正丑闻缠身，而他是收到噩耗匆匆回国。

　　在墓园的一颗老树下，陶季若问她要不要和他订婚。

　　那时大家都知道陶继山在逐渐放权，葬礼过后，陶家的新一代掌权人将正式上台，权力更迭之下，局势云诡波谲，刚回国的陶季若无疑是最势单力薄的一个。

　　她当他是病急乱投医，帮他拍了拍黑色大衣上的尘，说：“弟弟，有空不如先看看新闻。”

　　“我看到了，我知道那些都不是真的，都是狗仔瞎写。”陶季若自信满满地回答，他的确看过了，正报上登着陶家的讣告，而小报上登着她的荒唐。

　　“只要我们订婚，那些谣言就能不攻自破。”

　　陈昀冷笑着告诉他真相：“那些不全是真，但都不算假。”有的她做过，有的她差一点，也有的她即将要做。

　　她站在悬崖边，而他似乎是个路过想朝她伸手提供帮助，但目的并不单纯的人。

　　“如果我说，我不介意呢？”陶季若像个打算做一场豪赌的赌徒，在牌桌上将全部筹码抛出。

　　陈昀心道，陶季若这是真的把她当救命稻草了。

　　她没回答，作势要离开墓园。

　　陶季若从口袋里拿出一枚金色的1美元硬币，说：“抛硬币，人像在上就答应我，鹰面在上你离开，要赌一把吗？”

　　嗯，他们各有二分之一获胜的概率，很公平。

　　但陈昀对他给的赌注毫无兴趣，反而抬手将他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取下，陶季若被她突然的动作吓到后退半步，却还是被她得逞。

　　陈昀嘴角挂着得意的笑，肆无忌惮地打量他。

　　陶季若身上带着一种干净的气质，而且脸蛋也漂亮，眼角微微下垂，没了眼镜的阻挡，一双无辜的狗勾眼显露无疑。

　　“你见过草莓花吗？”看着陶季若，陈昀脑海里没来由的浮现出草莓花的样子，娇嫩的白色花瓣，黄绿色的绒球状花心。

　　陶季若被陈昀不着边际的话问晕。

　　陈昀笑笑，把眼镜还给他，说：“你抛吧。”

　　清脆的一声“叮咚”，硬币被抛上天，然后又很快掉到草地上，在一片葱绿色中，金色异常耀眼。

　　可惜，陶季若是个倒霉蛋，硬币是鹰面朝上。

　　“今天上帝站在我这边。”陈昀笑容加深，弯腰把硬币捡回来，交还到陶季若手里。

　　陶季若皱着眉，低头看掌心的那枚硬币，怀疑人生。

　　看到他好像备受打击的模样，陈昀心情大好，问：“你怎么走？”

　　身旁的老树，树干粗大到足以遮住他们两个人的身形，所以大家离开的时候，并没人注意到他们还在这里。

　　陶季若抬头，看向四周，近处并无陶家的人，但他知道他母亲舒宁在的那辆车现在一定在等他，于是说：“周围应该有辆车在等我，我打电话联系看下。”

　　陈昀伸手挡住他拨电话的动作，问：“要不搭我的车？”

　　陶季若不懂陈昀的意思，但还是乖乖被她拉上了停在路边的白色巴博斯G800。他第一次见女生开这么硬朗的车型。

　　墓园的路盘曲且车辆稀少，陈昀一脚油门踩到底，几乎只用来时一半的时间就到达了山脚，然后才慢慢降下车速，最终把车停在紧急停车道上，打开双闪，扭过身来看他：“你吻技怎么样？”

　　陶季若松开安全带，嘴唇轻轻地在陈昀的唇上碰了一下，似怕唐突了她般地马上离开。

　　看他一脸紧张的模样，陈昀又笑了，“陶季若，你身上有种魔力，让我今天笑了好几次，好像和你订婚是个不错的选择，我认真考虑了下……”

　　陶季若忽然打断她的话，问：“你什么时候考虑的？”
　　陈昀右手拍了拍方向盘，“飙车的时候。”

　　陶季若皱眉，心里念她：疯子！

　　“下面的话题不适合在墓园说，所以我把车开到了这里，”陈昀说着顿了顿，目光直视陶季若，“我可以答应跟你订婚，但之后我们各玩各的，谁也不要干涉谁的私生活，如果你觉得能接受，回去我们就订婚。”

　　陶季若问她：“一定要这样吗？”

　　陈昀记得那时，陶季若的目光中隐隐藏着一种莫名的情绪，像林间拨不开的浓雾，她当时并未深究，甚至连他话的意思也没理解。

　　只是很不耐烦道：“你可以仔细考虑我的话，但如果时间太长，我不能保证到家后我会不会反悔。”

　　听她说到“后悔”两个字，陶季若不再犹豫，说：“我同意。”

　　当时不觉，现在回想，才发现原来他们当时决定得是那么草率和匆忙。

　　陈昀是心血来潮，那陶季若是什么？

　　刚从伦敦回来，口袋里为什么放着一枚美元的硬币，还有傻瓜的抛硬币游戏，以及车上那个青涩的吻，陶季若如果真是为了借陈家的势，不该一切都准备的如此被动和仓促。

　　他应该是成竹在胸的，应该是胜券在握才是。

　　烟灰过长早已掉在地上，躺在她的鞋边。手上的香烟更是烧到了烟蒂处，灼了陈昀的手一下，她连忙把烟按灭，脑袋已经足够冷静，却还是思考不出如何解决陶季若这个麻烦精。

　　陈昀对着空气，大喊：“陶仲礼，你说的没错，你弟弟就是个麻烦精。”

　　现在她惹上了这个麻烦精，麻烦精说喜欢她，好像不是一时兴起的喜欢，而是一份预谋已久的、步步紧逼的喜欢，真的好麻烦。

　　“咚咚咚——”

　　忽然身后响起敲玻璃的声音，陈昀下意识地拢紧身上的外套，转身，在发觉是陶季若帮自己披在身上的那件时，隔着玻璃，她与自己现在最不太想看见的人四目相接。

　　三年过去，陶季若的眼角依旧垂着看似无辜的弧度，半片阴影罩在他的头上，让他看起来像只被主人遗弃的小狗。

　　这栋别墅门窗用的玻璃都是特制的钢化防弹玻璃，陈昀的声音无法穿过，所以陶季若只能看到她的口型。

　　陈昀在说，你站在这多久了？

　　不算久，一根烟的时间，从看到她走到露台，他便跟了。

　　陈昀看到陶季若说，刚来。

　　猜口型的游戏，你来我往，如果考验的是默契，那好像他们的默契还可以，至少能猜到彼此在说什么。

　　陶季若将拉窗推出一条小缝，问：“一直站外面，你不冷吗？”

　　陈昀确实感觉到了自己手脚冰凉，于是将那个缝隙拉大，重新穿回室内，陶季若伸手将她身上的外套抬起，陈昀看他，他说：“穿好。”

　　两条白细的手臂穿进肥大的袖子里，陈昀将外套彻底穿好，抬头：“怎么不叫姐姐了？”今天陶季若要不就是叫她陈昀，要不就直接是你。

　　陶季若拿过她两只冰凉的手，一起握在自己的掌心里，帮她暖着。

　　“不要再把我当成弟弟了。”

　　陈昀觉得好笑，反问他：“弟弟？谁会跟自己的弟弟上/床？我在你心里是这么叛逆不羁的人？”

　　陈昀的话似是刺激到了陶季若的神经，仿佛绷紧的一根弦忽然被把火给点着了。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或者说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记得墓园那次是我们的第三次见面吧，难道是见色起意？”

　　陈昀笑着，玫瑰耳坠上落了一个光点，晃得人眼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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