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忍

作者:宜笑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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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绝剑法



      “景小女侠,你待会是使君绝还是望螭?”

      景言一愣,完全未料对面之人会有此一问,不暇细思,话已出口:“望螭剑法?我不会啊……”

      储执垂眸,轻扯双唇,“那真是可惜了……”最后一字还未落,他本无神的琥珀色双瞳之中遽然射出冷峭又妖冶的精芒,劲风袭面,长剑已刺到景言眼前,她迅疾竖剑侧身,叮!两把一模一样未开封的长剑正在她眼睫前相交,擦出一串刺眼的火花。景言的心迅速下沉,寒意彻骨,根本来不及思考,剑光便又当头罩下。储执凌空倒转,持剑朝她天灵盖而来,景言强忍心中骇然,举剑相迎欲缠住他的剑,可储执即刻回撤,而后剑光又从景言脑后而来。

      倏忽间数十招已过,储执那一身朴素无华的白衣仿若一片飞云,鬼魅般地绕着景言上下左右旋走,剑气从四面八方交叠相至。

      “我看这个景言也不怎么样,看来就要输了。”
      “还是她爹景大侠亲教的呢。”
      “这景氏双姝终归还是要差一半咯!”
      “我看刚刚什么千里奔袭,直捣老巢多半是假的吧!”

      台下众人的讨论不断入耳,她想去屏蔽这些干扰,却无法让自己不去胡思乱想。景言从五岁第一天习武开始就未曾让大人失望过。从来只会骂人的姑姑对她一直都是不吝赞美,当然一部分也是故意拔高来打击景钰。从不夸人的奶奶对她也极满意,景钰虽与奶奶更亲近,可整个景家庄的人都知道她才是奶奶最看重的,出发前奶奶更是将山陵断传与了她。

      她从小两耳不闻窗外事,只知一心练功,等到搬到前山宿舍,她的生活便除了练功还是练功。如果美是景钰的骄傲,那么功便是她的根本。她从小得了那么多赞扬和偏爱都是因为功夫,这是她的底气。如果在这方面输了,她该如何自持?如何对得起奶奶爹爹十几年如一日地亲教,对得起十几年来被比较着衬托她的阿钰?还有娘亲,不爱热闹的娘亲来看她比试,更不能让她失望。

      本只是一场比试而已,却被她慢慢地加上了千斤万斤的分量,高手对垒最忌急躁分神,心神一乱剑尖已至面门,她急遽后仰,甚至能感受到那剑触脸的冰凉,所幸剑未开锋,否则景言怕是已然受伤落败。景言看到储执嘴角上扬,更在他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恐惧慌乱,她要输了。

      “有人在君绝剑法凌冽刚劲一如金甲网般的剑风中,心生惧怕;有人则认为它的爆裂无匹乃是过刚易折,从而轻视大意。无论对手是何种反应,你要做的始终是冷静,是忍。”

      景言突然想起那日奶奶在景家祠堂传她山陵断时,和她说的话。

      当年景花重被最亲近之人双双背叛,她闭关五年创下这套剑法,出关后便带着一双子女前去太湖找司徒晟。彼时司徒晟已经赢过几乎全部的中原高手,只在叫嚣着时为‘天下第一’的幽篁山庄陆慎予接受他的挑战,可陆慎予不知为何却执意不肯应战,便一时陷入胶着。

      司徒晟一开始并不想接受景花重的挑战,谁不知道景氏的湘妃没了湘君,威力顿减。他轻笑说,赢了亦是胜之不武。

      景花重知道,江湖中人人都这么说,在众人口中她不过是一个可怜可悲的弃妇罢了,众人更断言景家庄从此便要穷途末路,再难续辉煌。

      她是带着死而后已的决心前去挑战的,更特意让十五岁的景河清和十岁不到的景时枫观战,要他们看着她是如何拼到最后一口气一口血,要他们知道即便娘亲身死,也绝不认输。日后你们便要扛起景家,景家绝不能败。

      “人人都在看我的笑话,等着我出错,等着看景家庄败落。君绝便是我的答案,它源于湘君湘妃,可算是起于有情,而吾自与君绝,便是终于无情。只有无情才能让你冷静,不受外界干扰,不被感情所困。迷惑对手,找到对方的弱点,不留后路,一击而中!”

      冷静,忍,不留后路。她脑海里飞速划过奶奶这些话。心思飞转,要赢不要输!当下做出决定,放弃防守!

      褚执眼景言不忌他再次刺向她胸前的长剑,竟横剑于她胸前硬接过那一剑,两剑于她胸前相撞,巨大的冲力撞击她的五脏六腑,她强自按下翻涌的血腥气,借着这一冲力急遽后撤,终于逃离了他的剑网。身型丝毫不顿,又迅疾朝他攻上,反守为攻,招招狠厉,连绵不绝。

      她心知储执的身法奇诡,变化莫测,先前被他抢占了先机,君绝的威力完全使不出,她以受伤为代价抢回的主动权,绝不敢再失去,所以此刻几乎是以命相博,门户洞开。

      褚执礼皱眉,她疯了么,就这么想赢,命都不要么?他此刻在她爆裂的攻势下只能渐渐往后退守,身法剑法皆受阻。不过他并不着急,心道她这般不要命的打法,又能坚持多久?只要自己再坚守片刻待她力竭,便可轻松取之,此刻便暂避其锋芒。见她又一剑朝他自上而下直劈而来,气势足以劈山断水,他急忙后退,躲过此剑。却见景言并不收剑改招,而是顺着剑尖指地,剑受力一弯,她借力往上空疾飞,正朝圆柱黄旗而去。

      不好!储执立刻反应过来她真实的目的不是攻击他,而是将他迫开,并借力夺旗。连忙飞身追赶,却已来不及了。一剑刺空又反手向她拍去,啪!

      你大爷的!!!我的背!!!景言呲牙咧嘴,不过,她已夺过黄旗赢了!!

      虽然赢了她却是苦不堪言,先前被压制的血沫重又涌上喉咙,直冲口腔。她嘴里包着一口血落回地面。听到场下的轰然响起的喝彩声却是半点都笑不出。她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晕血。心下一横,咕噜一声。硬生生将那口血吞了回去:好惺啊!添翻江倒海般的恶心。

      落在她对面的储执听见吞咽之声,眉毛微蹙,或许也是没想到她竟会将血吞掉,忍不知出口问道:

      “你还好么?”

      景言奋力拦下呕吐的欲望,强行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没,没事,承让。”

      “不必,我只是没你那么想赢罢了。”

      景言听到他语气中的一丝嘲讽之色,脸由白转红,正不知如何作答又听他续道:

      “也是,武林将军河清大侠与江湖第一美人的女儿,未来的景家庄庄主,不赢不行吧?”

      景言稍稍平复脏腑的汹涌,不知为何,她感觉到这位褚少主对她的些许敌意。转念一想,他们毕竟是对手,而且他又输了,有敌意气恼也很正常。她的目光错过他,正好看到他身后的锦棚上,爹爹娘亲担忧又自豪地望着她。

      景言忍不住嘴角上扬,眉眼弯弯,举起手中长剑,隔着储执对着爹娘乖巧地笑起来。尔后方才对着眼前人认真地道:

      “你说的没错!我爹爹娘亲还有奶奶全都那么厉害,我当然不能让他们失望啦!”

      *

      一盏茶后,稍作休整的景言和陆衡在圆台上进行最后的决胜赛。二人相对而立,景言看着这个差点是她表哥之人,突然想起什么,忍不住蹙着眉问他:

      “你待会可是要使我外公的望螭剑法?”

      陆衡便如先前面景言一般,亦有些错愕,而后点头道:“正是。”

      景言看着客座之上的娘亲,有些不是滋味:“真可惜啊,我竟不会。”

      陆衡看着她,没来由的升起一丝不安。

      二人相交过十几招后,景言便发现陆衡所使的望螭剑法与昨日爹爹口中,那神乎其神无人能敌的绝世剑法委实有不少差距。首先便不够灵巧机变,他的剑法定然是陆长林亲授的,或许是剑如其人,同一套剑法在不同的人手中使来,天差地别。外公是算无遗策,这望螭剑法在他手中或许便如爹爹虽说那般出神入化,可是陆师伯……

      不过陆衡的内力确是难得的精深,想来望螭剑法的内功心法必然十足艰深,足可让陆衡在这等年纪便有远超同龄人的内力。如果是十几天前刚离开景家庄的她,应对起来或许会有些吃力。可是此刻她的身法已有大幅提升,更兼刚刚赢过储执给她的开悟和自信。五十招而过,她心下渐稳,知自己必然能赢他。

      但她此刻心中却有一丝旁的疑虑,她在陆衡之前从未见过望螭剑法,可是不知为何他的步法走位都令她有些熟悉之感,总觉得好像之前在哪里见过,却又回忆不出。景言一心想多看些望螭剑法的招数,便收了攻势,更故意卖了几个破绽只想引得陆衡来攻。

      陆衡不知景言心中的盘算,但见本已占尽上风的景言却突然出招有些凌乱,他不及细想,只道机会来了,将望螭剑法尽数使来,一时竟似将景言逼至绝境。

      景言一心二用,一边对招一边观察他所使的望螭剑法招数,贪婪地吸收他的每一处剑招变化,外人看来只道她竟不敌陆衡。

      “这景言难道也要输给陆公子了么?”底下议论之声渐起,经过适才两场比试,功夫好一些的都能看出景言在陆衡之上,只是此刻确是陆衡占了上风,而景言疲于应付,便有人道:

      “她刚刚还大出风头呢!此刻看来,不过尔尔,说不好真要堕了父母清誉啊!”

      “什么父母清誉,没准人就是刻意的呢!景家又如何,如今还不是也要对陆家吮痈舐痔了?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景钰秀眉紧锁,咬着唇,她知景言绝不会故意输,却又看不懂她此般操作。只在心中默念:阿言,你一定会赢的!

      锦棚里的长辈们大多经验丰富,都看出景言是故意套招,也知陆衡要输了,只看景言何时套足罢了,只有丝毫不懂功夫的王夫人轻蔑地开腔:“陆公子果然是人中龙凤,这旁的人如何能及,我看不稍一会就要赢……”

      “妇道人家,懂什么!还不闭嘴!”王隳急着斥她,又觉得自己这话说的更不好,但见陆夫人脸色阴沉如铁,看都不看他们夫妻二人,一时心下惶恐,狠狠地瞪她。

      陆夫人突然朝吴妈挑了挑眉,吴妈心领神会,盯着台上,见景言又卖了个破绽,而陆衡正刺过去。她右掌在袖下一翻,双指间夹着一枚细小的银针避过众人眼目朝脚下虎先生拍去。

      “吼!”

      众人全神贯注盯着台上这最后一场比试,忽然想起一声震耳欲聋的惊天虎啸!各个惊骇万分,虎先生?!!

      自陆夫人出场时虎先生叫了几声为她鸣道,此后虎先生就一直静伏在她脚下,偶尔来回走动,场上再无虎啸声。景言早已将它忘了,此刻不备身形一滞,恰好此时陆衡的长剑正刺向她右肩,而她却不及回闪,勉励挥剑格挡,手脚大乱。陆衡趁机而上不给她丝毫调整的时间,景言心叫不好,再没了适才的掌控。不敢再大意,忙打起十二分精神,只想速战速决。

      可是那牲畜似是通灵般的,常在她机要的出招时大吼。景言心里虽已有些准备,可它每次长啸仍让她心惊胆颤,眼角余光扫到看台上那老虎也未牵绳正来回走动,虎视眈眈。便控制不住内心的恐惧,手脚都有些发软了,它不会跃将上来吧,出招越发混乱,别说冷静坚忍了,便是连正常的剑招也难以维持,全然没了先前的凌厉迅捷。

      她心下后悔莫及,本来要赢的,因着自己的贪心如今却要输了!心急如焚,却又控制不住身体的自然反应。

      正在此时从她适才藏身的枫林之中又响起一声长啸,这啸声划破长空直冲云霄,林中鸟兽大惊,群鸟惊飞,遮天蔽日,像是怕极了林中那不知名的“野兽”。

      虎先生显然将此声视为挑衅,兽性大发,虎目眦咧,吼声不止。此时不止景言,陆衡也是惊骇不已,显然未曾料到这一状况,二人竟都持剑呆立。

      场下弟子们更是各个抱头,这怎么回事。

      “怎么又来一只?”
      “这好像不是老虎,是有人?”
      “咱要不要跑?”
      “别,别怕,师父们都在呢,怕什么。”

      林中咆哮之声直可开碑裂石,撼天动地。景言凝神辨音,突然心道,“是他!裴公子,大魔王!”

      大魔王与那虎先生似在斗法,你来我往,此消彼长,大魔王啸声震天,虎先生吼声渐落,最后竟变成呜咽般,败下阵来,丝毫没有之前骇人的威严,慢慢低伏在主人脚边。

      景言当即挽了个剑花向还未回神的陆衡当胸一刺。陆衡慌忙格挡,身子下落几寸,景言抓住时机踩在他剑身一跃而上拔起黄旗!

      场中众人还未从刚刚那惊心动魄的斗法中惊醒,这边比试已经尘埃落定。

      “陆师兄,承让。”景言带着旗子翻身落下,对着陆衡抱拳道。

      “不敢,我输得心服口服!”陆衡朝着她正色道。

      “好好好!阿言!你大爷的,真有你的!”钟池不顾左右直立起身,拍掌大赞。

      场下亦响起了喝彩声,景钰早忘了要保持自己的仙女之姿,回过神兴奋不已地想要冲上去找景言,却发现自己竟不知何时瘫软靠在卓子越那厮身上。急着挣起,撇过头不想再看他的笑。

      景时枫看着陆夫人鼻翼翕张,脖颈的青筋似乎都跳了一下,拧着眉心,朝着吴妈又一摆头。

      吴妈出手若电,朝着适才那声响所在的枫林打出一黑色之物。而后传来咔哒一声,却见那不过方寸的黑盒突然爆开,空中闪耀着无数微小森冷的白光,视力好的立刻辨出那乃是千万银针。同时更闻到一股难闻的类似白磷的味道。一息又见那寒光竟生出火苗,不及眨眼,火苗竟烧成一堵密不透风的炎炎火墙,毁天灭地般得朝那枫林卷去。

      数般变化只在一瞬,全场岑寂,来不及作任何反应,唯听见会场中心,圆台之上的景言一声惊骇到极致的呼喊:

      “裴公子!!!”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

      “这,这,这是梅家早已失传的,火树银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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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带宝宝出门太累了,每天都是哄她睡着便一同睡去了……回家后两人又一同病了……竟隔了这么多天没更!抱歉抱歉!之后会稳定更新哒!感谢每一位老文的小天使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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