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旧如新

　　不怪陈子仪这么一惊一乍，毕竟在这之前，我和谈恋爱这件事根本沾不到边。
　　陈子仪珠玉在前，环绕在我身边的异性不是爱慕她，就是将要爱慕她。除了我现在的男朋友曾奕行，我从来没有收到过身边任何一个异性的告白和喜欢。
　　有时我很想站在对陈子仪穷追不舍的男人们面前，指着他们鼻子破口大骂：“陈子仪是什么玛丽苏女主吗，为什么人人都喜欢她？明明除了她，世上还有那么多漂亮姑娘，你们是瞎了都看不到吗？”
　　嫉妒使我出离愤怒，使我心态产生了严重的失衡。每到这个时候，我都会埋怨父母为什么没有遵守国家的独生子女政策，如果知道有陈子仪做姐姐，我的人生路会这么艰难，那我干脆就不要出生好了。
　　或者干脆没有陈子仪，我们家有的，只有一个普普通通但心态阳光、积极向上的陈子意。
　　但抛下这些自怜自艾，我其实生活的还算蛮不错。毕业以后的我已经能够和陈子仪分割开变成一个独立的人，还找到了自己喜欢的工作，谈起了人生中第一场恋爱。
　　之前一直没有和家里人说，是因为我和曾奕行从确定关系到现在，也只过了短短三个月的时间。但现在情况危急，我挺身而出实属不得已。
　　陈子仪显然还没有从刚刚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她呆滞了几秒，看看席豫又看看我，再次和我确认了一遍刚才那句话的真实性，得到肯定的答复以后，她居然开始质问我：“陈子意，你怎么能这样？！”
　　真是稀奇了，谈恋爱难道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吗，或者是她陈子仪一个人的特权？怎么她可以，我就不行了。
　　“我不就是谈了个恋爱，你怎么这么大反应？”
　　“可是你明明……”话说到一半，她又突然不说了，转头看席豫的眼色，然后接着说，“可是你明明之前没有一点征兆。”
　　“我们又不住在一起，难道我万事都要向你报备吗，我的好姐姐？”
　　陈子仪欲言又止，似乎心情复杂，有千言万语想要和我说，但最终都以沉默结尾。
　　一旁的席豫为了缓和气氛，把海鲜冷盘里的蟹默默拆解好，放到碟子里推到桌子中央，淡淡地开口：“不是说要宰我一顿么，怎么都愣着。”
　　我说这件事之前，从来没想到陈子仪会是这个态度，心里自然不开心，但此时应该比我更难过的人还在缓解气氛，我也没必要僵持不放。
　　一顿饭吃得味同嚼蜡，中途陈子仪去洗手间，只剩我和席豫两个人时，他突然问我。
　　“子意，你和你男朋友怎么认识的？”
　　因为陈子仪的关系，席豫一直像我的半个哥哥，站在我的立场上和他聊恋爱方面的话题不知怎么的有些奇怪，但也不好意思不答，只能说个含含糊糊。
　　“他是摄影组的，我们经常一起搭档跑新闻就认识了。”
　　听了回答，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他对你好吗？”
　　好不好这种评价标准太过笼统，但回想曾奕行在我们交往期间的表现，我勉强能给他打个八十分，于是说：“还好吧。”
　　谈话到这里就中断了，席豫也不可能再问更多，我们两个人陷入了一种短暂又微妙的沉默里。
　　“恭喜呀。”他忽然说，语气诚心诚意，“不管怎么样，希望你过得开心。”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真挚，我突然就确信了，席豫还是几年前那个温柔又好像能包容一切的人。
　　“你打算把男朋友介绍给家里人吗？”
　　“先不了吧，我们才交往没多久，现在说这些太早了。”
　　席豫对于这个回答并不意外，然后他接着问：“不让你姐姐帮你把把关吗？”
　　我可耻地停顿了，语气没有了之前的确切肯定：“我不知道。”
　　他并不放弃追问，像是一定要追究缘由：“为什么？”
　　我原本可以像对待别人一样搪塞过去，又或者沿用之前的理由，但对面是席豫，不知怎的，我总觉得不能对席豫说谎。
　　“如果他看见了陈子仪，没准就不会喜欢我了。你不是也知道吗，我初中时候的事。”
　　这次换席豫来停顿了。他嘴巴像呼吸的蚌一张一合，像是不知道怎么安慰我才能让我开心一点，我不想搞得他这么无措，笑着摆摆手：“你别这样，虽然这么说显得很肤浅，但是他先追的我，我知道自己还挺不错的。刚才我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碰巧这时陈子仪也回来了，她目光在我和席豫之间逡巡了一圈，说：“账我已经结了，咱们走吧。”
　　我有点讶然，抬头问她：“怎么突然你请了？”
　　“今天这样的日子，总不好再为难他。”
　　她话里似乎意有所指，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让我不禁要怀疑她是不是早就知道席豫的感情，只是一直以来都在装傻充愣了。
　　席豫是开车过来的，饭后他送我们两个回家，陈子仪下车后，最后车里只剩下我们两个。因着之前对话的关系，我们多少有些尴尬。
　　行至半路，他突然停下车，叮嘱我等在车里，关了车门，不知道往什么地方奔去。十几分钟后回来了，手里攥着一盒四支装的可爱多。
　　看见他拿的东西，我忍俊不禁，问他：“你买可爱多做什么？”
　　“心情不好，开车又不能喝酒，我想吃冰淇淋没准会好一点。”
　　他的话让我联想到他今天的遭遇，我没有了异议，指着可爱多问他：“是香草味的吗？”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我心满意足。他在驾驶座，我在后座，我们举起可爱多相碰，好像手里是斟满香槟的酒杯。
　　我小心翼翼啃着冰激凌上面的巧克力脆皮和坚果粒，感受着凉丝丝的甜意的同时小心不让残渣落在车里。
　　“你怎么吃那么淑女，一点儿都不像你。”
　　“这不是怕把你车弄脏了嘛。”
　　他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脏了再清理就行了。”
　　他这种态度让我觉得稀奇，不由得把他和曾奕行进行比较：“我男朋友从来不让我在他车上吃东西。他宝贝他的车宝贝的不得了。你们男生不是都很在意这些吗？”
　　他不赞同我的说法，还反驳我：“你才认识几个男生。”
　　我被他戳到了痛点，低头啃甜筒脆皮啃得更起劲了，吃东西也不再顾忌。
　　“我认识很多好么？不过会给我买可爱多的只有你一个。”想到这，我发自内心地对着他感叹：“你要是能做我姐夫就好了。”
　　一句话，彻底把谈话逼到了死胡同，我看着他变得尴尬伤神的表情，暗骂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急忙转换话题：“不过当初，你怎么想到要给我买冰激凌的？”
　　“不是我想要给你买的，是你自己一边哭得稀里哗啦，一边结巴着要我给你买冰激凌的。”
　　“是吗？”
　　具体的细节我已经记不清了，席豫显然印象深刻，描述起来流畅又清晰。
　　“你那时候哭哭啼啼地说想吃冰激凌，我带你去了学校的小超市答应买给你，你随手就拿了根梦龙。那时候梦龙在学校超市刚开始卖，大家都不太清楚价格，当时我身上只有五块钱，去结账的时候咱俩都吓坏了，最后还是换成了草莓味的可爱多。你边吃边哭着问为什么没有香草味的，周围人都以为我把你怎么着了。这些你都想不起来了？”
　　听席豫的描述，这是确实像我能做出来的事情，但记忆太过久远，事情也太过微小，我已经记不太清了，只是听他这么一说，隐隐约约有些印象。
　　“该不会，你连当初为什么哭都忘了吧？”
　　怎么会忘呢？
　　时至今日，那件事还一直是我一旦想起就会尴尬的想要钻进地底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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