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年

作者:月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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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半部·第八章


      飞机停稳,王灵幽刚打开手机,便进来个短信。她爸发的,说来机场接她,已经到了。
      大学学习、写作业,几乎是离不开电脑的,所以王灵幽决定在这个假期买一台笔记本电脑。不用多好,耐用就行。王爸爸不停地念叨着一个电脑牌子,说在网上看了很多,这个牌子最好,要买就买他家的。王灵幽看着爸爸兴奋的样子,不好打击他,但心里已经给那个牌子判了死刑。据以往经验,电子类的产品,如果买爸爸推荐的品牌,后悔几率接近百分之百。反正她浑身不舒服,也不想说话,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了。
      趁着爸爸回单位,妈妈上班还没回来的空挡,王灵幽偷偷测了□□温,果然,体温表显示,温度直逼三十九度,难怪她浑身不自在。但是父母都回来后,王灵幽却没第一时间说起自己发烧的事,只随意扯了些学校发生的趣事。就算吃退烧药也是晚饭后的事,提早知道不过是多担心一会儿罢了,一家人开开心心吃顿饭倒是真的。
      爸爸晚上要值班,又不在家,王灵幽被妈妈强行灌下一堆药没多久就倒床上睡了。半夜醒来,头依然晕得厉害,没成想蹑手蹑脚地起来去趟厕所,居然把妈妈从睡梦中惊醒。又试了下表,体温依然是三十八度多。
      再次躺下已经凌晨两点多了。很明显,知道孩子发烧,不论她再怎么强打精神,母亲依旧不放心,虽然不再如儿时般围在她身边,晚上却睡不踏实。
      小学语文老师让写妈妈,班中绝大部分人都会描写自己半夜发烧,妈妈背自己去医院,路上定还遇上点什么事端之类的。王灵幽对这类事情总是不以为然,觉得真实度极低,或者说是被各种文字欺骗得太多,不愿再轻易拿出自己的感情去感动,宁愿选择麻木。而今天,虽然母亲没有费力地半夜带她去医院,甚至没有过多的安慰,也足以使她泪流满面。曾几何时,她还以为自己的心当真变得软硬不侵了呢。
      王灵幽不知道自己的泪水流了多久,自己最后有没有睡着,只知道等太阳出来,母亲起床来探望她时,烧已经退了。

      病好以后,王灵幽没有主动联系以前的同学,以前同学也没人约她出去玩。以前为数不多的朋友,都找到自己新的伙伴了吧。王灵幽突然特别想回高中母校看看,可是思索再三,终是没去。她一个默默无闻的人,不知老师会不会记得,就算记得,我也不想自己一个人过去。或者说,高中母校,她根本无法回去,也再回不去了。
      接下来,王灵幽便开始了整天足不出户地玩网络游戏打发时间。她对那种游戏并不感兴趣,只是单纯地找点能让自己集中注意,不要胡思乱想,可以填补空虚的事情罢了。
      地球上没有谁都照样转,所以,不论王灵幽怎样,春节还是在一片喜气祥和中进行着。
      王灵幽不信教,却对宗教有着极大兴趣。她一直认为,如果有一天自己真的会信宗教,一定信的是道教。就像自己穿越去了另一个世界,她也总认为,一些不为人知的道术,也许可以帮到她。所以,春节期间,打着逛庙会了旗号去道观,就变得很正常了。
      白云观是北京城里,她能想到的最好的道家地盘了,其本身和丘处机,全真教有很大关系。白云观从外面看不算太大,里面房屋相连倒是不算太小,建筑风格是标准的中国古典样式。人多吵闹,各个地方都是人。在这种情况下,碰见什么高人大师,有什么奇遇的想法,全然是幻想。而作为庙会,却显得有些奇怪。不过是人们来扎堆上香的地方。
      大殿什么的可能是怕人太多,路太窄出危险,都开着门不让进。石碑之类也全部用套子套上。香客上香时,香也不能自己点,要统一摆在殿前案子上,等着专人统一放进炉子里去焚烧。
      香源源不断地烧着,整个白云观都笼着一层烟雾,很虔诚的样子。如果不是王灵幽发现白云观里有卖观音和佛的,大概她会认为这种氛围更加虔诚,虽然她并不喜欢香燃烧的气味。
      顺路去的厂甸庙会,倒是让王灵幽找会了几分记忆中庙会的样子。厂甸庙会是北京唯一一个不要门票的庙会。一条大宽马路,两头警车一堵,简易会场就有了。两边投篮的、套圈的、打把的、卖糖葫芦的、卖棉花糖的、卖面人的、卖各种小吃的、卖玩具杂物的等等,种类数量都很多,可谓热闹非凡。只可惜没多久王灵幽便发现,这种热闹终归也是别人的热闹,与她无关。好像周围越热闹,她就越寂寞似得,空虚依旧空虚,像一个永远也装不满的空洞,除非不去理它,不然它总向着自己伸手,无尽地索取。

      对学生而言,不用上学的日子通常过得飞快,不论是发奋图强,还是自甘堕落。
      因着没买到火车票,王灵幽便直接订了机票。可一到机场,就听到长春下雪,航班延误的消息。滞留在机场的人不算太多,也不算太少,想改签航班是没戏了,提前的航班早都满了。
      穿着满是金属扣子的外衣,在一阵滴滴地响声中过了安检,王灵幽坐在椅子上,捧着尼采的《快乐的哲学》。看书间隙,她还时不时,不自觉地撇撇身边的包。新买的笔记本电脑就在包里,虽然候机厅里的人坐得都比较稀疏,但她还是有些紧张,唯恐新买的电脑有个闪失,好几千呢。
      十一点多的飞机拖成十五点多的,万幸不算太晚,王灵幽权当体验一次生活。就像看尼采的书,本来兴趣不是很大,只作浅尝辄止,翻过而已,翻没翻完却不重要,只作体验式阅读。
      一下子跟不感兴趣的哲学斗争两三个小时,直接的结果就是,王灵幽一坐上飞机就开始打瞌睡。可惜邻座的两个人明显认识,在一刻不停地说着什么。她在边上听着心里腻歪,只好耐着性子,双目半合,一颗一颗地数着手链上的珠子消磨时间。等到飞机开始滑行,她才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暂时安静会儿了。

      王灵幽心里一突,定定神才稍稍松口气。猛然发现眼前一片雪白,还以为是自己眼睛出了问题,待回过神来才明白,又回了幻境,置身雪原。身体还在筑起的简易雪堆防势里,大地晃动不歇。伴随着远处扬起的雪粒沙尘,是越来越近的巨响。王灵幽将身子攒成一个团,忐忑地等待着风暴带来的冲击,但等了一会儿,就觉得不太对劲。听声音风暴离得不远了,可是她为什么感觉不到什么狂风来袭,暴雪纷飞?
      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借着黄梦盈超常的视力向前望去,王灵幽顿时被眼前的景象震住。成千上万匹马咆哮着疾驰而来,厚厚的积雪在群马的冲击下,也变得脆弱起来,扬起数十米高,又被马群远远地甩在后面。当先的一匹白马领先了几十米,也未见它如何用力奔跑,但后面的马群无论如何嘶鸣奔腾,这个距离都不曾缩短。
      此情此景,王灵幽心中升起一种奇特的感觉,一种难以描述的心灵激荡,脑中一片空白,甚至眼看着马群向自己冲来,依旧呆立在那里,忘却了危险。
      为首的白马带着身后马群兜了一个大圈,堪堪避开王灵幽站立的位置,停在不太远的地方,便跑到她身边,亲昵地在她身上蹭着。
      这匹马比以前王灵幽见过的马都要高一些,全身上下白得没有半根杂毛,仿佛与身后雪景融合为一。正午的阳光包围着它的全身,使它周身都闪着金光,明亮照人,又似乎这漫天的光芒就是从它体内向外发散的,是它照亮了天空。
      “我们以前认识吗?”王灵幽抱住它还在企图到处乱蹭的头,试探地问。
      白马把脑袋挣扎出来,打了个响鼻,又凑了上来。
      王灵幽揉揉白马颈上的毛,道:“可惜你不会说话。你要是会说话多好,小白马,小白龙。”
      “小白龙?”王灵幽又试探地叫了一声,发现白马果然有反应,不知道是应该感叹自己运气好无意中蒙对了马的名字,还是应该庆祝西游记里连同白龙马在内的取经队伍凑齐。

      第二日华灯初上的时候,流霞山便近在眼前了。白马跑起来如足不点地飞驰,不仅速度快,而且鲜有颠簸之感。故而如王灵幽这般没骑过快马的人,坐在飞速前进的马背上,也没有过分害怕,适应以后,倒是有几分享受起这如风般的速度来。
      “行了,就到这里吧,我自己可以走过去了。”王灵幽翻身下马,“谢谢你啦,你也早些回去吧,尽快跟马群汇合。晚上有狼,小心点。”
      白马撒娇般地在王灵幽身上蹭个没完,不肯走。待她站在落雁城门口回望,才见天边那个白色的影子转身,缓缓离去。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可城中却是灯火通明,往来行人亦不在少数。王灵幽上次随无星送梁幻儿虽来过一次,只是匆匆来又匆匆走,根本没有机会细看。所以此次自己进入这座草原边上的城市,着实为它的繁华惊到了。可惜现在她依然不能慢慢欣赏这座城市。又累又饿不说,关键还是未知的危险,来自她所不知道的原因,不知道的地方,不知道的人。
      王灵幽是一个懒人,还是一个怕事的人,所以理所当然的,她走向上次无星带她住的那家店。可就在她要进去的时候,随意向后一看,竟然发现对面店铺招牌的右下角有一朵小小的曼陀罗花。
      “客官,住店啊。”小儿热情地说:“本店有最舒适的客房,最美味的佳肴,来我们这儿您绝对不会后悔。”
      “嗯,要一间上房。”王灵幽看到曼陀罗花的标记后,脚下便毫不犹豫地穿过马路,走了进去。“有这个就可以免费吧。”她走到掌柜面前,从脖子里扯出孟狐给墨色玉牌。
      掌柜见到玉牌,微一愣,马上站起身,说道:“原来是贵客到了,失礼,失礼,您里面请。小六子,快去后院收拾一间房出来。”
      “谢谢您。”王灵幽满意地笑笑,心情大好。
      “哪里,哪里,姑娘您请。”掌柜道:“今日老板恰在,在下这就引您过去。”
      王灵幽心脏猛然一跳,一种说不清的感受突然涌了出来。像是长年远游,在异地突然遇到亲人的游子,又像是经历生死搏斗,刚刚脱离险境的旅人。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想见到孟狐,似乎心脏每跳动一下,她都会跟着再焦急一分,唯恐掌柜子口中的“老板”是别人,不是孟狐。
      幸好,这一切都是她的担心,并没有真的发生。里院正房的门被推开,眼前似是一道光猛然劈开黑夜,连天上的星星都跟着暗几分,而他,就站在那里。俊美的脸上带着与平时完全不同的笑容。是惊讶?是喜悦?抑或是欣慰?王灵幽不知道,原来一个笑容也可以包含这么多种感情,然而他确实存在了。
      “你到底要在那儿站到什么时候。”孟狐表情略有些无奈,可是脸上的笑容还是没有隐去。
      王灵幽猛然回过神来才发现,掌柜子和店小二早就不见了踪影,而她就像个白痴一样站在院子里。“呃,我刚才不是一直在给你机会,让你表现一下风度,出屋迎接我嘛,谁知道你这个人如此不知怜香惜玉,教我白等半天。”发正王灵幽就是打死也不会承认,自己呆住是因为他。不论男女,长得太漂亮的都是妖孽。
      “既然如此,在下便怜香惜玉一下吧。”
      王灵幽见他向自己走来,脸上还挂着不怀好意地笑,忙道:“谁要你这个伪君子假惺惺地充好人,黄鼠狼给鸡拜年。”她说着便从他身边闪过,夺门而入。
      屋里陈设简单,不过桌椅床铺之类必备之物。桌上杂物很多,正中摊着的纸上写了不少字,像是一封没有写完的信。最末的字只写了一半,显示着写字人离去的匆忙。
      “刚才干嘛呢,难得见你桌上这么乱。”王灵幽走过去想看他正在写的东西。
      “没什么,处理点琐事。”孟狐不动声色地将桌子上的信折起,“你呢,怎么突然到这里来了,还好吧。”
      “嗯,算是还好吧。”王灵幽含糊地答道。
      “月鸣待不下去了?”孟狐轻笑。
      王灵幽听他这种调笑的语气,微微有些不悦,“嗯”了一声便没再言语。
      “别苦着一张脸了,先吃些东西吧。”孟狐吩咐完下人准备吃食,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不管发生什么,都要注意好自己身体,不然身体垮了,可什么都干不了了哦。”他向王灵幽抛个媚眼,却让王灵幽浑身一抖,寒了一下。
      饭后大略讲完这些日子在月鸣的所作所为,王灵幽便迫不及待地问:“你说无星他不会有事吧。”
      “你本事还真大,居然直接让无多教你武功。”孟狐没接她话茬,而是说的另外事情。
      “那是,我是谁。”王灵幽道:“你还没回答我,无星他帮我逃出来,不会有危险吧。”
      “你说呢。”孟狐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看着她。
      “我不知道才问你啊。”王灵幽气道。
      “我又不是神仙,怎么会知道。”孟狐审视着她,平静地说。
      “那,你猜呢。”王灵幽不敢再看他,虽然知道自己问的很没道理,可是就是想知道他的答案,好像他嘴里说出的话就一定是事实般,即使那也只是他的猜想。
      “你猜呢。”孟狐眨了下眼。
      “我猜他不会有事。”王灵幽底气不足,越说声音越小,“他刚和云影派联完婚,对无多怎么说也应该还有利用价值的。再说,他重伤初愈,对无多也没什么威胁……”
      “既然你都认为我他没事了,我也认为他不会有事好了。”
      “你认真点好不好。”王灵幽冲他吼道:“我没跟你开玩笑。”她努力克制着自己想踢桌子揍人的冲动,一路独自逃命的害怕,在现在,合着对无星的担心,一下子全都爆发了出来。
      孟狐叹口气,沉默片刻才说道:“猜测终归是猜测,没有证据的事,不冷静地强去臆测,只会给自己制造麻烦。”
      “谁说我不冷静,我冷静的很。”王灵幽的声音不受控制地无限放大着,“我就是想知道,就是猜猜都不行。”
      “行,当然行。我们刚才不是已经猜了嘛,他不会有事的。”孟狐像是在哄孩子般对她说道:“我派人去打探消息,你先回房洗个澡,好好睡一觉,等派去的探子送消息回来,我一定马上告诉你,好不好?”
      衣服在汗水作用下紧贴着身体,糊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尽管心里还是很乱,但终归是点了下头,没再言语,跟着孟狐回了自己房间。

      王灵幽百无聊赖地在屋里进行着圆形的轨迹运动,就像动物园中被困已久的某只动物。孟狐一早便离开了,独留了她一个人在客栈。对于孟狐的决定,王灵幽是赞同的,毕竟,保证生命安全比满足好奇心要重要的多。可是无所事事地在屋子里等消息,滋味实在十分不好受。外面喧嚣声渐渐大起来,车声、马声、叫卖声、讨价还价声等等汇聚在一起,衬托出屋里死般的沉静,撩拨着她脆弱的神经。
      她百无聊赖地又在屋里走了几圈,终于耐不住寂寞,叫来个伙计,让他在前院楼上寻个雅间。不能出去,在屋里听听人声,偷眼看看人也好过在这里干等着,心里猫爪似的难受。
      楼下大厅当中站着一个说书人,正在那里手舞足蹈地说得兴起,而大厅聚来的客人,很显然,一大部分也是被他吸引来的。
      王灵幽打发走了小二,在雅间中支起耳朵,就听楼下有人问道:“马王被害,死于非命,那马王妃肚子里的孩子可怎么办,这駹子马篡位当了新马王,还不将新生的马驹子给宰了?”
      “您别着急,听我说呀。”说书人不急不慌地喝口茶,在周围人一片催促声中才缓缓地说道:“就在马王妃产下小马,駹子马将要加害之时,只见天上突然出现一道白光。这白光来历可是不一般,乃是九天玄女知道了这东海龙宫三太子转世而成的小马有了危险,亲自下凡,来搭救的。话说这九天玄女喝走駹子马,便将新生小马接到九天之上,日日以琼瑶仙露喂养,在那仙家之地,渐渐长大。待得三年之后,它是长得锦缎毛,月光华;雪染蹄,大如碗;一张口,能吞海;两只眼,状如铃;大头鼻,喷白烟;招风耳,听八方。神宁气定疑降龙,气清神闲千里行。咱们是话分两头,各表一端,我们再说地上那群马儿自打被这个駹子马夺了王位之后,可谓苦不堪言。这个新马王残暴不说,领地也被其它马群挤兑,越来越小,每过几天就有马匹倒毙。哭爹的、喊娘的、怨天的、尤人的,这叫一个惨不堪言。”
      “新马王统治的这么残暴,这些马干嘛不去投奔其它马王啊,这么大个草原又不只有这一个马群。”底下又有人在叫喊。
      “说的就是啊,这群马里也不是没有过想另投明主的,只是这駹子马生性凶残,凡是略有苗头要走的,全都让它一口咬死,以后要走的自是得掂量着点了。”
      “天上不是还有小马王嘛,赶紧让它下来拯救这群马呀。”
      “我正要说呢。这九天玄女当然也是知道地上的情况的,只是这匹龙马因着前世姻缘,与地上的一个凡人还有些纠缠,不能立即去解救处在困境的族群。”
      “什么纠缠,您快点说吧,别再卖关子了。”
      “哈哈,这个嘛,今天就到这里,大家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下面传来一片唏嘘声,人群纷纷散去。
      王灵幽咂咂嘴,有些意犹未尽地转身,就见身后原本空着的椅子上坐着个悠闲喝茶的人。
      “办完事了,还挺快。”
      “嗯。”孟狐站起来走到王灵幽身边,与她一起看向外面。“你还是一点警惕心都没有。”
      “这不是在你的地盘嘛。”王灵幽心知自己听书走神不对,便讪笑着转移话题,“也不知道小马最后当没当上马王,那个马群怎么样了。”
      “你来的时候不是见到一群马吗?”孟狐悠悠地说。
      “是啊,还是一匹白马送我来的呢。”王灵幽惊道:“莫不是……”
      “现在草原上可是只有一个马王了。”孟狐笑道。
      王灵幽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脸上的笑容怎么收也收不住地向外溢着,说是白痴,也未见得没人相信。从小就喜欢马,现在得知马王亲自送她,不高兴也难。
      “唉,看你美的。”孟狐无奈地摇摇头。
      “这个自然。”王灵幽继续笑。
      “别再笑了,吃完午饭带你去流霞派。”
      “去流霞派?做什么?”很显然,孟狐成功地帮她把笑容止住了。王灵幽郁闷地说:“我又不招人待见,不说别人,就是那个梁幻儿见我面都得把我拆了。”
      “他们已经答应你去了。”孟狐说:“你在那里多少也会安全一些。”
      “那我也不去。”王灵幽一想到要见梁枫和梁幻儿就发怵,故而想尽一切办法推脱着。
      “怎么,不怕你三师兄派人来捉你回去了。”孟狐凑到她近前,挑眉阴笑。
      王灵幽浑身一抖,向后拉开身子,弱弱地说:“我还是去吧。”看架势,去流霞是必然。伸头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早死早超生。严刑逼供,从始至终不屈服也就罢了,要是注定会屈服变节,不如趁早老实点,也省得受皮肉之苦,得不偿失。

      “孟谷主。”
      “梁掌门。”
      王灵幽站在孟狐身后,仔细打量那个梁掌门。梁枫长得大约也可以算是一表人才,可惜竞争对手是长相气质都更为出色的黄天冷。
      “梁叔叔好。”王灵幽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来的路上她问孟狐,自己应该叫梁枫什么,孟狐只说随意,并没有给出确切的答案。最后她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按辈分叫声叔叔的好。
      “好,好。”梁枫表情不自然地应了两声,眼睛却没有移到她身上。“孟谷主,我来介绍一下。”愣了几秒,梁枫才回过神来,忙扯开话题,“这两位是敝派前辈,珠锋师叔和珠钰师叔。”
      “久仰两位前辈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孟狐恭敬行礼。
      “不敢当,孟谷主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作为,这么谦虚,我们怎么担当得起。”两人连忙还礼。
      “这三位是我的师弟和师妹,圆柳、圆杉、圆茗。”梁枫等孟狐与那三人互相认识完说道:“这是我不成器的徒弟,玉溪。玉溪,快给孟谷主行礼。”
      “玉溪见过孟谷主。”玉溪年级比孟狐小不了几岁,可孟狐是跟梁枫一辈的,他就硬要给孟狐行叔侄的礼。
      “贤侄不要多礼,我听说贤侄可是这一辈流霞派的佼佼者,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王灵幽脸上猛得一抽,差点笑出声来。明明是一个魅惑天下的大狐狸,却非要装出副道貌岸然的夫子样子。
      “孟谷主言重了。” 梁枫说道:“小女幻儿,谷主是见过的。”
      “孟谷主。”梁幻儿自王灵幽进门,便目光不善地盯着她,现在听见说到她,才不情愿地移了眼,回了话。
      “数月不见,梁小姐越发美丽动人了。”孟狐笑道,仿若没有注意到她的失礼。
      “幻儿。”梁枫皱着眉,说道:“谷主不要见怪,都是老夫平日里对小女管教不严,让谷主见笑了。”
      “无碍,我倒是觉得梁小姐性子直爽,不矫揉造作,很是可爱。”
      梁幻儿闻言不自觉地抬眼看孟狐,却被他有意无意地扫视之后,浑身一震,连退数步。
      “孟谷主奔波劳顿,先请到客房休息吧。”梁枫边作请的手势,边不动声色地移身挡在梁幻儿身前,“晚上老夫再安排酒宴,为谷主接风洗尘。”
      “也好。”孟狐轻笑一声,收起游离在梁幻儿身上的眼波。

      “他们都走了?”王灵幽瘫坐在椅子上,“我就说嘛,我根本不应该来。看那帮人,不仅不搭理我,个个看我还都怪怪的,那个梁幻儿更不用说了。”
      “我理你不就够了。”孟狐笑道:“我可是一腾出功夫就到你屋子来了。”
      “你总不能12个时辰都陪着我吧?”王灵幽撅嘴,“我总要跟别人打交道的。”
      “如果你真的愿意我12个时辰都陪着你,我真的可以做到哦。”孟狐笑得奸诈,还特意将“12个时辰”说的很重。
      王灵幽干咳两声,说道:“孟谷主日理万机,就不用为我费心了。”
      “这可真是太遗憾了。”孟狐走到桌前,为自己倒上杯茶,斟酌着语句,缓缓地说道:“我想问你个问题,你对你母亲,你父亲和梁枫,梁幻儿之间的事情,到底知道多少。”
      “重要吗?”王灵幽觉得有点奇怪,他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嗯。”孟狐平静地看着她。
      王灵幽将知道的陈年往事和自己的猜测都说一遍,孟狐沉默片刻,继续问道:“之前黄天冷一直不知道你是他与叶盈盈的孩子,你知不知道你是怎么来到月鸣教的。”
      “他知道以后接我来的呗。”王灵幽不以为然地说。
      “知道以后接你去的?”孟狐无奈地说:“黄天冷知道你真实身份是在你失忆前没多久,可是你不觉得月鸣的人对你都很熟悉么?”
      听了他的话王灵幽猛然一惊,终于明白当时在叶盈盈墓旁,无星告诉她她的身世时,到底是哪里觉得不对了。
      孟狐见王灵幽一脸茫然,继续说道:“你10岁就在月鸣教了。”
      王灵幽脑中一片空白,嘴里毫无意识地问:“那我是怎么去的?”
      孟狐叹了口气,说道:“月鸣本是一个江湖上有名的杀手组织,虽然实力强大,但一直做事低调,也没引起江湖太多注意。但黄天冷当上教主后,因为他的野心,也因为他对你母亲背叛他的恨,开始大肆向外扩张势力,即使没有雇主,只要是谁阻碍他势力的扩张,也会实行暗杀。当年流霞与云影不想放任月鸣教扩张下去,便联合起来对付月鸣,可苦于月鸣组织严密,无法打入内部,所以要派人进去当眼线。”
      “他们派我进去当眼线?”
      “嗯,是。”
      “不对啊。”王灵幽奇说:“我是黄天冷的女儿,他们就不怕我叛变?”
      “他们就是因为怕进去的眼线叛变,所以才要你去的。”孟狐说:“如果眼线叛变,打草惊蛇不说,说不定还会使流霞、云影全盘皆输。他们希望以血缘为纽带,使这个眼线不要叛变。你是黄天冷女儿这件事在当时只有梁枫和叶盈盈两个人知道,而这个眼线人选是长辈们决定的。”
      “我听说月鸣教若想加入,要经过严格的考核,女人很难通过的,他们干嘛非找我,不找一个年岁大一些,会武功的人去?”
      “若是带艺投师,虽然也能进去,但是得到黄天冷绝对信任的可能性太低。只有这个人经过努力,当上月鸣教的圣使,对他们帮助才会很大。而你根骨绝佳,心智早熟,女人又不太容易引起别人注意,自是他们的不二人选。为了帮你通过考核,当时流霞和云影的当家梁宸、易坤还特意各传了你十年内力。”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月鸣的人都不愿意提我的从前。”王灵幽思考片刻,问道:“你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些?”
      “我希望你能想办法,让梁幻儿接受你。”孟狐回答的很直白。
      “让她接受我干什么?”王灵幽没好气地说。
      “是让流霞派接受你。”孟狐解释道。
      “汗,你不会让我在这儿常驻吧。”王灵幽怕怕地说。
      “怎么会。”孟狐一副你好蠢的样子。
      “那干嘛非让我去讨好梁幻儿?她每次一见我,跟我们有深仇大恨似的,不直接提刀杀我就已经不错了,还让她接受我?怎么接受我?我天天对着她三叩九拜,估计她也不会搭理我,何必自讨没趣。”
      “她小,不懂事,你就让着她点吧。”孟狐有些无奈地揉揉眉头,突然有点怀念没有失忆前的黄梦盈。
      “嘿,我也不大呀。”王灵幽扭过头去不看他,继续推脱着。“刚才还说你是过来陪我的,现在才知道,原来是来当说客的。不会是为着什么盟约之类的才跟我说这么多话吧。”
      “幽幽……”孟狐走过来,半蹲在她面前,注视着她的眼睛,说道:“你知道眼下的情形。无多控制了月鸣教百年基业,又练了不知什么邪门武功,更是把云影也拉了过去。地藏谷本一方偏安,不理江湖中事,现在也被迫卷了进去,不得不管。你要知道,倾巢之下无完卵,没有人能真的置身事外的。”
      王灵幽心里委屈,便赌气地说:“你们打你们的,联盟你们的,管我什么事,总不能我讨不了梁幻儿的欢心,你们就无法达成什么联盟吧。”
      “排除隐匿山林不出世的高手,你是唯一有可能打败无多的人。”孟狐望着她,眼中竟带着忧伤。
      “双拳难敌四手,你们多找些人打他便是。好像我跟梁幻儿和解了,我就一定能打赢无多似得。”王灵幽别过眼去,不看他。
      “你也说了,双拳难敌四手。如果真打起来,当然不可能就你一个人去。你需要朋友,需要有人帮你,帮你阻挡无多身边杀手的暗算偷袭,帮你铲平一路的危险困难。如果你万一受伤,能有人将你救下,而不是趁你和无多拼个两败俱伤之时趁机再补上一刀。”
      “可是这还是没有关系啊……”王灵幽话说一半,怎么也说不下去了。无星的气质天生就是忧郁的,即使静静地呆着,也会让人忍不住想上前安慰。而一向玩世不恭的孟狐,展现的感伤,竟是让她无力安抚,好像唯有自己与他一起悲伤,才能承受,才能解脱一般。身边的空气沉淀着压抑的氛围,来不及呼救,便被不明的忧郁冲走了最后一丝清明。沉寂在这忧伤的眼眸,无法自拔,无法逃离,只能沉溺,沉溺,渐渐融入其中,然后,看着自己一点一点地消失不见。
      “答应我,努力和这里的人搞好关系。”
      “嗯。”王灵幽被他眼神吸引,毫无意识地应着。
      孟狐手抚上她的脸,嘴边挂起一个温柔的笑,像是夜晚独自漫步野外,仰望长空时,万千流星忽至,让人发自内心深处的触动。

      “黄小姐,擦擦汗喝点水吧。”润灵在王灵幽练剑休息的间隙,适时地递上毛巾和水杯。
      润灵是玉溪的徒弟,今年十五岁,人长得很清秀。与其说润灵是来照顾王灵幽起居的,王灵幽倒是更愿意相信,她是来监视自己的。
      “谢谢。”王灵幽接过毛巾擦完汗,边喝水边哀叹,为什么自己会中了孟狐的美人计,答应要与梁幻儿改善关系。这倒好,自己才答应完,第二天孟狐就消失不见,扔了她一个人在这个地方。至于梁幻儿,压根就见不到影子,偶尔碰见,也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梁幻儿没直接提着刀子来杀她,流霞派的人,不管心里如何想,表面上还算客气。“我待会想四处走走,你跟我一起吗?”虽然她知道答案,但还是要问道。
      “好啊,我现在的职责就是照顾好小姐。”润灵道:“不知道小姐想去哪里。”
      “无所谓,四处走走吧。你觉得流霞派哪里景色好呢?”王灵幽问。
      “我们后面的流霞山里可是有几处绝好的景色,待会儿就带您转转可好?”润灵道。
      王灵幽笑了一下,说道:“今天有点累了,我们就在流霞派里走走吧。”润灵单纯善良,实在不适合干监视人的活,这次居然还建议她出流霞派,去流霞山转。不过想想也是,老辣些的,在这个非常时候,大约都被按了什么重要的活计,抽不出身来陪她这个闲人吧。孟狐临走前特意交代让她无论如何也别出流霞派,她自问武功可还没好到把散布在周边的,月鸣教的杀手不当回事的程度。该当缩头乌龟的时候,王灵幽是绝对不会介意当乌龟的。

      “师姑,你说月鸣教的那个妖女这个时候来我们流霞派,是来干什么的?”王灵幽走着走着,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由墙的隔壁传了过来。
      “还能来干吗,当然没什么好事。”一个中年女子说道。
      王灵幽用眼神止住想说话的润灵,就听中年女子继续说道:“玉滢,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别对别人说。”
      玉滢道:“圆柳师姑,什么秘密啊,我一定不告诉别人。”
      “其实这件事到现在也算不上什么秘密了。” 圆柳故意压低声音说道:“那个月鸣教的妖女是梁幻儿的亲姐姐。”
      “啊!”玉滢惊道:“真的?”
      “可不是。”圆柳信誓旦旦地说:“据说是同母异父,我看同父同母也不一定。”
      “那个妖女也是梁掌门的女儿?”玉滢道。
      “怎么可能!”圆柳不屑地说:“八成她们都是黄天冷那个老妖怪的孽种。哼,就她们娘那个狐媚样子……知道为什么掌门对玉溪那么好么,他肯定是想在百年之后将掌门之位传给他。再怎么着也不能把掌门之位传给一个妖女呀……”
      “背后议论别人,不怕遭报应吗。”王灵幽打断圆柳的话,不再让她说下去。从她刚来的时候就,她就注意到了藏在一旁的梁幻儿。梁幻儿听了两人的言语,明显气息紊乱,如果再继续下去,难保她不会做出什么事情。大好机会一个,这个损人利己的事情,王灵幽坚决要紧紧抓住。“知道害怕了,想马上离开吗?圆柳,玉滢。”
      “你……你猖狂什么,告诉你,这里可是我们流霞派的地盘,还轮不到你这个妖女来撒野。”圆柳这番本应“义正言辞”的恐吓话语,经她颤抖地说出,毫无威胁可在。
      “放心吧,我还没白痴到把这里当我家。”虽然不知道别人为什么那么怕黄梦盈,但王灵幽现在却觉得这种震慑力十分不错,便继续狐假虎威地恐吓道:“不过,不论这里是不是我家,若是有人背后说我坏话,我都是可以考虑报复一下的。你们刚才也说了,我是妖女嘛。妖女报复心可是很强的哦。”
      “你……你……你别以为……以为我们怕你……我们不怕……我们不怕,对不对……对不对,玉滢。”圆柳道。
      “对呀……对呀……我们不怕你这个妖女……我们不怕。”玉滢道。
      “那既然你们不怕,我也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祝二位今晚睡个好觉啊,呵呵,两位慢走,我就不送了。”王灵幽还没说完,她俩就逃命般地跑了。
      “她们走了?”润灵问。
      “嗯。”王灵幽点头,偷偷擦把汗。如果她们敢翻过墙来找她打架,估计她就敢毫无形象地掉头就跑。幸好,她们不敢,所以她的光辉形象保住了。
      “你打算要怎么报复。”润灵犹豫了一下问道。
      “我?”王灵幽笑道:“趁哪天心情好的时候,往她们房里放几只老鼠吧。”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润灵一副心悸有余的样子。
      “以为什么?你不会以为我要杀了她们吧。”王灵幽见她不说话默认了,忍不住翻个白眼,说道:“你当我是杀人狂啊。”
      “你们月鸣教不是……”润灵小声嗫嚅着。
      “就算我以前是杀过一些人,也是我的职业问题,不是我的爱好。”王灵幽说:“更何况,失忆醒来,我可是一个人也没杀过,算是重生了吧。”
      “噢。”润灵想了想,问道:“你和我们小姐是亲姐妹吗?”
      “应该是吧,我也不太清楚。不知道我以前到底做过什么,让你们小姐这么讨厌我,可惜我什么都不记得了。”王灵幽装作忧伤地说。其实她更想说,女人果然都是八卦的。
      “我们小姐算然有些爱使小性子,容易冲动,但是人很好的。”润灵说:“我看你也并不像她们说的那么坏。如果你要是和我们小姐真有什么误会,可以去和我们小姐说啊。”
      “她一见我就恨不得一口吞了我,我哪有机会开口。”王灵幽道:“而且你们家小姐现在似乎改变方针战略了,根本就是躲着不见我。我来这么长时间了,都没跟她碰上过。”
      润灵道:“那更应该直接去找她了,说清楚就好了。”
      王灵幽叹口气,关键她是不知道怎么说呀。“还是再等等吧。说真的,我还真有点怕你们家小姐。”
      润灵不可置信地说道:“你会怕我们家小姐!”
      王灵幽道:“是啊,怕她总是不肯原谅我,而现在的我又不记得以前发生过什么,不知道到底做错了什么,连弥补,都不知道怎么弥补。她现在也许是我唯一的亲人了。”王灵幽说着说着,脑中突然出现了一双眼睛,直达心底的忧郁,让人不可抑制地想去抚平那眼中的悲伤。“孟狐……”王灵幽在心底无声地叫了一声。
      润灵见王灵幽神情不对,马上过来扶她,“黄小姐,你没事吧。”
      王灵幽摇头道:“我们回去吧,有点累了。”

      王灵幽全身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瞬间清醒。练武之人的警觉性总是要比普通人好一些的,以前她也并不觉得,现在却是全然相信了。外面黑漆漆的一片,窗外停着几个人影,不用想也知道绝非善类。
      来的一共是三个人,一个守在门外,两个进屋打斗,用的尽是两败俱伤的招式。经过这么长时间,王灵幽已将斩风剑谱学了七七八八,再加上之前孟狐和无星教的其他武功和她本身的内功积淀,即使这三个刺客一起动手,有危险的也不会是她。可惜,她空有一身本领,却几乎没有实战经验,看见来人手里拿着明晃晃的武器,还未打,自己便先怕了,先前的警觉也没有带给她多少优势。身上多了好几个口子,王灵幽才终于凭借着自己的速度优势冲出屋子。
      听闻打斗声赶来的流霞派众人,已经将院子重重围上,可他们只是站在一旁围着,看着,并不上来帮忙。
      “三个打一个,算什么英雄好汉。”
      王灵幽偷眼瞥了一下,跳进圈内的人是玉溪。王灵幽暗赞一声,果然不愧是年轻一代的佼佼者,先不说武功,单是这个见义勇为的精神就值得表扬,更何况还是来救她的,只是这话说的有点可笑。那三个人分明就是月鸣派来的杀手,谈不上英雄不英雄的。玉溪虽然手里有剑,可是临敌经验也是不足,功力又浅,遇上这种亡命杀手,只能勉强分担一个。
      王灵幽带着两个蒙面杀手继续在场地中绕圈子,解决不了敌人,倒也一时性命无忧。鉴于围观群众只是围观的态度和孟狐那句“趁机补上一刀”,王灵幽始终没敢离包围圈太近。
      “就凭你们三个也敢来流霞派撒野!”一声娇喝,又一个人加入战圈。
      王灵幽欣慰地笑了下,微舒了口气。不论梁幻儿对她还有多恨,总算是顾虑大局,没在今天直接翻脸,落井下石。梁幻儿武功比之玉溪又差了一截,没过几招便被逼得险象环生。玉溪自从梁幻儿跳进圈内,就一直注意着她的举动,见她出现危险,却无法摆脱与自己缠斗的刺客,反而险些被刺中。
      “小心。”王灵幽在一刀即将砍到她时及时将她推了出去,自己躲闪不及,左臂又被划了一个口子,鲜血顿时往外涌出。
      “接着。”梁幻儿心知自己功力不够,不再向里冲,咬咬唇,将自己的剑扔给王灵幽。
      王灵幽不觉左臂伤口有多疼,却动弹不得,连带身体也开始渐渐失去控制。她凝神对敌,虽然依旧害怕,却不再消极躲避。她的脑袋有些昏昏沉沉地,身体似乎是自行运动着,一招快似一招,一招狠似一招。
      “嗤,嗤。”两人黑衣杀手先后中剑倒地,王灵幽也终于到达极点,跟着倒了下去。

      直到天又黑下来,王灵幽才清醒过来。身上的伤口已经上好药,包扎起来,并不觉十分疼痛,但全身依然没有力气。
      润灵前日因王灵幽没有要人守夜的习惯,没有受伤,此时见她醒过来,赶忙端过碗药来。“阎先生说小姐会在此时醒,小姐竟真在此时醒了。这是先生走前留下的药,小姐快趁热喝了吧。”
      王灵幽腹内空虚,闻见汤药味,不由一阵恶心,不过也知道这药对自己身体好,看着润灵清澈期待的双眼,没说话,接过碗来将药喝下。
      “掌门和孟谷主在门外,让他们进来吗?”润灵问。
      “嗯,好。”王灵幽答道。

      “梁叔叔。”王灵幽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快坐,别站着。”梁枫显是对王灵幽这个称呼不太习惯,“昨天晚上流霞派照顾不周,让你受惊了。”
      “没有,是我给您添麻烦了。”王灵幽摆了副人畜无伤的神情,梁枫看得一呆,一时忘记接话。
      “咳。”孟狐轻咳一声,梁枫缓过神来,略带尴尬地说道:“昨天多亏你救了小女,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幻儿,还不快点道谢。”
      梁幻儿从进来时就是一副心事重重,神情复杂的样子,明显是关心王灵幽伤势,又刻意扳着脸。现在让梁枫点到名字,表情更不自然。“我凭什么向她道谢,要不是她,那三个杀手也不会来,玉溪师兄还受伤了呢。”
      “你没事吧。”王灵幽目光滑向玉溪。
      玉溪见王灵幽突然看自己,面上微红,忙道:“已无大碍了,有劳黄小姐挂怀。”
      “幻儿,你怎么这么不懂事。”梁枫眉头皱了起来,赶紧向王灵幽解释道:“你看这孩子,都是让我给惯的……”
      “没事的,梁叔叔。”王灵幽笑道:“其实幻儿说的也对,那三个杀手本来就是冲着我来的,这次还多亏她借我剑,不然结果也很难说。是我应该向她道谢。”
      梁幻儿的目光与王灵幽一触即开,微显局促地说道:“谢就不用了,这里是流霞派的地盘,你现在是我们的客人,保护你也是应该的。你们聊,我先走了。”说完不待他人回话,径自转身跑了出去。
      梁枫看这种情形,也颇不自在,又说了两句客套话,便与玉溪一道走了,只剩下孟狐一个人立在屋子里。
      “我好难过呀。”孟狐随意地坐到床沿。
      “怎么了?”王灵幽不太明白他什么意思。
      “我进来这么久,你都没理我。”孟狐幽怨地说。
      “呃,你想让我叫你孟叔叔吗?”王灵幽坏笑道:“叫就叫吧,孟叔叔好。”
      孟狐也不说话,只是更加幽怨地盯着王灵幽。
      “怎么不说话。”王灵幽有些不自在地动动身子。
      “在想事情。”孟狐说。
      “想关于大叔的问题吗?”王灵幽道。
      “在想为什么昨晚在梁幻儿给你剑之前,手里会没有武器,莫不是诚心要上演一出苦肉计。”
      “你才闲得没事干演苦肉计玩。”王灵幽郁闷道:“我又没剑,平时练功时借把流霞派的也就罢了,总不能直接顺一把回来放屋子里摆着吧。被人说是贼还算好的,就怕流霞的人误会我要干什么坏事,直接把我灭了。”
      “呵呵,看你急的。”孟狐转身,招呼门外的人拿进来一个狭长的包裹,在她眼前一晃,说道:“送你的。”
      “是什么?”王灵幽接过来,动手拆开,看清里面的东西,不禁眼睛一亮。一把雪色长剑静静地躺在手里,隔着包裹的粗布,依然冰凉刺骨。剑鞘从上到下几乎没有其他装饰图案,可王灵幽却毫不怀疑,这把剑已经存在很长时间了。“真送我啊?”王灵幽将剑拔出,全身被剑气笼罩,不由微微颤抖。
      “喜欢吗?”孟狐看着她爱不释手的样子笑道。
      “嗯,当然。”王灵幽道:“不过这把剑那么薄,一不小心折断了可怎么办。”
      孟狐一下子笑岔了气,捂着嘴不住地咳嗽。
      “怎么了,不至于吧你。”王灵幽斜眼瞅他,顺手将剑插回剑鞘。这把剑看着就知道是把削铁如泥的宝剑,她唯恐一个不小心伤到人。
      孟狐终于止住笑,说道:“天下宝刀宝剑虽多,但能比得上这把剑的怕是还没出世。”
      “噢。”王灵幽上下打量着这把剑,眼睛继续放光。“这把剑这么好,你就舍得送给我?”
      “斩风本就是你的。”孟狐沉静地看着她。
      “斩风?”王灵幽微疑。
      “怎么,对这个名字有印象?”
      王灵幽摇头,犹豫了一下,没说自己在月鸣教禁地得到的秘籍就叫斩风剑谱。“我的剑怎么会在你那里,莫不是你趁我失忆,把我的宝剑偷走了。”
      孟狐大笑,“我偷它干什么,拿去当铺换钱么。”
      “你不会用剑?”我问。
      “会呀。”
      “这不得了。”
      “哎……”孟狐看着她轻叹一声,说道:“大凡兵器都是有灵性的,尤其像这种宝刀宝剑。你以为斩风是谁想用就用得了的吗?”
      “这样啊,难怪你偷走又拿来还我,原来是你用不了。”王灵幽奸笑。
      “嘚,算我倒霉,好心没好报的费大力气去帮你找回这把剑。”孟狐哀叹道。
      王灵幽把剑抱在怀里,说道:“好了,知道你是好人,别满脸委屈了,跟个小怨妇似得。”她突然想到什么,续道:“你这次回来的还挺及时。”
      “嗯,半夜刚到落雁城,一听说有三个可疑黑衣人潜进流霞派就过来了。” 孟狐说:“多亏请了阎先生同往。”
      “阎先生?给我疗伤的大夫?”王灵幽道。
      “嗯。”孟狐笑了笑,没告诉她,其实她的伤没多重,危险的是刺客剑上淬的毒比较难解。自从她失忆以来,胆子小了很多。反正毒已经解了,就不吓她了。
      王灵幽撇撇嘴,说道:“打探到月鸣的什么消息了吗。”
      “无星没事。”孟狐平静地望着她。
      “没事就好。”王灵幽低着头不去看他,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似乎不是在担心无星,倒是在担心孟狐会以为她是在担心无星。
      如此两人默不作声地又呆了会儿,孟狐起身道: “好了,我先走了,不要让剑轻易离身,注意安全,晚上再来看你。”
      “嗯。”王灵幽点点头,对上他满是关心的双眼。“那个,谢谢你啦。” 在他即将出门时王灵幽补充道。
      孟狐在门外回头看她一眼,没说话,脸上却又挂起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

      “伤好的差不多了吧。”孟狐走进屋内,径自寻把椅子坐下。自从他这次回来,便没再出去,这几日,每天必到。梁枫在王灵幽受伤期间只来过几次,每次待的时间都不长。梁幻儿自那天让他老子逼来过一次后,就再也没露过面,倒是玉溪常过来看看。
      “嗯,基本上没事了。”王灵幽收回游离在窗外的目光。
      “我现在有些后悔当初鼓动你去好好学武了。”孟狐说。
      “怎么?”王灵幽奇道。
      “现在我还未进门你就已经知道了。”孟狐笑着靠在椅背上,伸展开身体。
      “你不鼓动我我也会学的,总不能任凭你把我活活吓死吧。”王灵幽坐在他对面,“不过下次你进来之前最好先敲门。”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来。”孟狐眼睛微眯。
      “那是最起码的礼貌。”王灵幽翻个白眼。
      “好吧,我尽量。”孟狐状似认真地说。
      “不是尽量,是必须。”王灵幽强调。
      “嗯,必须尽量。”孟狐信誓旦旦地说。
      “有什么事吗,怎么今天这个时间过来。”王灵幽不打算再跟他纠缠这个问题。
      “陪你练会儿剑。”孟狐说:“听说你受伤以前总是这个时间练剑的。”
      “嗯,是啊,你打听得倒细。”我道:“自从受伤以后还没练过呢,都十天了。”
      “我要是不来,你是不是还打算再养几天。”孟狐站起身来。
      “嘿嘿,很有可能。”王灵幽奸笑。
      “很有可能养得白白胖胖,走几步就要喘一喘。”孟狐向外走去。
      “你今天是不是来找打的。”王灵幽气道。
      “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孟狐回头,满脸挑衅的神情。
      “把脖子洗干净,去院子里等我。”王灵幽挑眉。
      “怎么不用斩风?”孟狐见她手中只拿把普通的剑,问道。
      “那把剑太锋利,我怕自己控制不好伤到人。”王灵幽说着,一剑刺过去。
      “看来姑娘对在下还是蛮好的嘛。”孟狐闪身躲过。
      “呸,我是怕自己一不小心伤到自己,谁管你。”王灵幽暗暗加快速度。孟狐闪躲攻击较之以前切磋,快了不止一个档次,几招下来,王灵幽被逼得只能凭感觉出剑,根本来不急考虑什么招式,该用什么应战策略。
      “不练了,不练了。”王灵幽赌气似得扔下剑,随便找个地方坐下。这么个打法输的总是她。跟无多打,她巴不得一个失手或者没注意将之刺死算了,可是跟孟狐打,手里拿的虽不是斩风,却也不是玩具剑,虽然知道没事,可还是对自己的控制力没自信,怕不小心伤到他,弄的总是束手束脚。
      “输怕啦?”孟狐收剑立在一旁。
      王灵幽冷哼道:“怎么会,我是怕某些人输了哭鼻子,刚才一直没使必杀绝招。”
      孟狐一笑,飞身上树,折了两段树枝下来,“那就继续吧,让我看看你的必杀绝招。”说着将其中的一段递到她手里。

      “黄小姐,帮主请您去大厅。”润灵说。
      “知道是什么事吗?”王灵幽问。来了不少日子,她还没被这么正式地请去大厅过,这回八成是有大事了。
      “我也不知道,好像来了不少客人。”润灵说:“小姐还是快点跟我去吧。”
      “好,马上。”王灵幽匆匆换身衣服,便随润灵去了大厅。
      厅里已经来了不少人,看衣着门派杂的很,大部分都是流霞派以外的人。王灵幽悄悄从小门进去,并没引起别人多大注意。梁幻儿在她刚进入厅内就发现了她,但却扭过头去,假装不见。一旁被几个江湖中人围着,包裹在口水横飞的人圈中的孟狐,见到王灵幽出现,如释重负地摆脱那些人的纠缠,快步走到她面前。
      “刚才那几个老兄围着你干什么呢,看他们说的蛮兴奋,你咋跑了。”王灵幽不怀好意地笑着。
      “他们鼓动我加入鲨鱼帮呢。”孟狐轻舒口气,说道:“我这不是急着来陪你嘛,别说鲨鱼帮,就是大象帮我为了马上过来也会拒绝的。”
      “这么说是我出来早了,应该等你入帮再出现啊。”王灵幽做作地叹息道:“可惜了,破坏了一桩好事呀。”

      鲨鱼帮在沿海一带小有名气,帮主聂海见到孟狐一个人立在大厅一侧,便猜想他是个独行侠客,遂上前搭讪,套个近乎,即使拉拢不成,也没什么损失。
      孟狐虽然站在人群之外又话不多,却没有聂海想象中独行侠的孤傲清高,这让他更加多了几分自信。待他滔滔不绝地说了三炷香的时间,孟狐却突然说声朋友来了,就立刻转头离去,让聂海感到很难受,可等他看清孟狐所说的朋友,刚刚升起的不良情绪,瞬时一扫而光。
      偏门旁的女子一袭白衣,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硬生生地将五官的精致压了下去。她虽美,却并不张扬,若不是孟狐走向她,聂海根本不会注意到她。但是一旦注意了,便再也挪不开眼去。
      “有美相伴,难怪胡公子急着离开。”聂海虽然觉得不太合适,还是忍不住上前搭讪道:“胡公子不会舍不得把美人介绍给朋友认识吧。”
      孟狐陪了王灵幽几日便又忙着四处奔走,相隔数日好容易有个单独说话的机会,偏凑过来个不长眼的,不由有些郁闷,思索着自己是不是刚才装得太良善懦弱了。不过他并没有将心中的郁闷表露出来,而是脸上挂起得体的微笑。孟狐没有直接回答聂海的话,而是扭头询问王灵幽的意见。
      王灵幽看着跟随孟狐而来的聂海将注意力转到了自己身上,又问出这么难以回答的问题,不由狠狠地瞪了孟狐一眼。她身份比较敏感,明明白白地交代肯定是不行的,编瞎话又怕将来给自己带来麻烦,只好沿用侠义庄的说辞,含混地推说,自己是孟狐的妹妹。
      好在王灵幽的运气不算太坏,没跟聂海说上两句话,就见梁枫陪着几个人走了进来。
      “孟谷主。”梁枫把几位身份高的客人引入座位,发现主位旁还空着两张椅子,眼睛在场中一扫,登时发现了坐在角落的孟狐和王灵幽。
      “孟谷主?”地藏谷本低调,孟狐又极少在人前露脸,在场的人鲜有识得他的。但梁枫一声“孟谷主”叫出来,人们一愣之下,立即就知道,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这个谷主指的只可能是一个人——地藏谷谷主,孟狐。
      “公子竟然是地藏谷谷主,恕老夫眼拙,一直没认出来,真是失敬,失敬。”何重情说着起身抱拳。
      孟狐起身还礼道:“何庄主真是折杀小生了。在下从小就听闻侠义庄庄主威名,不由心生仰慕,又加之年少贪玩,当年才想去看个虚实。冒犯之处,还望庄主多多海涵。”
      “哪里的话,应该是老夫谢谢你才对。”何重情说道:“老夫能找到清儿如此品貌双全的乘龙快婿还多亏了谷主。”
      “庄主见笑。”孟狐还礼中将微微的局促带过。
      “这位是谷主的妹妹?”何重情眼光向王灵幽扫来。
      “这位是老夫的大女儿,梁梦儿。”梁枫及时接过话去。
      何重情没想到梁枫会这么说,愣了足有四五秒才说道:“她是掌门的大女儿?”
      梁枫道:“是啊,她七岁那年为了匡扶武林正道,老夫将她送到月鸣教当眼线,给我们提供了很多重要信息。前阵子为了保她平安,还迫不得已认贼作父,也苦了这孩子了。好在她现在总算是回来了,不然我真不知道百年之后该怎么面对她亡故的母亲。”
      果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要石化大家一起石化。王灵幽微低着头,以躲避周围人射来的目光。这是哪和哪呀,她怎么几天功夫就从黄天冷的孩子又变回梁枫的了。
      梁枫让大家消化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幻儿,快把孟谷主和你姐姐请到这边来坐。”
      梁幻儿在所有人目光的注视下走到王灵幽面前,犹豫半饷,才小声叫了声“姐”。王灵幽感觉孟狐和梁枫在梁幻儿叫出这声“姐”后,同时松了口气。
      一旁的袁路想说什么,却被何重情制止。大战在即,王灵幽是谁的孩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的同盟关系必须牢固。
      “姑娘智勇双全,巾帼不让须眉,着实令人佩服。”何重情说道:“只是不知姑娘刚刚为何坐在角落呢。”
      王灵幽虽然知道何重情不会就她身份问题太过纠缠,但还是有些心慌,不敢随便瞎说,怕坏了孟狐计划,把慌说破了。孟狐既然敢让她正大光明地出现在大厅,自是会有办法帮自圆其说,所以她虽不知道怎么回话,心里却不慌,只笑了笑没说话。
      孟狐笑着缓缓说道:“这件事情庄主还是直接问梁掌门的好。”
      梁枫边说边笑道:“小女原跟孟掌门关系融洽,今天早上我刚答应了孟掌门的提亲,这不,小女害起羞来,就躲着不愿意见人了。说起来,若不是孟谷主看上小女,恐怕还不愿意来呢,哈哈。”
      四下里再次被刚刚接收到的消息惊住,王灵幽暗道真是报应不爽。刚才看其他人石化的心里暗爽,现在就轮到自己头上了。孟狐微笑着牵起她的手,淡定地将全身僵硬的王灵幽一步步拖到大厅当中。
      “梁掌门的千金果然跟孟谷主是绝配,可喜可贺,两位大婚之际,可一定要赏老夫一杯喜酒喝喝。”到底是何庄主最先反应过来。在他刻意放大的声音影响下,满座才渐渐回过神来。
      “那是当然,庄主光临,是我们的荣幸。”孟狐笑着和王灵幽并肩坐在梁枫的旁边,何重情对面。

      王灵幽以为自己被算计,莫名其妙地成了某人的未婚妻会相当气愤,一有机会便会大骂当事人一顿,但等她真的从会场回到屋中才知道,自己错了。脱离了吵吵嚷嚷的嘈杂,她想干的事情,就是安安静静地躺会儿。
      “我说你们也太过分了吧,这种事也能拿来开玩笑。”王灵幽靠在软榻上有气无力地说。虽然很累,这种事情该声讨也要声讨,即便没什么力度。
      “你有更好的办法?”孟狐半躺在椅子上眯着眼,“侠义庄的作用不可忽视,因为以前的一些事情,何庄主疑心比我们原想的要大的多,现在最重要的是互相信任。”
      “对,然后就拿我当这个可以让你们相互信任的工具。”王灵幽语气不善地说:“我可算是见识到什么叫政治联姻了。”
      “不一样的。”孟狐坐直身子,可怜兮兮地说:“被牺牲的还有我唉。”
      “怎么不一样,别告诉我这是两厢情愿的。别在这儿装可怜,你是活该。”
      “至少不论基于什么原因,我都不会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回家。”
      王灵幽看着他认真的双眼,一时没了言语。孟狐的意思她当然明白。孟狐不顾自己死活地救黄梦盈上来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王灵幽心中一堵,说到底自己还是黄梦盈的替代品。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就好像你好事做的再多,也依然是向雷锋学习,再有人做好事,还是向雷锋学习,而不是你。王灵幽冷笑道:“看来这点我跟孟谷主真的很像,不论基于什么原因,我也不会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男人。”
      孟狐看她半饷,终是收起目光,转过头去,“等所有事情都结束的时候,在下再向姑娘负荆请罪可好。”
      “那就要看你当时的诚意了。”王灵幽见他那抹用笑容掩饰的受伤的神情,心中没来由地狠狠疼了一下,无法再板着脸,将这个问题继续用太过严肃的口吻说下去,便故作轻松地说道:“以后记得不要再擅自做主,先跟我打个招呼。行了,我口渴了,快给你挂名未婚妻倒杯水去。记得在事情没结束之前对我好点,不然小心我直接把你甩了,让你在人前脸面全无。”

      “干嘛呢,尝尝我做的梅花粥可合你胃口。”孟狐端着碗香气四溢的粥走了进来。
      “你今天真闲,都有时间熬粥了。”王灵幽扔下手中画的四不像,坐在桌子跟前。那日会盟本来是让他挂帅的,奈何他死活不肯,最后只当了个军师。“味道不错嘛,看不出你还蛮有厨子天赋的,就是摘了好端端的梅花放在粥里让人觉得有些煞风景。”
      “梅花入幽幽的口也是它们的福气,怎么能说成是煞风景。”孟狐笑着看她津津有味地一勺一勺将粥往自己嘴里填。“幽幽”这名字与王灵幽现代本名一样,即便它与黄梦盈第一次见孟狐时取的重了,她也由着他叫了。再怎么说这个名字听着也比“梦儿”听着舒服些。
      “嘴倒是越来越甜了。”王灵幽品着粥,含糊不清地说道:“说吧,干嘛来了。”来流霞派的众多宾客们近来总是聚在一起在讨论着什么,她虽对内容毫无兴趣,可也知道孟狐远没有每次来她这里时表现得那么闲。
      “给我未婚妻送粥来了啊。”孟狐无辜地眨眨眼。
      “哼,没其他事你能不跟我唱反调?鬼才信。”王灵幽扔下勺子,用手抹抹嘴,肚子里装满飘着梅香的粥,心情大好,连带说话声音都大了几分,底气十足。
      “听说袁路昨天来找你麻烦了。”孟狐脸上带着讨好的笑。
      “你是在打探情报吗。”王灵幽问。
      “你可以当作我在关心你。”孟狐无奈地耸耸肩。
      想起袁路阴沉的脸,王灵幽不由浑身打个哆嗦。

      前日袁路进屋后,礼节性地叫了声“梁姑娘”,便再没言语,一直狠狠地盯着她。
      “袁先生请坐。”王灵幽努力平复着因惊吓而跳动过速的心脏,“润灵,还不快给袁公子倒杯茶。”
      “不劳姑娘费心,袁某坐坐就走。”
      “不知先生因何而来?”王灵幽眉角微跳,嘴角微上扬,学着他的口气表情说道。
      “袁某这次来是想向姑娘请教件事情。”袁路盯着她的双眼。
      “噢,这个请教可不敢当,只要是我知道的,定当言无不尽。先生请讲。”王灵幽在心里翻个白眼,反正她什么也不知道,说了等于白说。
      “姑娘孤身入月鸣教多年,可谓胆识过人。当日在侠义庄时,我家公子虽不知姑娘身份,可是待姑娘却是极好。”袁路顿了顿,继续说道:“奈何老天无眼,我家公子平日尽行善事,最后竟被奸人所害。就连小姐也是……”
      “袁先生,令公子的事我也感到很惋惜,但逝者已矣,还请先生不要太过悲伤。”王灵幽打断他的话,不想再听下去。
      “逝者已矣?”袁路冷笑,“梁姑娘不觉得可以帮我家公子做些什么吗?”
      “先生请讲。”王灵幽无奈地说。她现在最想做的就是一脚把眼前的人踢出去。
      “比如帮我家公子报仇雪恨。”袁路不自觉地将随身带的铁鞭握紧,浑身散发着摄人杀气。
      “袁先生请用茶。”一旁润灵见情形不对,赶紧端过杯茶来,有意无意地挡在前面,没枉费王灵幽这些日子对她的好。
      王灵幽定定心神,无视他刚刚发出的杀气,假作不知地说道:“这里有那么多武功高强之人,先生本身的武艺也是数一数二的,我一个女流之辈,能帮上什么忙。”
      “我家公子遇害时,姑娘就在现场,袁某希望姑娘告知行凶之人,也好让袁某替公子讨回个公道。”
      “我在现场?”这回不仅是王灵幽,连一旁的润灵都惊到了。袁路在江湖上是有名的正派人士,没有证据,断不会随便开口诬陷人。王灵幽在他俩一起注视的目光中颇不自在,心里暗自骂着以前的黄梦盈,干尽坏事,给她惹这么多麻烦。她装作无意地摸摸下巴,说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自从被孟谷主从悬崖下救上来以后,之前的事情记忆全无,怕是没法为先生解惑了。”袁路显然不相信她说的话,眼睛还是一眨不眨地瞪着她。“袁先生,喝茶,茶都快凉了。”见他还是保持原来的姿势,王灵幽有些不自然地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抿了口,苦的。
      “既然这样,如果姑娘哪日想起什么,请务必告诉袁某,袁某不胜感激。”袁路被王灵幽晾在那里也知道一时讨不到什么好果子,只得暂时撤退。
      “那是当然。”王灵幽听袁路终于开口,长长松口气。
      “袁某还有其他事情,先走一步。”说着,他微一点头,转身离去。
      “大小姐,何公子遇害时您真的在场啊?”润灵见袁路离开,好奇地问。
      “都说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嘛。”王灵幽赌气地一口喝干杯子里剩余的茶水。冬天本就容易发冷的身体,在一杯凉茶的作用下打了个寒战,“我倒是真希望能‘想起’以前的事来,至少知道我以前到底都做过什么缺德事,省得像现在跟老鼠过街似的,还不明所以。”

      “雪虽然已经开始化了,可到底还是凉,以后多穿些。” 孟狐给王灵幽披上件衣服,“不论以前如何,做好现在的你就好。”
      “你觉得现在的我好,还是以前的我好。”这句话自王灵幽嘴里溜出来,吓了她一跳。这话虽有些逾越了,可原来,在她心底,还是介意的。
      孟狐微一愣,随即笑道:“都好。”
      “必须选一个。”王灵幽掩饰着自己的尴尬,果断地选择进攻。
      “以前的你光芒内敛,机敏过人,让人有些琢磨不透。至于现在嘛……”孟狐顿了顿,在王灵幽的催促声中才缓缓说道:“现在的你啊,除了有点傻,还是有点傻。”
      “你……”王灵幽气极,但好奇心还是驱使她继续追问道:“我不跟你计较。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喜欢现在的还是以前的。”
      “现在。”孟狐温柔地望着她,轻声说。
      “都说傻了还喜欢。”王灵幽让他看得脸上一阵发烫,扭过头去,说道:“我看分明就是你在讨好我。”
      “现在的你忘记一切,没有沉重的包袱,活的比较快乐。”孟狐绕到她面前,蹲下身子抬头注视着她,“我喜欢快乐的你。”
      “没正经。”王灵幽伸手在他脑门上狠狠一弹,站起身,走到窗口,不再看他,心中却是甜甜的感觉。
      身后的人轻轻叹息一声,也跟着站起身来,“其实……诶,罢了,说正经的。”孟狐咬牙切齿地说着“正经”两个字,有些无可奈何地说道:“这场仗怕是快打起来了。”
      “你们准备的怎么样了。”王灵幽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着。
      “还行。”
      “有几成胜算。”
      “不好说,算是一半吧。”
      “噢。”王灵幽发出一个无意义地音节。她突然发现,原来武林中的厮杀争斗,有一天也可以离她如此之近。“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现在还不好说,但是我希望你什么都不用做。”孟狐走到王灵幽身边,和她一起望向窗外漫无边际的天空,神情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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