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山河

　　百花宴，是钧天的传统宫宴。意味着在这一席之后，新年到来，春风复苏，百花争艳。同时，这也是一年之中最盛大的一次宫宴，凡是六品以上的官员，皆有入席的资格。正四品以上者，可携家眷入宫，以示皇恩浩荡。宴席过后，便有烟火表演，也是与取洛京百姓同乐之意。
　　洛京城这时也不乏庆祝活动，洛京最大的歌舞坊笙乐坊将在城中广场举办歌舞表演，同时也有舞龙、舞狮的民间杂耍表演，供百姓取乐，也好在新的一年里讨一个彩头。
　　此刻已是申时过半，未近酉时，但海晏河清殿也已是聚集了不少官员。不少品阶低的，是盼着此时来人少，好与大人们有攀谈的时机，或许能谋一个更好的出路；也有品阶高的，不过是趁来得早，在陛下与群臣中博一个敬上友下的好名声。
　　工部员外郎余阳，便是前者。
　　他今年因为新帝登基，念着他曾在南边治水有功，晋升为员外郎，赶着在年前进京来，为的就是能参加这一次的百花宴，想着能在大人跟前露露脸，好得到一个简单容易的差事，接着升官发财。申时刚过他便进了宫来，没想到那些个大人们也没来几个，最高的也就是个国子祭酒，也与他没什么干系，这不免有些扫兴。他恹恹的，正准备找个人多的堆有一搭没一搭的听闲话。谁料他刚走近，只听一人神神秘秘地说道：“你们可知道，今年怎么没人提前来了？”
　　余阳也刚好想知道，便停了脚步混了进去。他是今年刚调回来的，本就脸生，也不认得这里面有谁，旁边的人看了看也不认识他，便也没赶他走。只听另外一人问：“这么说来，李兄是有内情可言了？”
　　那被叫李兄的人倒也不藏着掖着，只是语气神神道道的：“这事儿我也听不准，只说来当一乐听了便是，你们也不许乱传。”见众人纷纷点头，他又继续说道：“我听说，是先帝爷的死有蹊跷。”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咋舌，刚刚说话那人又开口了：“李兄！这话你可不能随便乱说！谁不知道，先帝爷是夜间在那婕妤宫里出了事，急匆匆叫了太医，人却是不行了，没撑几天就走了。这话也不能乱说，妄言圣驾是大罪!”其他人也纷纷劝说，只让那李兄不要妄议。
　　“我可不敢乱讲！”那李兄摆摆手，让大家止住，“要不是看这儿都是自己人，我也不会说这事儿。本来也是听上头的人说的，”他伸手指了指上面，“说是和苏大人有关呢！”
　　一提及苏大人，众人便住了嘴。又有另一人开了口：“此事究竟如何，也不管我们这些小官的事。总之是做好自己的事便罢了，都散了吧散了吧。”众人闻言也纷纷散开了，只是不知心里又在琢磨些什么了。
　　余阳听得不明不白，也不懂为何众人一听苏大人三字便封了口，于是追着那刚才说话的李兄便去了。
　　“在下工部员外郎余阳，才从南边调回来，李兄切莫见怪，是在下唐突了。”他朝着那人便行了一礼。那人回头看了片刻，笑道：“余兄！在下吏部侍郎李议，我可识得你！这次官职变动，还是我举荐的你呢！”
　　余阳一听，忙行了个大礼：“原是李侍郎的情！这可真是……我今日进宫匆忙，也没想到能遇见李大人，身旁也无薄礼可呈，望李大人海涵！”
　　李议摆摆手，“这倒是不必。余兄治水有方，又外调多年，早就该回来了。我也是做了我应做之事，举贤才罢了，不值一提。”他俩又客气了一番，李议又问：“余兄这次可是没带家眷一道回京？”余阳忙又拘礼：“在下在南方这几年，一心忙于洛水之事，并没有成家。”李议闻言，便说：“那正巧，改天我府中摆年宴，余兄可务必前来啊。”
　　“李大人赏脸，在下必准时赴约。”余阳又行一礼，“只是，在下现有一不情之请，还望李大人为在下解惑。”
　　李议看了看四周，见也无事，便说道：“你有什么尽管问吧，我定知无不言。”
　　余阳走近一步，悄声问道：“刚才听李大人说到苏大人三字，大家便散了。在下刚进京，对这朝中诸事倒是不甚清楚，还望李大人替在下讲解一二。”
　　“这有何难，”李议将他拉至一旁，“我还道你是什么事呢，竟须得这般小心。这不难，问我倒是问对了人。”李议只细细与他讲来：“朝中以世家官员为主，苏大人便是出自世家之首的苏家。”
　　“世家有七大家，苏、秦、韩、卫、赵、王、柳，不过七大家之间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并不十分齐心。秦家如今只余一个秦太保秦老爷子，还在撑着这一门的荣光，虽然右仆射也是秦家的人，不过是沾着秦家的光，挂了个不太重要的差事；王家则是一门心思钻研在工部里，父子二人皆是工部官员。他王家如今有门大心事：北边本来防河宗氏所筑天堑，就是他王家几代人想出来的法子。可今年河宗氏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竟安然的过了天堑，进了中原大地。所以如今工部上下都在忙这件事，”他看了看余阳，“你如今刚进工部，以后就算是王家门生，这事儿你迟早也是要知道的。早作打算才是。”
　　余阳连忙点头称是。
　　李议又继续说道：“卫家是七大家中最特别的一家。虽为世家，但却没有其他世家那些弯弯心思。卫家掌控着最高的兵权，最多的军队，却没有反心。他卫家世世代代都是死在钧天的边疆，是钧天牢不可摧的一堵墙，这是我钧天兵的脊梁。”
　　余阳听他这么一说，倒是有些疑惑：“这岐王一来，可还有卫家的位置？”
　　“自然，在最近的一些事上，卫家确实与岐王产生了分歧。”李议点头，“但陛下也敬重卫家，自然无碍，不过是些兵家常有的争论罢了。不过，剩下的四大家可就有些难缠了。”李议说道这里，声音更小了些：“剩下的四大家利益互有牵扯，但却息息相关。你若要在京里过得好，升得快，既要靠这四大家，也无需太依赖他们。”李议转了头，看向最高处那一座位去，“这新帝登基，世家沉疴又太深，风总是要变的。”
　　余阳还有些没听明白，只道：“李大人这么说，也不怕下官多嘴？你也说了，四大家们……”
　　此时，只听殿外有宦官高声朗道：“尚书令苏大人、侍中韩大人、中书令赵大人到。”李议便准备过去行礼，走之前又回头看了他一眼，“我自有我的靠山。况且，你不会的。”他笑了笑，“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了。”说罢便离开了，只剩余阳一人愣在原地，直到旁边有人拉扯他，让他快去迎礼，他才缓过神来。
　　这洛京，可真是卧虎藏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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