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长大

　　文英中毒不深，抢救及时，不久便渐渐恢复了。李盛也回家住方便照顾她，但夫妻俩依旧是分房睡。单位和街坊邻里都知道李家的事情议论纷纷，文英除了平时的几个牌友来探望过，她也不想出门与人接触。
　　李远在文英的同意下继续准备留学的事情，林迟劝他不要多想，她还说借此机会两个大人应该会和好。可李远心里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李盛心里依旧惦记着别人，而文英已经心如死灰。
　　没过几天，文英忽然去了林家。这么多年，文英从来没有来过，这次还提了东西过来探望，林家父女意外不已。林重山被文英骂了好多年，一下子这么和和气气地让他不知道说些什么，忙着倒水切水果。文英祝贺了林迟保送的事情，然后走进卧室去看柴扉。
　　柴扉躺在床上，盖着毯子，身上连着呼吸机，从头发到脸和身体都跟文英记忆里那个意气风发的女老师大相径庭。她看到四周堆满了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还有家里陈旧的家具，林迟身上穿着已经洗得发黄的并短了很多的睡裤，她总算明白自己儿子为什么总是爱往林家送东西，林家真的一贫如洗。
　　她原以为柴扉的手术做的很成功，甚至以为以后能康复，没想到是这副光景。柴扉浑身上下也就眼珠子动了动，嘴里叫了两声，林迟就跑过来把她扶起身后垫了两个枕头。文英跟柴扉四目相对了一会儿，文英心里五味陈杂。林迟招呼文英坐下，说道，“我妈能听懂我们说话”。
　　柴扉刚哼出的两声让文英如鲠在喉，她不知道说些什么从皮夹里拿出了几百块的塞给林迟说让他们多买点吃的就出了林家。回想多年来自己的所作所为，确实让人讨厌。她也有点羡慕柴扉，即使变成了这副样子，丈夫跟女儿都围着自己转不离不弃。
　　文英接下来的日子忙着给李远申请学校，她带着李远去市里接受培训并且托关系给李远弄到了不错的介绍信。这段时间经常回到自己娘家住，又跟父母在一起相处，还见了自己以前的同学朋友，她得出一个结论，只要人活着好好的就行，这个岁数昔日的人有的已经不在了，她最大的愿望莫过于阿远念上好学校，父母身体好好的，其他的都没那么重要了。
　　李远的雅思成绩出来了，7.5分，是很不错的成绩。文英挺欣慰的，儿子也挺争气。李远给林迟打电话报喜，俩人叽叽喳喳个没完。文英打趣儿道，“你说你这一出国好几年，等回来林家那丫头跟别人跑了你怎么办？”
　　李远翻了大白眼，“妈，我俩不是那种关系好嘛？你儿子我很有品味的好嘛？”
　　“哎呦，你心眼儿挺大呀，人家好歹也是个高材生配不上你啊？”
　　李远无奈地摇摇头，心想之前还不是你看不上人家，现在倒觉得人家好，果然都这么无知，觉得考个名校就不得了了，就大出息了。事实证明李远是对的，多年之后的林迟，依旧是个经常需要他接济的穷光蛋，他这辈子想沾林迟的光比登天还难。
　　不过李远这段时间观察妈妈，确实跟以前不一样了，好像是柔和了一些，又好像硬朗了一些。他原本只想赶紧去外面读大学，现在快实现了，却开始舍不得父母，舍不得这里的很多很多。
　　林凯最近忙着刷题都快吐了，每天唯一的安慰就是晚上跟苏颜打电话。马上就要到苏颜的生日，他决定偷偷去上海给她一个惊喜。林迟让他把自己的礼物也顺道带给苏颜，也难得来了学校。
　　高三的整个楼层，各个班级的学生都在努力地刷题，每个人的桌子上都堆满了书，忽然觉得自己离他们挺遥远的。她把林凯喊出来给了东西之后，林凯说晚上请她吃饭，她说不用了让他回去好好学习。林迟接着又去办公室找了欧老师，欧得明说她来的正好，因为这学期林迟几乎没怎么住校，他帮林迟申请退还了住宿舍的钱，让林迟去办了手续。
　　林迟拿到退款之后，顺便去宿舍把东西收拾了一下，打包准备先送到李远那里去。走之前欧得明嘱咐她毕业之前还是要再来学校，他又给了林迟一大包桃酥。
　　林迟看了看说道，“欧老师，我妈现在只能吃流食了。”
　　欧得明愣了一下，“哦，你吃啊，你多吃点东西小孩子长身体嘛。”
　　林迟应了一声便回去了。林迟一直很感激欧得明，因为她深刻地体会到欧得明是一个认真负责的老师，他教学优秀专业，不仅讲书上的东西，还跟学生说老外的思维跟习惯；他对待学生关心周到，从不因为成绩差而贬低谁，对于那些父母常年在外打工的同学更加关照；听说他带的每届学生高考后，都给每个学生填志愿的建议。这两年多，也多亏了他，林迟才能过得如此顺利。
　　林迟回想妈妈出事这些年来，家里虽然一落千丈，自己也会因为别人的一些目光而难过，但身边一直有许多人帮助自己，尤其是上次送妈妈去北京治疗，大家都尽了一份心力，手术过后她靠在李远肩膀上，问道：“你们为什么都对我这么好啊？”
　　李远唉声叹气道，“这不都是命嘛”。
　　不过林迟现在心里明白，谁也不能永远陪着谁，舅舅如此、父母如此、钟言如此，其他人也一样。终有一天，她要独自面对一切。她依旧希望自己快快长大，不要拖累别人，希望自己有一天也可以成为别人坚实的依靠。
　　林迟回到家一如往常地照顾妈妈，每天给她读书读报纸、擦拭身体、剪头发、掏耳朵、接尿盆、洗衣服被子。日子一天天过去，但她心里知道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这个世界依然在不停地热闹着，十几岁的少年们兴致盎然地在明天的道路上努力着。努力地考大学，努力地向自己梦想或喜欢的人靠近。明朝有很多的未知，夏天终将到来，这些故事也终将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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