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云歌

作者:dasheen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衡阳


      虽然大家对曶充满好奇,但眼下解决性命之忧更为重要,很快厮杀的场面又恢复如初。
      “娄少侠,请。”
      娄琛看着杜若衡手中的曶还在滴水,蓦然觉得那剑上滴得好似血。他稳了稳心神,提剑刺去。
      娄琛剑法凌厉却不失章法,杜若衡的剑法却柔弱似水,且只守不攻。几个回合下来,还是输赢不明。
      “白算子,你都不心急的吗?”云清扬看白算子气定神闲的模样,不禁问道。
      那白算子却反问:“公子觉得会输?”
      “不会。”云清扬回答得不假思索。
      白算子脸上的笑意更甚,却不再开口。好似看透一切的样子。
      云清扬也笑了。他转头看向举剑的杜若衡,看得十分专注,感觉周遭都安静下来,唯有杜若衡在他的世界里。
      “明知她不会输,我却放不下心来。”云清扬轻声呢喃。
      水榭庭中,那抹青白色的身影,好似凤凰披上素裳,在同样拥有萧条寂寥外表的秋的繁华深处,寻找梧桐片叶。潇洒自如,轻盈曼妙。
      凤凰、凤凰,你为谁着素裳?
      凤凰、凤凰,你源何如此哀伤?
      究竟是谁,让你徘徊又彷徨。
      可是那云水梦中,春秋树下的王?
      “仙子果真是没有心的。”娄琛瞥了一眼呆呆站在那里的云清扬,意味深长地对杜若衡说。
      杜若衡轻松地接下一招,回道:“执剑之人,平生苦寻的不过是一个剑心合一。”然后,猛然发力,一招便将娄琛的剑竖着劈成两半,各朝一边卷了刃。震得娄琛举着开了花的剑后退了七八步方才停稳。
      “不过,我瞧着你的这颗心颇不顺眼。”杜若衡斜着眼瞅着狼狈不堪的娄琛,冷冷地讥讽。那高傲的姿态仿佛要把娄琛看进尘埃里。
      杜若衡此举,像极了那剑的主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我输了。”娄琛不愧是少阳大弟子,认输认得干脆又不失气节。
      水榭另一边也已经接近尾声。娄琛将剑丢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杜若衡,解释道:“‘上个月突然收到姑姑求救的消息,事态紧急,我便私自下山赶来。可惜,还是来晚了。孙铭恩那个小人,竟然……于是,我便佯装不知真相,假意与孙铭恩合作,就是为了找到他勾结追日残月、血洗天问山庄的证据。可他一直以来都藏得极好,不漏丝毫痕迹。这封信是我刚刚在他书房的密室里找到的,至关重要。仙子德高望重、武功绝尘,此信交由仙子处置,最为合适。”
      “我不爱管江湖上的闲事。这信,你还是交给你师父吧。”
      杜若衡的拒绝在情理之中,亦在意料之外。蓬莱仙子不爱管闲事可是出了名的,娄琛也心知肚明。只是没想到她在已涉足此事后,还能退得如此干净。可是他师父,少阳如今的掌门人,最是懂得乱世之中的保全之道,为人保守,定是会宁愿多一事也不愿少一事。这信交给师父,多半会重重拿起,轻轻放下。
      娄琛仔细想了又想,看了看依旧站在远处不敢上前打扰的云清扬,方开口:“仙子可知我姑姑是如何去世的?中毒!她中了浮生若梦!”
      “你说什么?”杜若衡惊问,恍而又细细思索一番,皱着眉头问,“谁切的脉?谁下的毒?”
      “孙铭恩说姑姑有些时日身体不适,请了医者也诊不出病因,便去寻了药王谷的谷主。是少谷主来切的脉,说是浮生若梦,无解。当然,这只是孙铭恩的一面之词。姑姑托人给我的信中说的却是孙铭恩与追日残月勾结的丑事不慎被她知晓,孙铭恩便给她下了毒。”越说,娄琛的表情越是狰狞。
      “信留下,你走吧。”杜若衡一反常态的决定揽下这桩事。
      娄琛松了一口气,双手奉上信。杜若衡接过信放进衣襟里,盯着娄琛似是告诫又似是威胁地说:“沾上浮生若梦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娄琛面上一僵,还是深深地鞠了一躬,转身去寻少阳的人了。
      她,知道是被人利用了。但她,心甘情愿。
      刚转身,便瞧见云清扬捧着剑鞘与白算子并肩朝她走来。一步一步,走得很是飘逸。杜若衡觉得自己的眼光真好,挑的这身雪白色暗花细丝深衣真好看,衬得人仙气十足。想来那件绛紫色苏绣如意云纹锦袍穿上也是极好看的。这里的成衣店的用料差强人意,今早她递给暗桩的消息应当已经在路上了,想必过几日便可以收到新衣裳了。她的人,自当用些好东西,云锦和蜀锦轮着来都是可以的。
      云清扬看着杜若衡愈发迷离的双眼,浑身的毫毛一颤,颇有些莫名其妙。这样的眼神,活像逛秦楼楚馆的纨绔子弟。
      “剑鞘。”杜若衡挑眉示意云清扬拿好剑鞘,然后提剑将其插入剑鞘中,动作顺畅如行云流水。
      百年后,曶的第一次出鞘,竟是未沾一滴鲜血。
      水榭的另一边,贼人死的死,逃的逃,大多门派却不肯离去。有些人留下是因为曶,有些人留下是因为蓬莱仙子。但无论是因为这两个原因中的哪一个或是其他,杜若衡都没有兴致应付。
      和以前一样,杜若衡抛给白算子一个眼神,便在白算子恭敬的鞠躬下,拽着云清扬从影壁后匆匆逃走。
      “仙子似是不擅与各派交际。”等跑出了一段距离,方停下脚步慢慢走,云清扬喘着气笑道。
      杜若衡一边注意观察周围的情况,一边难得解释:“不喜、不擅、不愿,是三个不同的概念。有些事,我虽不喜,但并不代表我不擅,也不代表我不愿做。有些事,我虽不愿为之,但不能说明我不喜此事,更不能说明我不擅此道。而有些事,我的确不擅,这无关喜不喜、愿不愿。无论是天下太平的盛世,还是狼烟四起的乱世,最难的都是活着。只要活着,便要受诸多限制,无休止地禁锢最真实的自己。所有你自以为可以主宰的,到头来都会发现是一场空。所以行事,需三思而后行。”
      “仙子一言,总能醍醐灌顶。原来传闻也未必不可信。”云清扬笑着对杜若衡拱了拱手,接着问道,“那仙子当初救在下,也是三思而过的?”
      “未曾。”杜若衡领着云清扬往一扇小门处走,说,“当时你使命抓着我的裙摆,怎么也不肯松手。那身衣裳可是我新买的,且花了我不少银子,自是不愿意留一角在大街上。”
      “在下还以为仙子是被我宇内无双的倾城容颜所折服了。”云清扬似是有些委屈。
      二人对视,皆露笑颜。
      某些事,双方都明知对方在撒谎,却得当作真话来听。
      “哥哥,我们已经回来近两个时辰了,杜姐姐他们怎么还没有回来?会不会出什么事情了?”赵笛伸长脖子向客舍的门外张望,无果后焦急地对赵笙说。
      赵笙也心下难安,一边安抚坐不住的赵笛,一边与福叔商量:“不若我们返回去寻寻?”
      “公子莫急,再等一时半刻。杜姑娘是蓬莱中人,武艺高强,不会有事的。”语罢,福叔望着门外街上熙熙攘攘的行人,接着说,“杜姑娘也许只是被什么事拖住了。”
      这句话,不知是在安抚赵笙、赵笛,还是在安抚自己。他们越想相信这句话,心底就越有个声音告诉他们并非如此。
      “福叔,我还是出去寻一寻吧,再等天就黑了。”赵笛说着就又站了起来。她刚要走,就看见从门外走进来的云清扬和一位女子。
      落日的斜晖映在杜若衡的发顶,微微泛着霞光。
      “杜……姐姐?”赵笛语气中带着些不确定。
      “杜姑娘,云公子。”赵笙初见杜若衡真容,也是惊讶。只是他很快收敛了思绪,如常地打着招呼,不带半分异色。
      待二人坐定,赵笙忙命福叔去换一壶新茶后,开口道:“杜姑娘,你不是说有事先回客舍了吗?怎么比我们回来的还晚些?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我们刚走到孙家堡门口,便瞧见水榭那边放了响箭,就又折了回去。”杜若衡顿了顿,也开口询问,“你们是什么时候走的?我返回去是没瞧见你们。”
      “就是在楚主放出响箭的时候离开的。当时场面可乱了,孙家堡的人也不知怎的,竟和在场的人打了起来。我们也不会武功,帮不上什么忙,就趁乱溜走了。还在花园里绕了许久,才走出去。约莫是与杜姐姐错过了。”赵笛回答道。
      “当时大家在聊追讨追日残月之事,几个大派却突然有几名弟子中毒身亡,人心惶惶之中不知是谁喊着是孙家堡下的毒,而且今日之事就是孙家堡为除武林众人而办的。还说‘卿云’在孙家堡里,是孙铭恩杀了天问山庄众人。不过煽风点火之人看着不像是一伙儿的,他们口径不一,但都将矛头直指孙家堡。”赵笙补充道。
      “楚主放响箭,想必是想让堡外等候的随从进堡相救,却不曾想那些人都已丧命。”
      杜若衡刚说完,赵笛便惊呼:“全死了?”
      “我们出堡的时候并未发现异常,还以为楚主的手下是先行离去了。杜姑娘是如何得知他们皆已丧命的?”赵笙询问。
      “看到的。我们看见门外有一道黑影闪过,追出去时发现那些人全倒在地上,粗略查看一番,无一生还。之后,便是看到响箭,返了回去。”杜若衡说完,猛然想起了一件事,赶忙敛去眼中神色,接着道,“这么快就收拾干净了,看来人手挺多。”
      之后,便是一阵静默,唯有掌柜拨算盘的声音清晰传来。
      勉强可以称得上熟悉的四个人,互有不能说的秘密。此事蹊跷,每个人都不禁往各自心中的秘密上想,而后觉得答案呼之欲出,更觉烦闷。
      “茶来了。”福叔看了看四个沉默的人,也闭口不言他事,只管专心斟茶。
      天色已然暗了下来,门外的街市也安静了下来。三三两两的行人与收摊的小贩都在有条不紊地做着各自的事情。与白日里不同的是,此时街上会出现几个衣衫褴褛之人趁着小贩还未离开之时买些蔬菜。
      有些人喜欢晨间买菜,图的是新鲜可口;有些人偏爱黄昏买菜,图的是价格实惠。
      豪门富甲,每日里瓜果蔬菜,琳琅满目。殷实之家,饭间有菜,饭后有瓜。普通市民,虽用不起瓜果,但每日也会炒两样青菜。而那些街头巷陌、家徒四壁之人,每日食不果腹,只有在黄昏时分才敢上街捡些便宜售卖的烂菜叶子,瓜果一类更是他们看都不敢看、想都不敢想的美味珍馐。这还不是最糟的,有些人因战乱而家破人亡,不得已流落异乡,在这举目无亲的方寸之地,饭可活命,亦可要命。后两种人,在大陈王朝,岂是少数?
      看似纷乱繁杂的市井之中,存着一条亘古不变的规律。这规律被安坐在庙堂之上的人所熟知,被身处于江湖之中的人所熟知,也被杜若衡所熟知。每个人都期望打破这条规律,却苦于无能为力。代代更替,没有人可以告诉她,她究竟该如何做。到底怎样做,才是对的。正如没有人可以告诉她,她为何会来到这里。
      千年前,一次又一次的失败、痛楚、绝望让她明白:她治不好装傻的人,也管不住装疯的人。
      百年前,所有的指责、谩骂、追杀都来自于那些她拼尽性命守护的人,她才恍然大悟,装傻的人为何装傻,装疯的人为何装疯。
      于是,剑废心藏。
      如今剑已开刃,她这颗无往不胜的心,又要开始经历风吹雨打了。
      杜若衡扫了一眼立在身旁的曶,想到那个妄想将魂魄寄于剑中的王,安心些许。她欲拿起茶盏,却被一只突然伸来的手阻了去。
      “茶凉了。”
      茶,已经凉了吗?
      “喝我这盏吧,刚倒的。”说罢,云清扬便将自己的茶盏推了过去,端起杜若衡的茶盏一口饮尽其中茶汤。温润的茶汤顺着喉咙流入腹中,云清扬才感觉刚刚那些火气平复少许。
      她,总是不开心的样子……
      这一切,都被赵笙默默看在眼中。他莞尔一笑,捧起茶盏故作不知地品茶。
      “赵公子,不知你今日可有见到令尊令堂?”杜若衡抿了一口茶,询问。
      赵笙低垂着眼眸,掩去其中慌乱神色,方才抬眼笑答:“见到了。只是家父家母并未出席,我们也是在入堡之时匆匆见了一面。说昨日收到消息,有一批货半路被劫了,要赶去处理。走得匆忙,并未多说,仅言让在衡阳郡等他们。
      衡阳郡……杜若衡右手摸了摸茶盏,若有所思。
      “几位官爷……这是……”掌柜的弓着腰,脸上堆满了笑容,小心翼翼地问领头身着官袍的中年男子。
      店小二跟在掌柜的身后,腰身弓得也更低些,余光偷偷打量着门口的一行人。打头的是一位身着官袍、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眼神凌厉、面带肃容。他身后跟着十二位亦着官袍的带刀侍卫,分作两列。令人惊奇的是,这十二人都是同等身高、身材伟岸、宽肩窄腰之人。
      竟陵小地,可难以见到如此阵仗。瞬间,堂内所有宾客的目光都被吸了去。任谁都可瞧出领头之人的身份不低,皆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自然,杜若衡一桌也看见了他们。与旁人不同的是,他们认出了那个身着官袍的领头人是刚刚席上的白算子。除了杜若衡一派自若,其余人都颇为震惊。
      只见白算子四处打量了一番,便俯首快步朝他们走来,身后跟着的十二人也步伐一致地走来,声音震耳欲聋。近前,一行人停住,整齐划一地单膝跪地,俯首行拜礼。
      “参见衡阳公主。”
      声音铿锵有力、气势磅礴。
      众人骇然,连忙垂首跪地。赵笙也忙让福叔搀扶着跪倒在地。赵笛也不管跌落在地的糕点,提着裙子跪在了赵笙身后。
      云清扬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看着杜若衡旁若无人地坐在那里。他微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觉脑内一片空白……他,料想过许多,却不曾想到她竟是公主之尊……
      杜若衡瞧着呆坐在那里的云清扬,深觉他像极了一只呆头鹅,呆得让人忍不住将嘴角向上提。
      美人就是美人,即便是呆傻之时,亦是美人。
      可杜若衡的这一浅笑,在云清扬看来,充满了调戏的意味,就像街上恶霸看到良家妇女后仗势欺人的模样。
      云清扬有条不紊地起身,正要跪下去的时候被杜若衡伸手一把扶住。那只手就那样稳稳地扶住他,和十年前一样的那只手一样稳……
      “平身。”
      杜若衡似是在跟云清扬说,又像在跟所有人说。云清扬抬头之时,正巧撞进那一双深邃的桃花眸子。桃花含笑,最是难逃。见此,云清扬有些生气。杜若衡分明就是故意的。亏他之前还自觉知晓她蓬莱仙子的身份而洋洋自得,现在看来,他很是自作多情。其实他与旁人又有何不同,皆是她闲时无聊消遣的玩物罢了。
      不消片刻,厅堂里的闲杂人等均被清了出去,两名侍卫一左一右地看着大门,两名侍卫守着楼梯口,两名侍卫堵着通往后厨的地方,剩下的六名侍卫站在几步远的地方,将杜若衡包围在中间,时刻警惕着四周的动静。
      赵笙被福叔扶着重新坐到轮椅上,赵笛却是没有坐回原来的位子上,而是乖巧地站在赵笙身后。兄妹二人皆敛着神色,不敢胡乱说话,但也只是稍显拘谨,不像福叔那样心事重重、满脸惧意。
      大陈王朝,虽不像从前那样等级森严,但贵贱之分的意识早已深入人心,那种千百年逐渐深入骨血的封建思想,从每个人出生起就压抑着他们的灵魂,更可怕的是他们早已习以为常。这绝不是一朝一夕间可以撼动的。要想拔出这枚钉子,必然要带着血肉。
      杜若衡垂下眼眸。与赵氏兄妹想比,云清扬只是有些呆,跪得有些敷衍,可谓是出色了。此刻他还能稳稳地坐在她身边生她的闷气。可杜若衡的心却揪了一下。因为此刻她方想明白,云清扬一直以来所表现出来的看淡生死、不事权贵,并非是因为他是什么超凡脱俗之人,而是因为他从来都没有抱生的希望,孤身活在一片黑暗之中,在令其作呕的世间暗处,无力地挣扎。
      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还会在乎什么?
      从前,她亦是如此。直到她对死,都不抱希望。
      白算子依旧不言不语地站在原地,只是他的目光从未离开过云清扬——那个妖精般的少年。杜若衡站起来,拍了拍衣角,云清扬也跟着站了起来。
      “沈公公,此来何事?”杜若衡对白算子,总比常人多几分亲近。
      “老奴来接公主回府。”白算子恭敬地回答,右手伸出袖口比了一个“1”的手势。杜若衡瞧见后,悄悄回了一个“2”的手势。
      江湖众人皆以为白算子乃是天阉之人,万万没想到他真的是一个宦官,且看起来地位颇高。毕竟能着官袍的宦官,屈指可数。可为何杜若衡称其为“沈公公”,是赵笙想不明白的。
      大约杜若衡看出了赵氏三人的疑惑,特意转过身解释:“沈公公姓沈,名霜,字秋白。江湖人称白算子。乃是吴兴武康人。”
      “吴兴武康人,姓沈……”赵笙沉思过后,难掩惊讶神色,追问,“素闻‘江东之豪,莫强周、沈’,不知白算子与吴兴沈氏有何关系?可……可知晓休文公?”
      休文公……沈休文,正是出自吴兴沈氏。历仕宋、齐、梁三朝,曾任左光禄大夫、太子少傅、侍中。不光如此,他于文史一道上,颇有研究,是当时众学子的楷模。只是他故去后,谥号隐侯,后人多称其为沈隐侯。赵笙却言“休文公”,可见他更看重沈休文在文学史学上的贡献。
      “鄙人不敢高攀沈氏门楣。沈隐侯乃一代名臣,自是知晓。观赵公子甚是仰慕沈隐侯,恰巧我那处有一份沈隐侯手书的《迩言》十卷,若赵公子不嫌,可赠与公子。只是未随身携带,需得公子留个住址,之后可派人送去。”白算子回答得不卑不亢,丝毫看不出他哪里有觉得沈氏门楣高不可攀。
      沈休文的手书,这是赵笙万不敢想的无价之宝。扪心自问,他是极想要的,可是他与白算子初次见面,就收如此贵重的礼物,于礼不合。就在他挣扎着要不要回绝之时,杜若衡开口劝道:“你安心收下便是。沈公公素爱藏书,你若是不好意思,可用其他书与他换。也无需留住址,你们不是也要到衡阳郡吗?咱们一起走即可,到时候你们就住我府上。”
      “这……”赵笙犹豫地不知如何作答,可是盛情难却,他拒绝的话倒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
      “朋友之间本就应该互帮互助,更何况你们一路也对我多有照拂,就莫要推拒了。”杜若衡说完,看着赵笛笑问,“赵笛,你说好不好?”
      赵笛当然十分愿意跟着杜若衡,可是她不敢擅作主张答应下,只得用充满希冀的目光看着赵笙,还用手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小声地叫着哥哥。
      “恭敬不如从命。”抵不过赵笛撒娇,赵笙最终还是应下了。
      大家心情舒畅,唯有云清扬一人心里堵得慌。原来杜若衡不只对他一人大方,她对其他人……其他男人也如此大方。还有,她只顾着和那个赵笙谈笑,怕是都忘记还有他这么一个人了。而且,她隐瞒公主身份却丝毫不显愧疚,可恶至极。
      白算子交代完明日启程的事宜后,时辰已晚,众人纷纷回房歇息。与往常不同的是,今晚杜若衡门外站了两名侍卫守夜。
      屋内烛火昏黄,白算子捧着一沓衣裳与首饰进屋时,看到杜若衡正在烧一张纸。火焰贪婪地吞噬着,纸张蜷缩着好似要逃离火焰。细想之下,白算子记起了那是娄琛塞给杜若衡的那封信。
      “公主怎么烧了它了?不是说是证据吗?”白算子将东西放到桌子上,恭敬地站在一旁问。
      “雕虫小技罢了,哪里是什么证据?那娄琛瞧着是个精明的,却连一封假信都识不出,妄我高看了他。到底还是缺少历练。”杜若衡捏着山根,烛光下那双摄人的桃花眼就那样闭着。
      “公主怎知那就是假的?”说着,白算子将杜若衡的银簪拔下,用檀木梳子细细地拢发。披散的长发映着烛光,更显红棕色的光泽。
      旁边窗外的天空,月明星稀。
      “信上的内容是孙铭恩说天问山庄的东西已经到手,约追日残月的人商量下一步计划。可这信纸却是十分名贵的凝光纸,所用的松烟墨也属上乘精品,写出来的字够黑够量。凭孙铭恩的身家,还用不起这两样东西。就算是天问山庄,也不敢如此奢侈。这信多半是有人故意放在那儿,给娄琛下套用的。”杜若衡顿了顿,接着讲,“这两样东西虽名贵,但不少有。宫中、宗戚府中、豪门士族家中皆有之。单说我府中,就有不少。没办法查的,只得烧掉,省得被有心人拾了去。”
      “此事瞧着很是蹊跷,可要老奴派人去查查孙夫人中毒的事?”
      “不必。世事皆有缘法,他们爱闹就闹去,这不是我想管就能管得住的。只要别闹到我头上就行了。”杜若衡漫不经心地说,“就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这个觉悟。”
      待杜若衡梳洗完毕,白算子方要告退,杜若衡却喊住人吩咐道:“云美人那边,我不知如何跟他解释。沈公公你一会儿去看看他。不然,我怕他会气上一整晚。”
      “公主放心,老奴知道分寸。”白算子领命后,推出房间,叮嘱守夜的侍卫不可懈怠后,走到旁边的那间屋子,敲开了门。
      云清扬随意地往床上一躺,抬手示意白算子自便后,白算子找了桌边的一个圆凳坐了下去。
      “仙子让你来的?”云清扬还在生气,语气不是很好。
      “正是。”白算子笑答。他看着云清扬翘在半空中的那只脚晃了晃,随即整个人翻坐了起来。
      “还算她有点良心。”云清扬小声嘀咕了一句。然后,他扬声问:“她可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公主贵体康健,并无不适。云公子无需多虑。”白算子照旧,是笑答。
      云清扬转了转眼睛,不解地问:“那她……为何总是不高兴的样子?”
      白算子怔了一下,霎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没想到云清扬观察得竟这样细致,一般人只会觉得杜若衡是云淡风轻,并不会察觉到她其实在伤心。他以为云清扬生气只是因为杜若衡未告诉他公主的身份,却没想到他在气公主不告诉他自己伤心的原因……
      “此事,云公子可去问公主。但老奴觉得,云公子可以等公主自己吐露,可计日而待。”白算子含笑说完后,转入正题,“公主并非刻意隐瞒真相,只是不知该如何开口。其实在公主心中,还是在意云公子的。不然也不会让在下深夜叨扰。”
      “我并非是那样想的,我不在意她到底是何身份……”我在意的是,为何只是过去十年,我就觉得她是那样陌生。后面的话,云清扬没有说出来。
      两厢沉默了片刻,云清扬突然问:“你真的和吴兴沈氏没关系?”
      白算子又是一怔,转而笑着说:“在下确是出自吴兴沈氏。只不过在下是外室所生,母亲身份不高,进不得沈家大门。”
      “云公子不想知道些关于公主的事情吗?”白算子问。
      “嗯……她……你讲我听。”云清扬几番犹豫后,也没问出个什么问题。
      “公主未上过皇室玉蝶。名义上她是萧元帝之女、萧敬帝之姊。今上视公主如亲儿,一直以来殊荣不断。但公主很少住在皇宫或府内,一直久居蓬莱,此事少有人知,朝中之人只以为公主在封地上深居简出。”
      白算子讲完,云清扬还是那般慵懒的模样,也没开口问上一问。从见面起,他就是一副满不在乎、无所畏惧的模样。这副模样,和公主倒是颇像。
      此人,比之那位,可更得公主欢心;那位,比之此人,更像公主良人。
      沉默片刻,云清扬躺回了床上,淡淡开口:“沈公公,请回吧。”
      声如玉碎,说得便是这般吧。白算子难得露出些真心的笑容,起身告辞。只是行至门前,回首轻言:“云公子,尚可一争。”
      争?争什么?他拿什么争?拿他只剩一年的寿命吗?
      云清扬嗤笑一声,翻了个身子。他知道白算子让他争什么,可他不想争,十年前如此,十年后亦如此。可是当他一想到杜若衡以后会有一位驸马,他的心就又酸又涩……
      就这样过了一整晚,当云清扬早上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坐起来的时候,心里不住地怨白算子,都怪他那句不清不楚的话,勾起了他心底最怕见光的想法。总归再等一年,什么想法都得随他灰飞烟灭。
      若是可以作杜若衡的驸马……倒也不错……至少死而无憾……
      啊!他是疯了吗?怎会这样想?
      驸马……疯了……驸马……疯了……
      云清扬呆坐在床上,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疯了……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风采展示#
    云清扬:模仿呆头鹅
    杜若衡:花式劈剑
    娄琛:表演天真可爱的大龄男青年
    赵笙:一秒下跪
    白算子:一句话逼疯一个高手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5613466/4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