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恶女

　　慕葵穿书后的第二天，是个大晴天。

　　这一觉慕葵是睡得真满足，醒来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查账。

　　小红小绿都被吓了一跳，从前的长公主只会吃喝玩乐，正事一概不会，家中事务基本都是由驸马操持的。

　　慕葵正嗑着瓜子，“咔”的一声咬下一粒瓜子后，眯起眼睛津津有味地点了点头，“还真是辛苦驸马了。”

　　这其中大有猫腻。

　　苏家虽然家境优渥，可到底只是富庶一方的商贾大家。

　　虽说苏慎和原主的一桩婚姻是御赐的，但到底是一笔买卖。为了步入士族，苏家可没少掏银子，还送了三间旺铺给长公主做聘礼。

　　慕葵略一思索，带着红绿二位婢女去了账房。管家乔老一看来者果真是长公主，反应和红绿二人一样，都是吓了一跳，仿佛是亲眼见到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慕葵对古代的货币没个概念。但长公主府中俸禄的确可观，想必在这个时代算得上是天文数字。

　　可再一看流水，慕葵傻了。

　　府里最大的开销，竟然用在了面首身上。作为一个长公主，养点面首还是不成问题，并不至于破产。但那些面首都是原主留下来的，慕葵实在没兴趣。

　　等找个机会清理清理，那些不和她胃口的就遣送出去罢了。

　　查完了府内的账，慕葵还需要知道府外的账。

　　苏氏布行开设在春景巷，洛阳城的黄金地段。苏氏布行对面就是一间风雅酒肆，名字也取得有意思，名为春风歇。

　　《江山美人》文中时代背景设定为架空，但略有参考魏晋，民风开放且商业发达。

　　春风歇是当地有名的酒肆，是各家各族公子小姐们常去的聚会闲叙之地。放在现代，应该属于是网红咖啡馆那一类商铺。

　　连着三日，慕葵都带着红绿二人光顾春风歇。作为鼎鼎有名的贵客，慕葵却不包雅间，随便在二楼靠窗的角落挑了个歇脚的座位，并在那个座位连坐了三天。

　　慕葵点一壶茶，帮两位婢女点了一桌子茶点，三人一坐就是一下午。

　　两位婢女不知其中深意，其他食客更不能得知慕葵用意。

　　慕葵的视线时不时飘向窗外，似在观察些什么。

　　三日下来，慕葵得到一个结论，账本果然有猫腻。

　　以苏氏布行的客流量来看，那点盈利是不可能的，账本应该是被人做了手脚。苏家人果真精明，这些年来应该没少捞银子。

　　看上去清淡儒雅的苏慎，到底是个存了私欲贪念的凡人。

　　慕葵叹了口气，轻轻摇头放下杯盏。

　　也不能全怪苏慎，毕竟他这个驸马爷当得实在是委屈。委屈就算了，升平长公主还是臭名远扬的荡/妇，苏慎作为男人的尊严早就荡然无存。

　　红绿二人吃茶店正吃得开心，不知慕葵这一声悲叹从何而起，鼓着腮帮子问道：“公主，怎么了？”

　　慕葵托起下巴，摇摇头没说话。视线却下意识地往酒肆里一扫，店里零零散散坐着几桌食客，穿衣打扮看上去都不是寻常人家。

　　这几座食客瞥见慕葵的目光，匆忙回头，佯装起吃茶闲谈模样。

　　慕葵不解，问道：“这些人怎么都在盯着本宫？”

　　小绿喝了口茶，回头扫视一眼，不暇思索地说：“他们啊，怕是同公主一样在等着荀公子吧。”

　　慕葵险些没一口茶喷出来，端着茶盏的手僵了僵，又问道：“谁说本宫在等荀公子了？”

　　这回轮到小红小绿不解了，他们怔怔地对视一眼。小红回头问道：“公主您……难道不是在等荀公子？”

　　小绿点点头，补充道：“对啊对啊，公主以前听闻荀公子爱光顾春风歇后，没事就来春风歇来坐坐，说什么要邂逅荀公子呢。”

　　慕葵脸上一热，无奈扶额。心道这春风歇是坐不下去了，合着这一楼的客人都在等着看她笑话呢。

　　眼见着天外已经布满乌云，应是要下雨了。慕葵把手中杯盏一推，结了账就要打道回府。

　　慕葵走在前，红绿二人跟在后。三人下了楼，路过一桌客人后，不慎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瞧，你输了。我就说了有这升平长公主在，荀公子不会来的。”

　　“哎，我原以为都三天了，这荀公子怎么说也得给长公主面子吧……”

　　慕葵抽着嘴角，步伐一乱只想赶紧逃。

　　红绿二人可不知道自家主子已经被掉包了，还当慕葵时从前那个飞扬跋扈的女魔头呢。

　　只见小绿长眉一横，眼里已有了怒意，说了句“奴婢去帮公主您说理”后，掉头走到那桌客人前。

　　两名客人本来在吃茶，一抬眼看见是长公主的贴身侍女，瞬间白了脸。

　　小绿眉毛一束，指着桌前两名年轻公子厉声道：“大胆，竟敢在这里胡说八道，你们有几个胆子竟敢妄议升平长公主？”

　　慕葵汗颜，不知会发生这等意外，可想拦也拦不住了。她只得折身回步，拉过小绿，柔声道：“算了，我们回府吧，”

　　这两名公子见到慕葵，更是吓破了胆，丢了手中茶盏往地上一趴。

　　“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小的是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公主，还请公主恕罪，”

　　慕葵只想默默地离开，却不料被这两人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这二位公子的举动无疑更是吸引了在座所有人的注意力，一束束不善的目光瞬间投向了慕葵。

　　慕葵皱眉，视线环顾了一周，发现在座客人都在窃窃私语。有的甚至捂嘴偷笑，似在看笑话。

　　“都起来吧。”慕葵叹息，低头看向趴在地上战战兢兢的两位公子，语气淡淡。

　　小绿挑眉，没想到公主会放过这两人，又恶狠狠地补充道：“祸从口出，你们以后都注意了！”

　　二人一听，有些诧异地抬起了头，满脸不可置信，但紧接着又连忙朝着慕葵磕头道谢。
　　慕葵扶额，只想快点离开这是非之地。

　　却见刚刚那只滚落在门旁的茶盏旁，出现一双暗纹白履。

　　慕葵抬眼一看，竟然就是那传闻中的荀公子。

　　荀成玉一袭白衣手执素伞，立于门前。伞纸敛去他的眉眼，只露出半个高挺的鼻子和瘦削的下巴。但光是这半张脸，轮廓犀利却不刻薄，已经是十足的风流毕现了。

　　此刻他那淡薄的唇略微一扬，似在微笑。俄顷他挑高了伞沿，扬眉望着慕葵，温声问好道：“见过长公主。”

　　说完，他风度翩翩地收伞行礼。

　　荀成玉不愧是原文的男主，整本书里颜值的天花板。

　　他肤白如玉，长眉入鬓，冷峻的眉眼清隽且英气，目光温温却携着疏离。他被说成是美男子，真是委屈他了。这个称呼，太俗了。

　　他气质如谪仙，眉目惊艳得不似凡间之物，当真是一位璧人。

　　众人皆不由自主地屏息，慕葵更是双颊滚烫。不过不是因为心动，而是因为尴尬。

　　但慕葵端着一副长公主的气度，应以微笑点头。一番对视之后，慕葵望向屋外淅淅沥沥的濛濛细雨，一挥衣袖就要离去。

　　荀成玉反应过来，略微侧身为其让路，丝毫没有因为她今日反常的冷漠而诧异。

　　慕葵一身红衣鲜艳而明亮，当真如同她的性格一般张扬而高调。而荀成玉则素雅冷清，而从头到脚都透露着一种莲花般的圣洁。

　　二者擦肩而过，红白衣袂交错，碰撞出一种荡气回肠。

　　慕葵路过荀成玉时，闻到了他身上淳淳白檀香，带着禅意和诗意，飘飘然涌入心肺。

　　慕葵侧目，从容目光淡淡地扫过荀成玉。他默契抬眸迎上她的目光，二者不约而同地勾起一个笑意。

　　“殿下且慢。”荀成玉突然出声，叫住慕葵。

　　慕葵闻声回眸转身，问道：“荀公子还有何事？”

　　荀成玉的目光指向屋外的细雨，递出手中素伞，示意道：“屋外有雨，荀某不敢让殿下冒雨而归。”

　　慕葵凝眸望着他手中素伞，陷入沉思。

　　怎么这个荀成玉的画风不一样？文中的荀成玉不是最讨厌“慕葵”了吗？怎么反倒主动借起伞来了？

　　在楼中看戏的众人也是惊讶地瞪大了双眼，今日这长公主没缠着荀公子不说，荀公子反而主动关心起长公主了。

　　小红小绿二人倒是替慕葵开心，低声提醒慕葵快接过荀成玉递来的伞。

　　慕葵却不按套路出牌，反而温温一笑，“本宫与侍女同行有三个人，而荀公子只备了一把伞。”

　　荀公子点头，嘴角依旧挂着礼貌的笑意，目光却是一贯的冷，“是荀某考虑不周。”

　　慕葵把伞递给小红，示意道：“去替荀公子再买三把伞来。”

　　红绿二人眼睛一亮，心道还是长公主高明。二人接过素伞后一溜烟跑没影了。

　　荀公子眼波流转，抬手指向一处雅间，“既然如此，就请长公主赏脸，与荀某饮茶候伞。”

　　慕葵微笑着点头，并无多言，心里却有一百个问号。

　　这剧本怎么不对？这个荀公子不是对“慕葵”避之而不及吗，怎么还主动邀请起来了？
　　与荀成玉一起入座后，小二又上了一壶茶，一碟点心。

　　窗外的细雨濛濛依旧，湿了这一路的纷纷叫卖声。

　　看着沿途往来的一把把伞，白的，青的，绘着山水画的，栖息着青鸟的。伞骨偶尔相碰，旋转间，雨帘渐渐，飞花流转，青鸟婉转。浮云傍着青山，流水长跑过人间，若有爱侣相逢于断桥，应有玉人迎风吹箫。

　　二人似乎只是满足这赏雨片刻，一言不发地端坐，气氛略有些微妙。

　　半晌荀成玉端起茶盏，轻垂了眼睫，主动启唇：“听闻前些日子殿下您不慎落了水。”

　　慕葵扭过头，见他眼神平淡无波无澜，便自嘲地笑笑，“是啊，本宫还活着，荀公子一定很遗憾。”

　　虽然措词犀利刺骨，但慕葵知晓此话比不得原主从前的口无遮拦。

　　“荀某不敢。”荀成玉放下茶盏，抬眸看向慕葵双眼。

　　慕葵笑笑，不答话，她知道荀成玉有多讨厌“慕葵”。

　　“听闻公主在春风歇等候荀某已久，”荀成玉顿了顿，似在观察慕葵的神色，“是荀某来迟。”

　　慕葵勾唇一笑，眼神竟有几分嘲讽。她捻起一块绿豆糕送入嘴唇，语气有些不屑，“不知荀公子从哪里听来胡话，本宫可没有那么闲。”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荀成玉，不自觉地轻蹙了一下眉头，眼神略微波动。不过也只是一瞬罢了，他立马收起了方才不慎流露的惊讶。

　　“如此便好。”他口吻淡淡，语气没什么起伏。

　　慕葵没接话，支腮看着荀成玉，眼神耐人寻味。

　　不知什么时候，慕葵再也听不到雨声，下意识往窗外一瞥，却看见行人已经没有打伞。

　　雨停了。

　　不知红绿二人什么时候回来，反正慕葵是不想呆下去了。她尴尬得脚抓地，差点抠出个海景房来。

　　慕葵起身，对着荀成玉告别，“雨停了，本宫就先回府了，请荀公子保重。”

　　语毕，她转身推门而去，动作没有一丝拖沓。

　　刷的一声，门被合上，屋内光线一明一暗后回归晦涩。

　　荀成玉勾唇，望向桌上茶盏，喃喃道：“有趣，难不成……”

　　他抿了抿张合的唇，把下半句留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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