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想进我后宫

　　想着骂人的话，秦白瓷复又虚弱地倒回了床上。
　　皇后大惊，住持方丈赶忙上前两步为秦白瓷诊脉。
　　秦白瓷耷拉的眼皮下眼珠转动，对上狗太监假装关切的眼神，秦白瓷笑了一下。
　　以后不要问她为什么笑，问就是在问候你十八代祖宗时，情不自禁流露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她非常清楚父皇母后在想什么，想让她和狗太监和睦相处，毕竟一边是从小培养的未来皇帝，一边是从小培养的佐君之臣。
　　不，他们斗到今天，根本无法和平相处。
　　大相国寺这位住持乃是远近闻名的得到高僧，一双妙手回春，她料到父皇母后会快马加鞭，第一时间把她送来这里。
　　她不知道的是，自己是被死对头狗太监快马加鞭送来的。
　　面对一位神医，装失忆的秦白瓷却是一点不怂，她将手伸出来，甚至更希望住持方丈医术足够的好，能告诉她自己的心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让秦白瓷失望了，住持方丈只言：“毒素伤及心脉，恐多有反复，切忌劳心，也不宜动用武功。”
　　秦白瓷一句脏话即将脱口而出，被硬生生咽了回去，武功是秦白瓷的半条命，要她不动武功，不如直接打断她两条腿。
　　住持方丈没来由朝她宣了一声佛号，道：“我观施主与佛家有缘，且不如在蔽寺静心休养，聆听佛法，去娇去躁，心静了，纵使习武练功也是无妨的。”
　　秦白瓷很多时候听不懂人话，此时她乖巧地点头，但总觉得自己从方丈话中听出了什么言外之意，让她非常之感兴趣。
　　比如，心静了，纵使杀人也是无妨的。
　　之后秦白瓷在大相国寺休养了整整一个月，约莫是自己失忆之事被泄漏出去，让不少人动起了歪心思，期间遭遇暗杀数十，但都不需要她亲自出手，就被寺内的武僧搞定了，他们做得隐蔽，秦白瓷也就当一无所知。
　　当然，大相国寺也有它的不人道之处。
　　住持方丈单方面宣布给她取了个法号叫静心，以至于不管谁喊她，听在秦白瓷耳里都像是一种讽刺，讽刺她心不够静，动不动就动歪心思，动不动就想骂脏话，动不动就心脏绞痛，怕是这辈子也达不到静心杀人的境界。
　　太女殿下近日活出了太监宫女般的谨言慎行，她害怕，她心慌，每天活得惊惊惶惶，一个月下来已经精神衰弱到了一个地步，即使安安份份，也会产生幻痛的地步。
　　她可以控制自己的行为，但是思维不行，她的绝大多数想法都被归为了恶，秦白瓷控制不住，她就一直睡觉，睡不着就跟着和尚念经，放空大脑，这样心脏是放松了，人却一天比一天疲倦，厌世，甚至想死。
　　真的不如死了。
　　是夜，一个黑影落在秦白瓷床前，秦白瓷以为是她的暗卫，回头，生生止住话头。
　　来人缓缓步入月华之中，叫秦白瓷看清了样貌，分明是狗太监越青瓷。
　　秦白瓷其实分不太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这两天她脑袋轻飘飘的，手脚也轻飘飘的，没有实感。
　　秦白瓷呼出一口气，瞪着眼下浓重的乌青，稳了稳心神喝斥道：“谁在哪里？来人，护驾！”
　　然而，想象中守夜僧人破门而入的场景并未出现，料想是被狗太监安排了，秦白瓷又不能动武，这样和狗太监共处一室，想一想就十分危险。
　　越青瓷坐到了秦白瓷的床沿边，秦白瓷眼神微微一变，她恍恍惚惚地想，这个距离……她拼着心脏爆炸的危险，也不是不可能把狗太监一击格杀。
　　就在她暗自运起内力聚于右手时，被狗太监按住了左手手腕。
　　“内息浑厚，脉象强劲，不是武功出了什么岔子，又怎么会没有一见到我就上蹿下跳，喊打喊杀，你说呢，大殿下。”越青瓷轻轻掀起眼皮看她，薄唇抿出弯弯的弧线。
　　狗太监果然在戒备她，秦白瓷缓慢地眨动了下眼皮，也抬眼回视狗太监，她知道自己这一掌出去肯定讨不了好。
　　秦白瓷放下手，扬起眉毛，只这一个变化，拔高的眉眼距，轻易化解了眉目间经年累月的阴霾，看起来很温和，又无害。
　　秦白瓷抽回了手，装作有些意外道：“是你啊。”
　　越青瓷神色高深莫测，他在事实和感觉间犹疑，事实一是元春方丈验明了羊羹中的巨毒，确损心智，二是大殿下毒发时的痛楚并非作伪，三是以大殿下原本的残暴心性，武功尚在，绝无可能如此安分，据手下回报，大殿下整整三十日，确实没有打过一个人，骂过一句话，果真像换了个性子。
　　但感觉上，秦白瓷并不像是不认识自己的模样，有很多小动作泄露她的紧张。
　　他不说话的时候，秦白瓷眼中的焦点开始忽聚忽散，但因着眼前大敌，她定了定神，迫使自己集中注意力，拉起被子暗自提防，看在越青瓷眼中，便活似遇上贼人打劫的黄花大闺女。
　　越青瓷好奇问她：“大殿下怕我吗？”
　　放你娘的狗……芬芳，本宫堂堂大秦太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今后这天下都是我的，我会怕个几把……啧……都没有的太监？
　　秦白瓷发现此狗随便一开口，就能加重自己的病情，心中抑郁，她垂了垂头，不让对方看见自己咬唇忍痛的表情。
　　她再抬头，不解地问：“我为什么要怕你？”
　　越青瓷道：“殿下看上去很紧张。”
　　“这……”秦白瓷无言，她自知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向来能动手解决的问题绝不动口，现在却是手也动不得了。
　　半晌她道：“男女授受不亲。”
　　“男？”越青瓷拉长了音调，道：“卑职不一直是大殿下口中涂脂抹粉的妖人？”
　　这种话，她现在想说都说不出口了……秦白瓷被子下拳头握得咯吱作响，面上曲意逢迎：“想来本宫当真同总管关系很好，才能如此百无禁忌。”
　　越青瓷笑眯眯地伸出手：“我们的关系会一直好下去吗？”
　　“……自然。”秦白瓷迟疑地与他击掌，接着被狗太监一把握住。
　　这一握让秦白瓷浑身毛都炸了开来。
　　狗太监居然想废她一身武功？
　　狗东西……凭什么不允许她运功反抗？凭什么不允许她正当防卫？她好痛啊，真的好痛啊，分不清到底是经脉被毁更痛，还是心口更痛。
　　破坏性的力量闯入经脉，秦白瓷勉强运起一点内功却心痛如绞。
　　秦白瓷在床上抓咬挣扎，活像一只砧板上扑腾的濒死的鱼，越青瓷任她反抗，睁开的眼睛里一点动容都没有。
　　终于秦白瓷不再动弹，呼吸轻到若有似无，越青瓷与她五指相扣的手没有松开，另一只手拈着一方锦帕，轻轻拭去秦白瓷嘴角的鲜血。
　　“那么我会保护大殿下的。”他轻柔道。
　　秦白瓷意识涣散，整个人像是燃烧在无边烈火之中，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自己在哪里，她只知道……
　　她要越青瓷死。
　　“为什么父皇不相信我，为什么父皇你！不相信是越狗夜闯我的房间，废了我的武功，母后，母后你看看我，我现在一点内力都没有，一、点、内力都没有了，啊！”
　　秦白瓷在御书房里，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要不是这厮还一边撞柱子撕头发的话，没人忍心这样好看的姑娘稀里哗啦地掉金豆子。
　　但她恨啊，但她再恨也只能撞自己的脑袋，撕自己的头发，她现在除了伤害自己，居然完全找不到第二条发泄的途径，她连踩死一只蚂蚁也会被那如山倾塌的负罪心痛淹没。
　　皇后纵然整个人扑在秦白瓷身上，也阻止不了乖宝的自残行为，不停说着：“武功可以再练，母后相信乖宝，定会彻查元凶叫你父皇还你一个公道。”
　　秦白瓷抓着头发，倒退着摇头，一边倒退一边不停地摇头，目眦欲裂道：“元凶？彻查什么元凶，元凶就在这里，元凶就是越青瓷，我说了这么多，连母后你也不相信我，你们宁可信这个外人也不相信自己的女儿！”
　　可事实是，秦白瓷所说的事发当晚，越青瓷全程侍奉在皇帝身边，皇帝本人就是铁证。
　　秦白瓷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这是越青瓷耍的什么花招，同时分身两个地方，她只知道自己这辈子从来没有受过这样大的委屈，她都要疯了，她甚至当着皇帝和越青瓷的面，要她母后买凶，哭喊着她要越青瓷狗命。
　　越青瓷始终守着本分，不发一言。
　　对比起来，秦白瓷从前的信用太差了，为达目的，各种没有边际的话能不打草稿，张口就来。
　　皇帝忍无可忍，一道旨意，下令皇太女在东宫闭门思过七日，不得外出。
　　秦白瓷的眼睛因爬满血丝而变得通红，她沉默地，一个个扫过越青瓷，父皇，最后看到她的母后，闭上了眼。
　　“要关的话……”她抽搐似的扯动嘴角，只提了一个要求：“关我进母后宫中的佛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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